市井的喧嚣如同潮水,汹涌地灌入陶和的耳膜。
“卖——新出锅的炊饼——”
“磨剪子嘞——戗菜刀——”
尘世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陶和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穿...穿回来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升起,一阵被巨锤碾过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嘶——”
陶和倒抽冷气,瞬间清醒,“靠!现实世界的身体怎么也废了?!”
他像条离水的鱼,艰难地蹭着冰冷坚硬的地面,靠着斑驳的墙壁喘息,视野逐渐清晰,这不是他熟悉的现代卧室。
更让他觉得生命这般脆弱的是,房间中央,那个造成他一身剧痛的罪魁祸首,正悠然地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竹椅上。
一柄乌木折扇在他指间开合,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咔哒”声。裴鸩羽目光落在陶和身上,像是审视一件可以随意揉捏的残破器物。
“醒了?”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让陶和感受到洞穿骨髓的寒意,“放心,你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陶和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满口的血腥气。
他当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尊煞神的秉性,不把他折磨得魂飞魄散、尝尽世间至苦,裴鸩羽怎会罢休?
两人视线在无声中碰撞。
片刻的死寂后,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与愤怒。
陶和做出了决定:既然还困在这该死的书里,那就必须活下去!为了那个护短的老爹,也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在便宜爹能真正摁死裴鸩羽之前,他必须苟住!不仅要苟住,还要想方设法截胡裴鸩羽的所有机缘和金手指,塞给老爹,增加那渺茫的胜算。
“羽兄…” 陶和艰难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真的知错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盼你心里能稍稍好受些。”
然而,陶和心里想的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裴鸩羽,你给爷等着!
等爷翻身那天,定让你尝尝什么叫“酸果子”——用蒜水泡过的刀切出来的那种!吃死你!
裴鸩羽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很快压了下去了:“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陶和忍着剧痛,暗中活动了一下胳膊。很好,骨头接上了,捏碎玉佩的力气还有!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鸩羽这人真是“言出必行”。
身上的伤确实被粗暴地“治好”了大半,但残留的剧痛和被拖行摩擦留下的火辣辣感觉,手腕脚踝上深陷皮肉的粗糙绳索勒痕……
都无声控诉着昨夜被当“死狗”拖回来的屈辱。
陶和强作镇定,开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往后挪动。
一寸,两寸……
终于离那煞星远了一米!
又低着头思索一会,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痛楚。
继续往后蹭了半尺,才彻底消停下来。
陶和对于这个距离很满意,能跑!而且裴鸩羽的巴掌也扇不到!确保自身安全后,陶和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
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幡然醒悟”的悲壮:“羽兄,我陶和简直不是人!过去那些腌臜下作之事,每每想起,都令我羞愧欲死!我发誓!从今往后,定用余生赎罪。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房间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裴鸩羽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竟奇异地漾开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意。
如同投入万年冰潭的石子激起的微小涟漪,瞬间便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沉的寒意与玩味。
陶和被这眼神看得后颈汗毛倒竖,连忙拍着胸脯,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赶忙忠心:“真的!羽兄!我陶和说到做到!鞍前马后,绝无怨言!刀山火海,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人!”
裴鸩羽终于有了动作。
他端起桌上那杯粗瓷茶杯,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指腹划过粗粝的釉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半晌,才从薄唇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好”
“啊?”陶和一愣,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他本意是假意投诚,料定裴鸩羽会嗤之以鼻,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滚回宗门摇人、抢机缘!
这剧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羽兄!你…你不乐意真不用勉强!真的!强扭的瓜不甜!”陶和挤出尴尬到扭曲的笑容,试图挽回。
“你骗我?”裴鸩羽的声音陡然转冷,三个字如同冰锥,刺破空气。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陶和把头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天地良心!能追随羽兄左右,是我陶和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陶和求生欲瞬间爆棚,恨不得指天发誓。
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陶和感觉每一秒都像在滚钉板。
最终,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羽兄,你看双河村那档子事也了结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宗门了?”
“不急”
裴鸩羽单手支额,阖上双目,仿佛真的在闭目养神,对陶和的试探置若罔闻。
“那我们就一直待在这个,呃…清幽雅致的地方?”陶和内心无声咆哮:大哥!你不急我急啊!多跟你待一秒,我寿命就短一年!
“你想走”
裴鸩羽依旧闭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其实,也不是很急……”陶和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嘿,他陶和可不是怕嗷!只是…就想让裴鸩羽感受下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就在陶和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和身上的酸痛压垮时,裴鸩羽终于再次开口,吐出三个冰冷的字,如同宣判:
“聚鼎山”
……
聚鼎山,名副其实的绝域死境。
灰紫色的瘴气浓得化不开,沉重地压在嶙峋怪石与枯槁扭曲的树木上。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灼烧般的刺鼻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粘稠的煞气,在嶙虬结的枯枝间无声地蜿蜒汇聚,如万鬼同泣的嗡鸣,侵蚀着闯入者的神智。
裴鸩羽的身影,如同一道撕裂浊雾的黑色闪电,在这绝域中疾行,玄衣劲装勾勒出挺拔如孤峰的身姿,周身坚韧的罡气光晕地抵御着煞气的侵蚀。
他眉峰紧锁,深邃的眼眸中寒霜凝结,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瘴雾,死死盯着前方,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陶和全靠老爹塞给他的护身玉佩散发的微弱灵光和《九霄云游身法》的玄妙,在煞气形成的致命漩涡间险之又险地腾挪闪避,每一次跳跃都惊心动魄。
他不敢回头,甚至连一丝停顿都不敢有。只是跟随裴鸩羽,向着更幽深、更险恶的山腹快速移去。
云层厚重的堆积着,天色沉凝如铅,压得人胸口发闷,四周静得可怕,万物屏息,等候着某种不可知命运的降临。
只有陶和知道,他文中所写的血雨要来了。
“羽兄!停下!别往前了!快回来——!”陶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瘴雾中显得微弱而绝望,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
前方的黑影只是几乎无法察觉地顿了一下,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冲向那山腹核心的黑暗。
“该死!”陶和狠狠咬住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对自己多管闲事的唾弃,最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压下。
陶和将九霄云游身法催至前所未有的极限,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朝着裴鸩羽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半晌,裴鸩羽到了一块石碑面前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际,却见那铅灰色的云层深处,竟缓缓渗出几分诡异的暗红。
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血块,正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着,那暗红渐渐蔓延,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血盆大口,悬于头顶之上,准备吞噬一切。
下雨了!
最初几滴砸落于石板之上,瞬间炸裂开,刺目的如溅开的血滴,旋即密集起来,如泼如洒,漫天遍野,尽是黏稠的赤红。
雨滴沉重地坠落,拖曳着猩红的尾迹,似无数道细小血痕,割裂了昏暗的天幕。
裴鸩羽反应快如鬼魅,掐诀的手印瞬间成型,指尖迅疾无比地摸向腰间的乾坤袋。
然而
一道带着尖锐破空声的金色流光比他更快。
“去!千钟罩!!”
陶和的身影正从侧后方不顾一切地冲来,眼见那毁灭性的血雨洪流即将泼洒在裴鸩羽毫无防护的身上。
他几乎是出于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想也没想,就将身上唯一一件保命的防御法器,用尽全力掷向裴鸩羽头顶。
嗡——!
金钟迎风暴涨,瞬间化作一口半透明的金色巨钟虚影,“铛”地一声巨响,将裴鸩羽牢牢罩在其中。
倾盆血雨砸在钟壁上,发出密集刺耳的“嗤嗤”腐蚀声,腾起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白烟,金光剧烈闪烁。
裴鸩羽摸向乾坤袋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猛地转头,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错愕与复杂。
“嘶——”陶和感受着血雨滴在身上的灼烧感,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脚下的步法丝毫没有减慢。
进入千钟罩,裴鸩羽还在若有所思盯着陶和身上被雨线留下道道如朱砂般的痕迹。
陶和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掏出止血丹,就往嘴里塞。
心中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么疼,就该把老爹压箱底的防御法宝全穿身上!
不对,他为什么要先给裴鸩羽这混蛋用?就该让这煞星尝尝血雨焚身的滋味!
“废物”
带着毫不掩饰轻蔑的嘲讽声从身后传来,裴鸩羽背对着他,语气和从前在寒冰崖底折辱他时,别无二致。
陶和的火气“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在双河村地底,他技不如人,认了!
可这次,这次他明明是为了救这白眼狼才受的伤。凭什么还骂他废物?
士可杀,不可辱!
“裴鸩羽!你……”陶和指着裴鸩羽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把积压的憋屈和怒火一股脑倾泻出来。
死就死吧,但不能被活活气死!
话音未落,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玉瓶带着凌厉的破风声,不容拒绝地砸进了他怀里。
陶和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通体莹润无瑕的羊脂玉瓶,瓶身以古篆深刻着三个小字:玉髓丸。
他的滔天怒火瞬间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
玉髓丸!这可是能瞬间生肌续骨、修复强力外伤、清除阴煞毒素、价值万金的顶级疗伤圣药。
有价无市!
裴鸩羽这煞星居然就这么随手扔给他了?这么大手笔!
行吧……看在这价值万金的“封口费”和保命药的份上,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陶和鼓着腮帮子,像只气炸的河豚。拔开瓶塞,倒出一颗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玉色丹药,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
用后槽牙狠狠碾了几下,然后用力咽下 ,随即走到金钟罩边缘,背对着裴鸩羽,盘膝坐下,运功化开那磅礴的药力。
裴鸩羽:你喜欢下雨往家跑的人嘛!!!【亮晶晶小狗眼】
陶和:我觉得你不是个人,而且下雨也不往家跑
某攻蹲在角落画圈圈[可怜]
陶和实在没有办法:我可以给你打(千)雨(钟)伞(罩)[白眼]
裴鸩羽:呀~~~[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某红雨:行呗行呗!合着就我多余呗!早知道就应该淋死你俩!!![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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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哭雨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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