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辉挂断电话，铁门“咔哒”一声被推开。成安被警员带了出来。她还穿着那件在快消店随意买的白裙子，此刻却满是皱褶和斑驳的污渍。灯光下，那块白布像是被风雨侵蚀过的旧纸，显得格外单薄。
尽管脸上贴着纱布，依旧掩不住肿胀的痕迹，但她的眼神却依然坚毅。昏黄的灯光，称得她异常的单薄。
周辉站在门口，目光深沉而克制，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身上。成安心里一紧，本能地想，他大概又要训自己了。可下一秒，男人只是缓缓脱下外套，轻轻为她披上。
“去那边坐会儿。”他的声音出奇温柔，“我签个字，咱们就回家。”
成安乖乖坐下，方锦瑞见状，忍不住想上前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解释或安慰。但他刚踏出一步，就被周辉猛地推开。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力度。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要再见面了。”周辉的语气冷厉，眼神里透出锋利的危险气息。那一瞬，方锦瑞感觉自己像被利刃抵住喉咙，如果敢多说半个字，就会立刻被碾碎。
他的喉结滚动，指尖不自觉收紧。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成安身上。
然而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背脊笔直，双手交叠在膝上。她的眼神平静得出奇，没有愤怒，没有责备，甚至没有闪躲。那是一种近乎冷漠的疏离，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把他永远拒之门外。
这一刻，方锦瑞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重物死死压住，呼吸都滞涩。他终于明白，那种漠然，比任何辱骂和斥责都要尖锐。
周辉快速地签好字，处理好一切，带着成安离开。
车厢里安静得近乎压抑。发动机的低鸣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周辉一言不发，眉目冷峻。他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像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公务，冷漠专注。
见对方无视自己，她有些失望。侧过脸，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霓虹灯璀璨，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得好像永远不会停歇。可这一刻，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就算当中被打，被羞辱她只会觉得生气，觉得恨。而现在她能够感觉到委屈和难过。
突如而来的情绪瞬间将她裹挟，眼泪即将从眼眶掉下时，她又开始恨自己现在的无能。
而现在发泄的窗口似乎又只有无理取闹了。
“我不要去医院！”成安突然喊道。
周辉将手上的动作放下，问她为什么不想去医院。
成安想不出为什么，就只是单纯地重复自己不想去医院。
“你知道这个伤不处理好可能会毁容吗？”周辉说。
毁容这两个字让她心里一颤，她当然不想。但要她当场认输，她又拉不下脸。周辉盯着她的神情，耐心地等待了几秒，语气放缓：“都快到了，现在也改不了路线了。就去看一眼，好不好？”
沉默片刻，成安低声嘟囔：“行吧。”
周辉确认安抚完成安后，又继续处理事情去了。而成安这次也没有再闹了，她将目光重新转移回窗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周围传来些吵闹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周辉一手牢牢托住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环着她的肩背，将她整个人打横抱着，走向医院。
这是成安第一次明确的感受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周辉，反而靠近他能让自己感受到安全感。于是她选择继续装睡，感受对方的体温。
直到对方要将她放到凳子上，她才假装悠悠转醒。
深夜的急诊人并不多，成安以为包扎一下，开点药很快就能回去了。但周辉却直接给她安排了一间病房，以及上上下下做了无数个检查。
“我想回家！”她终于忍不住抱怨，声音带着倦怠。成安不想再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想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个觉。
周辉蹲下身，试着与坐在椅子上等待检查的成安视线齐平。
“做检查是为了让医生确认你身体有没有别的看不见的伤害，这也会成为你的客观证据，确保对方不能随意冤枉你。这是另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看着成安现在完全是一副蔫蔫愣愣的状态，他又补充到：“我说的清楚吗？”
周辉的目光热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成安被他的目光吸引，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所有的检查做完已经凌晨三点了，她顾不上什么身上干不干净了，直接躺在病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周辉在门外一直在处理事情，等到处理的差不多时，他进门发现成安直接压在被子上面睡着了，甚至肩上还披着自己的外套。
于是他将成安抱进被子里，掖好被角才离开。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透进来，周围是白茫茫地一片，她愣了好一会，脸上麻麻辣辣地疼，才让她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周辉推门而入，他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脸上带着副银框眼镜。整个人散发着淡淡地冷意，显得手上的淡蓝色保温饭盒略微突兀。
“你先吃一点，然后我们今天下午出院。”周辉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摆好。
成安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张嘴会牵扯到她的伤口。
周辉见状补充道：“换洗衣物在卫生间里，你先吃完再去洗澡。”
成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张嘴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放入口中。
今天是青菜瘦肉粥，即使没有加什么调料却依旧很好吃。大米被煮得很烂，青菜和瘦肉也被切的很小，也让受伤的成安吃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压力。
这期间医生进来查房，询问了一些具体情况，成安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而是周辉一直在回答，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
下午，两人终于一起回到家。
即使成安之前嫌弃这里是个老破小，但现在回到这里她非常的开心，直接熟悉地打开周辉地房间门，换了衣服就躺到床上玩手机。
周辉也跟了进来，将她的手机抽走，“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成安一脸懵，“什么怎么办？”
周辉有些无奈，“你把人家头都打破了，对方要是告你怎么办？”
“他也打我了好吗？我脸都这样了你没看见吗？”成安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就像小的时候她跟班上一个很讨厌的男同学打架，她狠狠地咬了对方。父亲将她接回家，不重不痒地告诫她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然后这件事便过去了，她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同学。
而现在自己都不追究对方先动手呢，他凭什么告自己。
“社会的运转是建立在法律和道德之上的，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周辉试着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跟她说。
“那我也告他啊！”成安想到凌晨是在医院做的检查，她连忙补充，“我还有证据。”
接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周辉的手上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联系了之前帮自己处理股份的那位律师。她可不会等着别人先来告自己，她要先下手为强。
周辉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浮上了些许笑容，“那你先忙，我去做晚饭。”说着起身离开，不去打扰她。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成安还在跟律师聊天，她时不时冒出一些额外的，别人看着很天马行空的，甚至很蠢的问题。但是律师都会一丝不苟地回答她，而周辉今天也难得没有让她不要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
事情进行的出乎意料地顺利，张远那边很快就签署了和解书。虽然成安还想要告对方，但是因为对方的伤情更重，并且成安属于主动挑衅的角色，律师建议她还是见好就收。
然而张远似乎愿意在法律上放过她，却不打算在演艺圈里放过她。
方锦瑞再次发来消息。他之前已经为那天的事道过歉，但成安始终没有回应。今天的消息依旧是那些反复无力的歉意，只是多了一句——张远正在放话，要在业内联手封杀她。他让成安别难过，如果有需要，他会尽力帮忙。
成安盯着屏幕，冷笑一声。
她对演戏并没有太深的执念，这份工作于她而言，本来也只是谋生的方式。但“别人说你不能走这条路，所以你就必须退出”这种逻辑，她只会觉得你凭什么。
华姐的电话很快也打了进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却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你想要那个角色，就好好琢磨角色啊！你就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吗？”
这是成安第一次听见华姐对自己发脾气。手机贴在耳边，她怔怔地愣了几秒，想要反驳，可对方的话像一把刀，直直戳在她心口。成安想要反驳，但对方说的确实就是事实。她只能将想要说的话重新咽下去。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反驳吞了回去。
可华姐并没有停下，声音更重了些：“张远在娱乐圈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惹了他，没有人会再敢要你的！你以为这行里谁都跟你讲道理？你太天真了！”
成安心口猛地一紧。她不想就这么认输，不想就这么被判死刑似的定了结局。犹豫了几秒，她还是开口了：“华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呼吸声传来。然后，华姐冷冷开口：“不是我给不给你机会的问题。娱乐圈就是这样，现在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护你。”
电话结束后，成安独自面对长久的沉默。
周辉在厨房隔着一个客厅望着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成安，他的心里莫名一阵抽痛。
他又打开了跟华菱的聊天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或者我来投资一个剧本呢？”
华菱道，“你一个刚起步不久的互联网公司已经跳了实体材料行业的火坑，就不要再往另一个火坑跳了好吗？”
她思考了一下，“还有一个机会倒是可以试一下，但是就要看她到底有没有那个运气了。”
“好，谢谢你了华菱。”
“你可是我师哥，别说谢不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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