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刮骨的刀子,抽打在陶和的脸上,他裹紧了身上那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将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道上跋涉。
玄天宗那巍峨的山门早已消失在身后的群山云雾之中,此刻的他,孤身一人,怀揣着正贴身收藏的泣血渊秘图,以及那张描绘着深渊可怖景象的兽皮,心中没有半分逃脱的轻松,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对未知前路的警惕。
天色将晚,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让这荒山野岭更添几分压抑。
陶和为了避开追踪和宗门设立的哨卡,选择了这条废弃多年的古商道,道旁枯草过膝,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荒凉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
“必须在天黑前找个落脚的地方…”陶和心中盘算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刺客的暗杀以及指尖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都在提醒着他这一路的仓促和凶险。
突然!
“哎哟…哎哟喂…”一阵痛苦而虚弱的呻吟声,从前方的山道拐角处传来。
陶和脚步一顿,瞬间警觉,全身肌肉绷紧,他悄无声息地闪到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屏息凝神,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翁,正蜷缩在冰冷的山道旁,抱着一条腿,痛苦地呻吟着。
他身边还倒着一捆散落的柴火,一副不慎摔伤的模样,老翁看到岩石后露出身影的陶和,浑浊的老眼顿时亮起希冀的光,挣扎着抬起枯瘦的手,声音虚弱又急切:
“小哥…小哥行行好!老汉…老汉砍柴归家,不慎崴了脚,这荒山野岭的,天又快黑了,求小哥搭把手,扶老汉一把,前面不远…就有老汉的草棚子,必有重谢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想撑起身子,却又因剧痛而跌坐回去,发出更凄惨的呻吟。
陶和眉头紧锁,仔细打量着,这老翁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过巧合,他的衣着、神态、散落的柴火,都看不出明显的破绽。
但那呻吟声中似乎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而且随着他靠近几步,一股极其微弱却让陶和手臂上乌紫痕迹隐隐刺痛的阴寒气息,若有若无地从老翁身上散发出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陶和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藏着的玄铁短匕上。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山道的另一侧响起,清朗平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老人家莫慌。”
陶和猛地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素雅青衫,背负一个古朴藤编书箱的青年,正从另一条岔道上不疾不徐地走来。
青年面容温润,气质儒雅,眼神清澈而沉静,仿佛这荒山野岭的阴霾也无法侵染他分毫,他的目光扫过痛苦呻吟的老翁,又落在全身戒备的陶和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这位小兄弟似乎也发现了?”青衫青年看向陶和,语气平和,并无敌意,反而带着一丝了然。
他并未直接走向老翁,而是停在数步之外,修长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似乎捏住了什么。
陶和心中一凛,这青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戒备,他沉声道:“阁下是?”
“玄符宗,温故。”青年自报家门,声音不卑不亢,他并未过多解释,目光重新落回那老翁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此地的气息混杂不祥,老人家,您这脚伤…似乎有些蹊跷。”
听完青年的介绍,陶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他是不是有个兄弟叫知新?但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这个想法出现的并不合时宜……
那老翁见又来了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呻吟声更大更凄惨了:“哎哟,疼死老汉了!两位好心人,别光看着啊,扶我一把吧!这天寒地冻的,老汉这把骨头,撑不住了啊…”
他一边哀嚎,一边挣扎着向温故的方向爬去,枯瘦的手伸向温故的脚踝,姿态显得无比可怜而依赖。
就在老翁的手即将触碰到温故裤脚的瞬间。
温故眼中精光一闪,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指间赫然夹着一张绘制着繁复朱砂纹路的明黄色符箓。
“天地正炁,破妄显真!敕!”
随着他一声清叱,那符箓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道柔和却蕴含着沛然正气的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那爬行的老翁。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凄厉扭曲到极点的尖啸骤然爆发!
那原本可怜兮兮的老翁,身体在金光照耀下如同被投入沸油的雪人,剧烈地扭曲,融化。
他伸向温故的那只枯瘦手臂,皮肤如同劣质的油彩般片片剥落,露出的并非血肉骨骼,而是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污浊之气!
“画皮煞!”温故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同时身形疾退,另一只手已迅速从书箱侧袋抽出了三张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符箓。
陶和看得头皮发麻,只见那老翁的“人形”在金光照耀下彻底崩溃,一张皱巴巴,如同被揉搓过的老人皮“啪嗒”一声软塌塌地落在地上,而原地则出现了一团不断翻滚黑水!
黑水中,无数张若隐若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地哀嚎挣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怨念和阴寒煞气。
“桀桀桀…”那团黑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猛地膨胀,如同一个由怨念和煞气组成的巨大污秽气泡,带着吞噬一切的恶念,朝着距离它更近的陶和当头罩下,那恐怖的气息瞬间让陶和感觉血液都要冻结。
“小心!”温故低喝一声,手腕一抖,一张符箓化作流光射出!
“地缚·荆棘生!”
符光没入陶和身前地面,无数闪烁着土黄色微光,坚韧如铁的荆棘藤蔓破土而出,疯狂生长交织,瞬间在陶和与那扑来的污秽煞气球之间形成了一道荆棘屏障。
噗嗤!噗嗤!
污秽煞气球撞在荆棘屏障上,发出腐蚀般的声响,黑气翻腾,荆棘藤蔓迅速变得焦黑枯萎。
“雷引·惊蛰鸣!”温故动作毫不停顿,第二张符箓脱手,直射煞气球上方。
轰隆!
一道纤细却刺目耀眼的银色电蛇凭空劈落,精准地击打在翻滚的黑气核心。
“嗷——!”煞气球发出痛苦的尖啸,翻滚的黑气猛地一滞,被雷光击中的部位滋滋作响,冒出大股腥臭的白烟,体积明显缩小了一圈,气息也萎靡了不少。
“净邪·清辉涤!”温故最后一张符箓脱手,化作一片如同月华般柔和的清冷光晕,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住那被雷电削弱、正试图重新凝聚的污秽煞气。
嗤嗤嗤…
那污秽煞气在清辉的照耀下剧烈沸腾,消融!那些哀嚎的人脸虚影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鬼魅,发出无声的尖叫,迅速淡化消失。
片刻之后,原地只剩下一小滩粘稠腥臭的黑色污渍,散发着残余的寒意,而那团恐怖的煞气,连同那张皱巴巴的人皮,都彻底消失了。
山道上恢复了寂静,只有风穿过枯草的呜咽声,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阴冷,证明着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并非幻觉。
温故微微喘息,收回手,看向惊魂未定的陶和,语气依旧沉稳:“小兄弟,没事吧?”
陶和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地上那滩污渍,又看看温故,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没…没事。多谢温兄出手相救!”
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玄符宗大弟子温故,以符箓之道闻名,性情沉稳方正,是正道年轻一辈的翘楚。
“举手之劳。”温故走到那滩污渍旁,蹲下身,用一张符纸小心地沾取了一点残留物,仔细观察着,眉头紧锁,“画皮煞…竟在此地出现。”
“温兄,敢问画皮煞是何物?”
“此邪物乃邪修以秘法,将浓烈煞气与怨念融入剥下的美人皮囊炼制而成,能完美模仿他人形貌声音,混入人群而不易察觉,其真身无骨,仅靠污秽煞气支撑皮囊。
靠近时散发阴寒,最是喜在伪装被信任的时候,瞬间剥下伪装,将毫无防备的受害者瞬间吞噬,连魂魄都化为其养料,此煞阴毒至极。”
温故站起身,看向陶和,目光带着一丝探寻:“此物炼制不易,需特定阴煞之地和大量生魂怨念,通常只会在煞气浓郁或人口失踪频繁之地活动,此地荒僻,小兄弟孤身一人,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往何处?”
陶和心中警铃再次微鸣,温故是正道中人,但此刻自己身负秘密,又刚从宗门“逃”出,他心念电转,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茫然:
“在下陶…陶安,一介散修,本想去西边坊市碰碰运气,谁知贪图近路走了这荒道,竟遇到这等邪物!若非温师兄,后果不堪设想!”
温故看着陶和,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他并未追问,只是微微颔首:“原来是陶道友,此地不宜久留,画皮煞通常不会单独行动,方才这只被灭,其炼制者或同伙恐有感应。”
他指了指前方,“那不远似有避风处,天色已晚,不如同去暂歇?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陶和正愁找不到安全过夜的地方,温故的提议正中下怀,而且有这位玄符宗高徒在身边,安全性大增,他立刻点头:“如此甚好!有劳温师兄了!”
两人结伴前行,陶和落后温故半步,目光扫过对方挺拔沉稳的背影,以及那看似普通却蕴藏强大力量的藤编书箱,心中思绪翻涌。
温故的出现是巧合吗?他刚才对付画皮煞那精准克制的手段,显然经验丰富。他口中的“炼制者或同伙”是否就是自己感觉到那一直存在的窥视感?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后不久。
距离他们刚才战斗处不远的一棵枯死古树的阴影里,空气微微扭曲。
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无声浮现,他伸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尖萦绕着与那画皮煞同源却更加精纯幽邃的暗紫色气息。
那气息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画皮煞被净化后残留的微弱怨念和煞气。
“玄符宗…温故…”一个沙哑低沉,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带着一丝意外的玩味,“竟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只画皮,倒是小瞧了这些小辈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陶和与温故离去的方向,掌心处,一个由煞气构成的复杂符文正在缓缓旋转,明灭。
“泣血渊…真是执着啊,小老鼠。”沙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有温故同行…这趟路,或许会更有趣些。”
他掌心符文的光芒骤然强盛了一瞬,仿佛锁定了什么,随即身影再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之中。
陶和:温故温故,你有兄弟叫知新嘛!
温故:那你有兄弟叫桃核么?
陶和:此题无解[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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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荒途皮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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