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寝室果然是备用的二人间,不大,但干净整洁,两面墙各靠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郁夕洛把自己那个洗得发白、边角有些磨损的旧行李袋放在靠里那张床的床板上,动作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安乐把自己的名牌行李箱随意往另一张床底下一塞,看了眼郁夕洛那单薄的行李袋,没说什么。他利落地打开自己的行李,拿出崭新厚实的床垫和被褥,三两下就铺好了自己的床,动作干脆熟练。
郁夕洛默默地从旧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被褥。薄薄的垫褥,洗得有些松垮变形的床单,还有一床看起来就不太暖和的旧被子,颜色黯淡,与安乐那边蓬松柔软、散发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床铺形成鲜明对比。
他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尽量让那床旧被子看起来平整一些,手指悄悄用力抹平上面的褶皱。
忽然,身边床垫一陷。安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拿起郁夕洛那床旧床单的另一头:“抻平点,睡着才舒服。”他语气平常,就像在讨论天气,手指用力,帮着郁夕洛将床单的褶皱拉平,又顺手将四个角都塞紧压实。
郁夕洛愣住了,看着安乐专注地帮自己整理床铺,手指灵活地将那床单弄得服服帖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涨。他想说“我自己来”,但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捏住了手中的床单一角。
“好了。”安乐拍拍铺平整的床面,站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起来还行。”
晚上,郁夕洛刚洗漱完回到寝室,正擦着头发,就见安乐拿着个玻璃杯从饮水机那边接水回来。走过郁夕洛床边时,他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歪——
“哗啦!”
大半杯水精准地全泼在了郁夕洛刚刚铺好的、单薄的床铺上,瞬间浸湿了一大片床单和被褥。
“我靠!”安乐低咒一声,语气带着十足的懊恼和歉意,“没站稳!”
郁夕洛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深色水渍,愣住了。那是他唯一的一套被褥。
“没事……”他下意识地说,声音有些干涩。他走上前,摸了摸湿透的被子,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安乐皱着眉,一脸懊悔地看着那片水渍:“这怎么睡?都湿透了。”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自己的床,又看向郁夕洛,语气试探性地开口:“要不……今晚你先跟我挤挤?我床还算大。”
郁夕洛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不用了。”他拒绝得很快,几乎有些仓促,低下头避开安乐的视线,“我……我凑合一下就行。”
说完,他没再给安乐劝说的时间,径直走到床边,沉默地将湿掉的被褥推到床铺里侧,空出外侧一小块勉强能躺下的地方。
他背对着安乐,直接侧身躺在了那窄小的、未湿的床沿上,拉过一点点还没完全湿透的被子角落搭在肚子上。
“……我睡了。”他声音闷闷地从那边传来,身体蜷缩着,显得格外单薄。
安乐站在原地,看着郁夕洛固执地蜷缩在湿床边缘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懊恼,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寝室的灯熄灭了。
黑暗中,郁夕洛紧闭着眼,身下是冰凉的床板,背后是湿润的被子传来的潮气,很不舒服。但他全部的注意力,却仿佛都集中在身后另一张床上——他能听到安乐翻身的细微声响。
夜渐深,寒气从湿透的被褥和冰凉的床板深处渗出来,丝丝缕缕地缠绕上身。郁夕洛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轻微地发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试图抑制那细微的颤栗。一些冰冷而粘稠的记忆碎片,仿佛随着这潮湿的寒意一同苏醒,试图将他拖拽回去,但他只是更紧地闭上了眼,将所有声响都压回喉咙深处。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寝室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晕。
安乐并没有睡着。他听着对面床上持续不断的、极力压抑却仍细微可闻的窸窣声,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到郁夕洛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能看到床上那人蜷缩成极小的一团,肩膀和脊背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单薄而脆弱的线条,正微微地、持续地颤抖着。
安乐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拧了一下。他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伸出手,温热的手掌带着试探,轻轻搭在郁夕洛隔着薄薄睡衣仍在轻颤的肩背上。
手下单薄的身体猛地剧烈一抖,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绷紧,所有的颤抖在瞬间停止,变成了一种僵硬的、防御般的静止。
安乐被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手悬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郁夕洛还没睡,更没想到他的触碰会引来这样剧烈的反应。
静默在昏暗的寝室里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安乐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和迟疑:“郁同学……”他顿了顿,看着那重新开始细微发抖的脊背,声音更轻了些,“床上冷……去我那边吧?”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安乐以为郁夕洛不会回答,或者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一声极轻、极模糊,仿佛是从齿缝间逸出的气音:
“……不用。”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呼吸声掩盖,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虚弱,说完之后,那边便再无动静,连那细微的颤抖似乎都渐渐平息了下去,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沉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
安乐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站在原地,月光照亮他脸上清晰的懊悔和一丝无措。他看着郁夕洛仿佛睡去的背影,最终慢慢收回了手。
他没有离开,而是沉默地在郁夕洛床边的冰凉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床沿,他抬起头,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窗外模糊的月色。
寝室内只剩下两人轻浅交织的呼吸声。
安乐就那样坐着,一夜未眠。直到天光渐亮,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沉寂的侧脸上和郁夕洛依旧蜷缩的背影上。头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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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请勿模仿!!!注意自己心理健康!!!好好爱自己!!!】
(初中宿舍)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汗臭、泡面调料包和青春期男生聚集处的特有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他的床铺在靠门的下铺,此刻正**地滴着水,深色的水渍在浅蓝色床单上蔓延开来,像一幅拙劣的水墨画。
“哎呀,不好意思啊,手滑了。”一个声音从右边传来,那人手里还拎着那只红色的塑料洗脚盆,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另一个人在一旁嗤笑,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同伴,“你看他那傻样,连躲都不会躲。”
郁夕洛站在宿舍中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的衬衫洗得发白,领口处有些起毛。刚才那盆洗脚水泼过来时,他确实没有躲,只是闭上了眼睛。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你们看他的床,像不像河里捞出来的烂布?”第三个声音尖细,总是最擅长补刀,“正好配他那副落水狗的样子。”
三人爆发出哄笑。那个拿盆的人把盆随手一扔,塑料盆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响声。“今晚你就睡这吧,给你床降温了,不用谢。”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他眨了眨眼,水珠从睫毛上落下。
“怎么?有意见?”最高大的那个向前一步,体育生的身板结实得像堵墙。
他摇摇头,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双鞋已经穿了两年,鞋头有些开胶,他用白胶粘过好几次。
“怂包。”有人啐了一口,尽管并没有真的吐痰,只是做了个动作。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挪动脚步。他走到自己的床前,伸手摸了摸裤子,湿透了,捏一把能挤出水来。被子和枕头也未能幸免,湿漉漉地堆在一起,散发着洗脚水里香皂和脚汗混合的怪异气味。他拖过椅子,默默地开始拆卸床单。手指碰到冷水,微微发抖。
“动静小点行不行?”打游戏的人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
他瑟缩了一下,动作放得更轻。他把湿透的床单被套一件件拆下来,抱在怀里,水渗过他薄薄的衬衫,凉意直透皮肤。
阳台上的晾衣绳已经挂满了其他人的衣服,没有空位。他站在那儿看了会儿,最后把湿床单叠好放在自己的脸盆里,搁在床头柜下方。
该睡觉了。
他站在湿透的床垫前,犹豫着。裤子吸饱了水,显然不能睡了。他打开储物柜,里面只有几件叠好的衣服和几本书,没有多余的被子或毯子。他曾经有的那条备用毯子,上个月就不见了,或许是被扔了,或许是被藏起来了,他没敢问。
“喂,要不要我借你点纸巾擦擦?”上铺探出一个头来,脸上挂着假笑。
他摇摇头,低声说:“不用了,谢谢。”
“还挺客气。”那人嗤笑一声,缩回头去。
熄灯铃响了,宿舍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映照出某人专注打游戏的侧脸。
郁夕洛最终没有躺下。他坐在床沿,湿气透过裤子渗进来,凉意丝丝入扣。宿舍里逐渐响起鼾声,三种不同节奏的呼吸声交替起伏,唯独他的角落寂静无声。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他的床角切下一道苍白的亮线。他盯着那道光,眼睛一眨不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部皮肤,那里的血管在薄皮下微微搏动。他突然起身,动作很轻,从书包内袋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有一把修眉刀,是他上个月从小巷里捡来的。
冰凉的金属片捏在指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重新坐下,卷起左袖,露出苍白的手腕。月光不够亮,他只能看到腕部模糊的轮廓。但这不重要。
第一下很轻,像羽毛拂过,只留下一道白痕,不够。
第二下加了力,皮肤裂开细小的口子,血珠缓慢渗出来,排列成一条断续的线。痛感迟钝地传来,却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第三下,他压得更深一些。这一次,刀刃切过皮肤的感觉更加明显,有一种奇特的阻力,然后是释放。血不再是渗,而是细细地流淌下来,顺着腕部曲线滴落在深色校服裤子上,立刻被吸收,只留下比布料本色更深的痕迹。
他看着那一道道伤口,不像想象中那样剧痛,反而有一种释放感。血顺着手指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暗色斑点。他感到一阵晕眩,却意外地平静。今晚的湿床铺,白天的嘲笑,上周被撕碎的作业,上月被偷走的午饭钱...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随着这细微的痛楚暂时远离。
宿舍里鼾声依旧,无人知晓在这个角落正在发生什么。他感觉自己像个幽灵,已经死了却还在做着活人的动作。
血开始流得慢了,郁夕洛打开破旧的水龙头将手随意冲两下,然后他从铁盒里拿出创可贴,笨拙地贴在伤口上。
不是担心自己,只是怕明早被发现。
处理完一切,他把修眉刀擦干净放回铁盒,藏进书包最内层。
湿床垫的寒气透过裤子渗上来,他蜷缩在床角,听着那三人的呼吸声。突然,打游戏的人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但没有后续,只有鼾声继续。
他慢慢放松下来,眼泪这时才无声滑落,混合着手腕上渗出的血,在黑暗中无人看见。月光移动了位置,现在正好照在他湿漉漉的床铺上,那片被泼了洗脚水的地方泛着冷冽的光。
明天还要早起,床单还是湿的,作业还没写完,手腕开始一阵阵抽痛。
他闭上眼睛,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黎明。夜晚还很长,床铺还湿着,寒冷正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会有人……爱我吗……’
‘快死了……也不会吗……’
‘我想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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