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市近郊有块地皮,是个废弃的拆迁区,里面的住户早已迁走,一连荒了好几年。几年间,拆迁区周边盖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唯有它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始终无人问津。
黑云滚滚,雷声闷沉,狂风卷着泥土,打着旋地砸在来人的脸上。
来人是个男人,五十多岁,一条腿不太灵便。只见那人拖着病腿,步履蹒跚却眼神发亮地朝着拆迁区一角的小木屋走去。
“吱呀”一声,他推开小木屋的门,里面漆黑一片,门外风雨呼啸,门内寂静无声,氛围十分诡异。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屋内的人影一闪而过。
男人却丝毫不害怕,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疯狂的渴求。
“钱带来了吗?”屋内的人影问。
“带来了带来了。”男人止不住地点头,他浑身发抖,吸气阵阵,双手重重地在怀里摸索,而后刷得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沓现金。
他朝前走了几步,将塑料袋举到屋内人的身前,迫切地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屋内人不接钱,只慢慢地拿出一支注射器,笑着说:“K3710,市面上最新的货,有钱都买不到,便宜你了。”
男人已经神志不清了,他贪婪地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把钱胡乱往面前人身上一塞,一把夺过注射器扎进胳膊上,用力推入。
世界仿佛禁止了。
外面的狂风骤雨瞬间烟消云散。
“啪嗒。”注射器掉在地上,男人也坐倒在地,他闭上眼睛,脸上的痛苦褪尽,露出满足的笑容,仿佛上了天堂。
然而,这种美妙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男人便开始浑身剧烈抽搐,白眼上翻,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双脚不断踢蹬,好似遭受了巨大的灭顶之痛,从天堂一下子跌进了地狱。
男人睁开眼,看到了他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个画面,那是一张熟悉又轻蔑的脸。他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对那人极力地够着,说:“救……救……”
那人无言观察着男人如一条离岸的鱼,徒劳蹦跶,不久便没了生息。
他嫌恶地踢开男人挡路的身躯,撑开伞,慢条斯理地走出了门。
*
“一会儿知道怎么说吗?”郑承敲着手铐,对旁边的人问道。
“知道知道。”旁边坐着一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吓得忙不迭点头,一副要尿裤子的样子,“我我我我我待会儿去接头,假假假装手里有他要的东东西……”
郑承啪得一掌拍向他脑袋:“问你行动动向了吗?我是问你待会接头知道说什么了吗?”
黄毛软趴趴地一头就要撞向驾驶座,被郑承提溜住了后领,勒得翻起了白眼。
“老大,这货能行吗?”郑承收了枪,皱着眉瞥了黄毛一眼。
坐在前排的陆宁周手里拿着一支手机,不住地翻着那个微信名叫“飞龙在天”的聊天信息,他点开其中一个聊天框,黄毛大言不惭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老哥你尽管放一百八十个心,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骡子街有谁不知道我龙哥的名号,森森然酒吧老板是我铁哥们,到时候咱往厕所一钻,神不知鬼不觉,摄像头都拍不着。”
警用SUV里,黄毛缩着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陆宁周从前排转过身子,把手机举到黄毛面前,指着那个炫酷的头像问:“这是你吧龙哥?”
黄毛点头哈腰,讪讪道:“是,是。”
“你来新消息了龙哥。”陆宁周把聊天框划拉到最后,指着‘我到了,你人呢’的消息,请教道,“我该怎么回呢,龙哥?”
黄毛被陆宁周一口一个龙哥叫的更害怕了,他抖着牙关说:“我刚跟女朋友吃完饭,一会就过去,让他稍稍稍……稍等。”
陆宁周笑着说:“这不会说么。”
他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击,编辑好文字发送过去,亲自给黄毛解开了手铐,拍拍他肩膀,说:“龙哥,好好表现。”
警用电话响了。
陆宁周拉开车门下车,留下郑承在车里和黄毛继续对步骤。
手机里传来声音:“陆队,酒吧前门和后门的人手已经就位,便衣们也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让他们进酒吧布控?”
“先等等,郑晓平已经过去了,这人警惕性很高,我们别打草惊蛇,等龙哥先进去再说。”陆宁周说。
“收到。”
“等等。”陆宁周皱眉,问道,“俞桉呢?怎么还没到?”
“额……”电话里顿了下,说,“小俞她今天不太舒服请了病假,又是临时被叫过来的,在医院点滴还没挂完就往这边赶了,说是快到了。”
领导陆宁周无奈:“刘啊,咱下次能招点靠谱的人不?这种来局里养病的祖宗就别塞进我们刑侦支队了吧,这才来两个月不到吧?病假都请了三次了。”
“没办法啊领导。”刘嘉说,“小俞她爸是咱局里安防监控系统的供应商,为了把小俞塞进来,今年的采购价特地给咱降了5个百分点!人老总女儿就是想来公安局学习学习,只挂个技术顾问的名儿,连工资都不要。再说这事是钱局一手定下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么。”
陆宁周头疼:“我记得队里编制没满吧,你给政治部打报告了吗?能要个身体好点的女警来吗?”
“我报告都打了十来次了,”刘嘉说,“可是老大,这年头谁干警察啊,更何况把人当牛用的刑侦支队!你还要女警,咱能抢得过督查室和人事处吗?”
陆宁周无语凝噎:“……行吧。”
“那……”刘嘉在对讲机那头说,“我再催催?”
话音未落,一辆炫酷的奔驰大G呼啸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歘地停在了警用SUV前,发出嚣张的刹车声,直接闪瞎了众人的钛合金狗眼。
只见驾驶座下来一个带着白手套作专职司机打扮的男子,绕着车身小跑了半圈,而后恭恭敬敬地打开后座的车门,扶着一位穿着朋克身形瘦弱妆容厚重的女士下了车。
“……不用了。”陆宁周如是说。
“好的领导。”对面忙不迭地掐断了信号。
“…………”
*
“小子,开过这车吗?”陆宁周指着大G,对黄毛问道。
黄毛眼里流露羡慕:“没没开过,我赚得少,哪开得起这个车?”
“那会开吗?”陆宁周又问。
“那没问题,给我一分钟我就能摸清这车怎么开,我研究过。”
“这时候说话倒不结巴了。”陆宁周笑道。
黄毛咧开嘴笑了:“这不爱好么。领导,人要有梦想,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行。”陆宁周指了指俞桉,“待会儿你开车载这位警官去森森然酒吧,她就是你女朋友。”
黄毛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位妆容夸张的女警,别说这一身行头还真有点混这行的意思,就是这脸过分漂亮了,这么厚重的妆也遮不住清丽冷冽的气质。
这女警浑身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病气,身形又瘦弱,战斗力应该不强。黄毛眯了眯眼。
“别打歪主意啊。”庄承一掌拍向黄毛肩膀,说,“待会儿我们就坐在后排。小子,抓住那个人你算立功,放跑那个人你就是共犯,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
黄毛缩着脖子作鹌鹑状:“不敢,不敢。”
“小俞,麻烦你了啊。”庄承不像领导周扒皮,颇有些使用免费劳动力的自觉,“省里紧急传来的任务,这个郑晓平是个诈骗犯,犯案金额巨大,窜逃好几年了,反侦查意识很强,这次好不容易在平江露了面。乔局亲自下的令,说一定要抓住这个人。”
俞桉正往耳朵里塞联络耳麦,闻言抬起头对庄承笑了笑,说:“我明白,小庄哥,刘哥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
“行。”庄承一点头,说,“到时候见机行事,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好,我知道。”
*
俞桉挽着黄毛的胳膊,两人状似亲密地走进森森然酒吧。
陆宁周望着他们的背影,拿起对讲机,说:“三组听着,原地待命,等我消息。”
“是。”
俞桉打量着周围,一群打扮得花花绿绿的青年男女正伴着炸耳的音乐声抖动身体,时不时传来兴奋的吆喝声。
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偏头凑近黄毛的耳朵说:“亲爱的,你的手机在我这里,刚才忘记给你了。”
黄毛酥酥地接过手机,在俞桉的眼神示意下给郑晓平发了个消息:我们到了。
下一秒郑晓平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你旁边的是谁?”
黄毛转头,看到俞桉笑得甜美的脸,也对她回了个笑,在聊天框敲下:我女朋友啊,不是跟你说了吗,刚才跟她吃饭呢,所以耽搁了会儿。你在哪呢?
俞桉看到消息,把黄毛的胳膊搂紧了点,撒着娇说:“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这里吵死了,人家今天不舒服,想回去睡觉了。”
酒吧门外的庄承听到后噗嗤一笑,说:“看不出来啊,咱小俞这演技着实不错,平时上班的时候安静得很,就算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的很有礼貌,没想到撒起娇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陆宁周瞥了他一眼,庄承立马闭上了嘴。
老大和小妹妹不对付,他还是少说为妙。
“在你六点钟方向。”
黄毛转过身,朝着舞动的人群望去,一番搜索,才将眼睛定位到那个坐在酒吧角落里默默喝酒的男人身上。
然后夸张地对他挥了挥手。
俞桉顺着黄毛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那人身量不高,放到人群中没有任何辨识度,根本不像一个流窜多年被多省通缉的要犯。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盯着他看久了就会莫名觉得瑟缩,好像有股子说不出的阴沉之气。
男人朝他点了下头,在消息框输入:跟我来。
黄毛笑了笑,对俞桉说:“乖乖,走,咱们先去见一个人,见完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俞桉打了个哈气,说:“那好吧,你可别骗我。”
“怎么会呢。”黄毛带着俞桉往郑晓平的方向走去,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亲爱的。”
“就是现在。”陆宁周打开对讲机,吩咐道:“三组全体注意,现在进森森然酒吧,注意隐蔽,一定要保障俞桉的安全。”
“是。”
庄承检查好枪械,打开车门,回头对陆宁周说:“老大,那我先去跟酒吧后门的兄弟们汇合。“
“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得进行着,进展顺利,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能将郑晓平一举抓获。可不知怎的,陆宁周心里莫名闪过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突然警用手机疯狂响了起来。
陆宁周拿起手机,屏幕上不断震动的“孔越海”三个字更加印证了他不详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接了电话:“喂,老孔。”
对面的老孔还没等他说完话,十万火急的声音就从电话里窜了出来:“宁周,你们抓的那个和郑晓平接头的人是不是叫邱仔,网名叫飞什么龙在天的?”
“是。”
“他是不是跟你们说他只是个在骡子街一带卖粉的小混混?”
“……是。”
“哎呀错了宁周!邱仔三天前就因为卖红丸被骡子街派出所关起来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孙同浩,是隔壁省被通缉的毒贩,制病毒的能手,上个月才到的平江!”
陆宁周倒吸一口冷气,头皮都要炸了,怒吼道:“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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