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阿全三言两语介绍自己,直视三人之首的江禾:“我是专门负责西市的房牙阿全,敢问客官您是想要什么样的房铺?我好为您推荐。”
江禾知道这便是一对一负责她了,更详细道:“我想要靠近京兆府街道的商铺,但也不能太北,最好在中心的光行坊一带。我预备沿街开家客栈,地皮要大,后院也要大,最好有二楼,对了厨房也要好,卖主行事磊落、无甚纠缠为上。”
阿全越听这描述眼睛越亮,居然显出些激动来,连问:“确有一房,只是不知客官您预算多少?”
江禾不知这京城房价,抬眼抛回问题道:“那房多少钱?”
阿全左手比出一个数,试探道:“六千两。”
江禾知道这大昭物价偏高,但没想到能这么高,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问江溪的想法,只对视一眼,江溪便晃了晃小脑袋。
江禾只有现银五千两,另外的便是一箱子的契纸,外加江溪的金豆子。
她无意动用江家产业,这些皆是江溪的,想此她按下犹豫,做出满意的模样:“不错,能去看看吗?”
这六千两绝对虚高,若是满意,那便砍价;若不满意,也能探得京城地价,好有准备。
阿全早见这后面的小丫鬟提的包裹,知道她们着急入住,江禾这句让他心下一定,顿时起身,为她斟茶,喜上眉梢:“客官您稍等,我这便令人备上马车。”
没曾想这牙行办事如此妥帖,居然有马车载客人前去看房,也省的江禾再走一趟,她点点头轻抿手中茶水。
桂花香扑面而来,茶汤清雅甘甜,别有一番滋味。江禾忍不住又抿一口,这煎茶时放的桂花画龙点睛,神来之笔,清香馥郁。
江溪坐在椅子上,突而轻敲桌面,江禾对上她的视线,偏头对春兰道:“春兰,你去看看陆伯他们怎么样了。”
春兰乖巧应是,打了帘子出去。
现下房内只两人,以防阿全行事利落突然归来,江溪半个矮身子压过来,放轻声音:“六千两贵了,已足够在东市买个大院子,若只在光行坊买个客栈大小的商铺,实在冤大头。”
江溪这么努力凑来,歪出大半个身子,江禾扶住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这么贵想必是有缘由的。”
江溪一顿,提醒她:“若是真的足够好,为何别人不买?你可别头脑一热当场就拿下。”
“我有那么多钱吗?”江禾欲哭无泪,但也赞同她的说法点点头道:“你说的我知道咯,先去看看便是。”
话音一落,那阿全便满脸喜庆地进来,礼数十分周全,替她们打起帘子:“客官,这边请罢。”
江溪一跃便落地,江禾拉着她的手走出屋子,春兰正带陆伯走来打上照面。
陆伯道:“我这准备去看院子,特来说一声。”
江禾知晓这是知会她,负责陆伯的房牙已有些年龄,几人皆往侧门走,窄路上停了几辆车身刻着“正德牙行”的马车。
陆舟牵着马站在路口。
江禾与陆伯告别,便被阿全引着坐入马车。
车厢内放了舒适的坐垫,中间有一小桌,摆着果脯茶水。
路上阿全坐在帘外,话里话外委婉打听着江禾的来历。出门在外,身份全靠编,江禾编造出自己家中经商走南闯北,亲人带着商队杳无音信,她便带着稚童来京城谋生。
坐在身侧的春兰瞪大一双眼睛,没敢说话。
江禾觉得好笑,江溪已见怪不怪她的胡言乱语,双手捧着茶杯埋下去品茶。
不多时,马车便停下。
江禾只听耳边有船夫吆喝声,夹杂市井往来的喧哗声,也就在这时,阿全在帘外道:“到啦!光行坊的房铺。”
这话让人不以为然,江禾心中早有构想,再好也应当超不出想象,她牵着江溪钻出马车,却被眼前建筑一惊。
这是红木构成的高楼,门前朱红漆柱,长窗紧闭。抬头便见双层楼瓦上有顶层镂空阁楼,楼高三层,飞檐翘角,层叠而起。
左右两边各紧邻二进小院,如矮阔的石狮,依偎在雕木高铺旁。
六千两,居然是三层建筑,另有两个小院?
不只江禾一人,江溪也一惊。
春兰更是瞠目结舌:“哇,这、这么大?”
这副模样让阿全受用,更卖力介绍道:“可不只喔,请挪步左侧。”
原来这独立的铺子背临溪河,右侧是架石拱桥,正对胡人密布的坊市。
阿全又引她们来左院,斜睨过去,与别家商铺隔出距离,直行走进院侧小路,便可见泼澜不惊的碧流,顺延而下另有石砌水埠,可登船用。
碧波浩渺,红船孤行,船夫撑起杆,唱着渔曲引客,船上是青衣书生对酌作诗,一派祥和之景。
“这乃是永济河支流——流经整个东坊的清风渠,常有文人墨客往来泛舟。”
阿全介绍着,挺直腰板好似这是他家,自豪地又引目瞪口呆的三人进了铺内。
常闭的雕木门推开,灰尘四溢。
阿全挥了挥,将两边的长窗支开。
“看,这左侧一边便是柜台,允我卖弄一番,柜旁这小门推开,便直达左侧小院,直通庖厨。”
说着他推开木门,但显然左院不是他要介绍的重点。
大厅摆着桌凳,只一估算,怕是能摆上十桌大圆桌。江禾想着,快要有一个篮球场大小。
右侧沿墙是直上的楼梯,暂且不看,正对大门是双开的后院门,立于整个大厅的正背墙壁中央。
阿全快步走了好几步,推开栓住的后院门,便见一方洞天。
这后院怕有江禾家一百平的楼房大小,看过去居然还有一小楼,两楼两院正好坐落四方,夹击院子。
正中央是天井,左右院又连着这后院开了小门。
几人这一路半句话说不出来,已是被惊到。
临河后楼只一门,进去空旷不已,只孤寂的窗扉连连紧闭,阿全故意前去推开木窗,一阵夹杂潮湿之气的渠风袭来,竟如同站在清风渠上,微风阵阵。
六千两……六千两不贵啊!
更别说阿全继续带她们细看的二楼及阁楼。
前楼二楼是连连数十间包厢,临街每间另有隔开的平台,街市收入眼底;临后院的倒更寂静,恰好对月饮酒。
再顶楼的镂空阁楼,倒更像个大凉亭,前朝街市,后朝江流,左看整街一望无际,右看拱桥人来人往。
只是已入深秋,秋风瑟瑟,不宜久留。
这便开始细看左右两院。
各是两进院,左院前是空地,后是大庖厨,而临着拱桥的右院前后皆是卧房。
正适合做后厨与员工宿舍!
六千两……打死也要拿下!
江禾幼时在农村长大,也没见过如此景象,这简直就是河景房!又是街铺,位于两坊交界处,也看得出来这铺子原先便是大酒楼,怕是西市愿意花钱骄奢淫逸之人过少,酒楼目标客户定位出错,这才撑不住闭门的。
江溪拉住江禾的手,用力捏她的指肉。
江禾第一次如此心动,但也知道分寸,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故意皱眉道:“好是好……”
稳操胜券的阿全眉眼一跳:“客官,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禾故意掐指一算:“这楼似有阴气,买卖困难,怕是挂出去很久也没人买吧?”
废话,其实是看灰尘太多,江禾乱猜的。
阿全也勉强稳下:“客官您说的不错,这铺子交易艰难,实不相瞒这价格从八千两一路跌到六千两,不能再跌了,只是各路买主仍是有犹豫。若是再交易不成,怕只能拍卖了。”
各路买主?这是说买家很多,但皆在观望的意思?若是拍卖指不定刺激消费,卖出超过六千两的高价,这不利于江禾。
江禾抱起江溪,扯出假笑:“我带女儿去方便一下。”
阿全伶牙俐齿的话一滞,吞回肚中:“我引你们去。”
江禾摆摆手,“我们自己去便是。”
话毕抱着江溪匆匆离去,留下阿全与懵然的春兰,跑来隐蔽处。
“六千两买下,你觉得亏吗?”
江溪倚着墙,鼻头一皱:“不亏……但是,卖不出去怕是有隐情。”
江禾也赞同:“我也觉得,无非就是卖主有问题、这房死过人、或者买下这房会得罪了不得的人,估计也就这三种可能。”
接着定定看来:“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办?”
决定权交给了江溪,江溪意外地抬眼看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你交由我选择?”
这毕竟是两人来京安身立命之本,若是没开好头,或许牵一发而动全身。江禾以为对方是压力太大,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
“会有压力吗?那我自己再想想吧,就算决定买下,也只有五千两,难不成要贷款吗?”
江溪按下她的手:“不是有压力……算了,想知道这有什么问题,问问邻居不就知道了?”
江禾眼睛一亮:“邻居不知道,就再问问别的牙行,总有知道内幕的!”
两人一拍即合,好在这铺子够大,门也够多,在后院溜去左院,再偷开偏门,这便溜到了临河的窄路。
她俩这下大摇大摆,跑去隔壁的铺子,抬头一望,是双层的“云水茶苑”。
走进大门便见柜台,有个风韵典雅的娘子倚在一边,她正在看账,还是店小二上前来道:“客官,里面请!”
那娘子才抬头,露出笑脸:“今日新到钱塘龙井,鲜醇爽口,客官可要尝鲜?”
娘子面目和善,颇有玉环之美,江禾带笑意福身:“这位娘子好,我前来不为饮茶。”
话虽如此,她也拿出碎银:“有糕点吗?让犬女得个口腹之欲便好。”
宋娘子“哦?”了一声,收了银钱,嘱咐小二带女孩坐去靠窗矮坐,偏头疑问:“那客官前来,所为何事呢?”
江禾也不欲浪费时间,直问:“我想知道隔壁的倒闭酒楼,究竟有何问题。”
看来这多出来的银钱便是消息钱,宋娘子向来不和钱过不去,揣摩她的意思回答道:
“有何问题我却不知,但我知道它怎么倒闭的。”
江禾洗耳恭听。
“那酒楼是光行坊最高的楼铺,前主似要打造西市第一楼,可惜他自己造酒,供应全坊的昭衍酒肆被他分去生意,自然不爽。再者,京城内已有三家酒楼呈鼎立之势,他再经营起来岂不扰乱了平衡?如此种种便被针对。”
“其实原先还好,往来宾客为着尝鲜,络绎不绝,可惜,西市胡人不合口味、寻常百姓又吃不起,贵人平常也只爱去靠近皇城的东市酒楼,加之被针对,最后便只能被迫倒闭。”
江禾一怔,倒是挺有说服力的,酒楼做到如此,便也是难以再经营下去。
糕点一上,江溪便小大人似的吩咐店小二:“打包吧。”话毕奔来听了一耳朵。
江禾拉着她,又问掌柜:“那酒楼许久卖不出去,怕是有隐情,想问您是否略知?”
这话一出,宋娘子猜到此人怕是想盘下那楼,细细想了番,倒有些思绪:“隐情我不知道,但前些日子,我见常有房牙带人来看……似乎都是奉同一人之命前来?好似是来挑毛病讲价的。”
江禾眨眨眼,迷惑:“是怎么看出来受同一人指使的?”
宋娘子突感燥热,打起扇子:“也不是这意思,他们制服相同,所以定是同在一府做奴仆,也肯定是受主子之命而来的。”
江禾忙问:“什么样的制服呢?”
宋娘子道:“深紫细棉,衣上似乎还有图案,离着远了没看清……但若真是奴仆,那便很好猜了,咱们京城内奴仆制衣能用深紫,那主人家官品至少三品。紫衣奴仆来了许多次,前几日也来了呢。您若是有心想买,还是再观望一番吧,防止房牙钓鱼抬价。”
话已至此,江禾深深福身,万分感激:“谢过娘子提醒,若他日顺利做成邻居,我必提礼拜访。”
宋娘子挥挥手,笑道:“不必如此客气,只是将我知道的顺嘴告知罢了。”
江禾还是道谢,最后提着糕点拉着江溪,被宋娘子亲自送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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