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睡醒，星枝总是比我先爬起来，她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晃荡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刺眼的阳光涌进屋里，我睁不开眼，慌忙扯过被子蒙住头，躲回黑暗里。
星枝笑着跳上床，在我身上来回翻滚。她就是一个顽皮小孩，嬉嬉闹闹，调皮捣蛋。
不再是寒冬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冬眠小蛇。她变成一只带着傲气的小猫，会伸出爪子挠我，咬我的脖颈，软乎乎的却没什么力气。
我反手将她圈进怀里，指尖蹭过她的耳廓，触过那些耳洞……有些已经长合，有些还能看见细微的痕迹。她的发丝凌乱着，散落在胸前和后颈。
最后我放弃抵抗、不再赖床，抱着星枝去到卫生间。我们快速洗漱完毕，星枝已不再化妆，她颏唇沟上的痘印本就很完美，不需被隐藏。
今天的牙刷不用再摆回支架上，房间里的东西也都收进车后备箱，我们就要出发回山里的家了。
原本去往最南海滨城市的计划被搁浅，距离8月1号只剩下七天的时间，这期间我们要看望小拉和她的女儿小蚊子，再去拜访星枝的外公外婆。
出发前，我们先去选了款相机。这是我提的主意，想把接下来16小时车程里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拍下来留作纪念。
付钱时星枝一直抢着要付，我拦了几次没拦住，只好装出生气的样子：“我自己来就行，你没钱。”
“我有呀。”她眼睛亮晶晶，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爸爸每个月都会给我生活费，以前他把工资交给妈妈，现在会分一部分给我，感觉像回到学生时代似的。所以这次让我来付嘛，就当是我给你的夏日礼物。”
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夏日礼物。
“不行。”我态度坚决，抢先一步扫了付款码，又把钱包塞进星枝的红书包，“里面有之前你没收下的银行卡，现在我将它交给你，就像爸爸把工资交给妈妈那样。”
旁边的店员大概被我们的对话逗得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咳嗽，最后笑着说了句“欢迎下次光临”。
星枝把发丝拢进新买的灰色冷帽，我戴上黑色墨镜。我们坐上车，与往南的车流背道而驰，朝着藏有更多回忆的群山开去。
车轮碾过平原，成片稻田绿到天边，风卷着绿浪，连带着光影一起顺着车窗倒退。
大概4小时后，路程走了四分之二，我们驶离了平原地带，但星枝念叨的群山还远在前方。窗外的地貌突然变了色，路边的山露出丹霞特有的红。不是整片的红，而是在岩层里夹杂着纹路，像谁用红笔在灰山石上，勾出一道道铁锈色的痕。
偶尔偏头望去，能远远看见江河在这里放缓了流速，浑黄的水面映着岸边的绿树，给天地添了几分柔和。再往前，隧道多了起来。刚驶出一个，眼前就撞进一片浓绿；没等看清，几秒后又钻进下一个隧道的昏暗里。
我忧心着道路的曲折，可星枝说这不算什么，等到了家乡，那里的山路十八弯才让人叫苦连天。
车里循环着伍佰和梁博的歌，一首接一首轮换着响。我们浸在这样的旋律里，沿途好多景致没来得及用镜头定格。星枝抱着她的红书包，在副驾驶上睡得格外安稳。
高速公路的单调渐渐让人厌倦，星枝接过方向盘，她伸手调高了音响音量，随后轻打方向，往老路拐去。她胆大又心细，车技比我好上很多。
可我不愿睡去，手里握着相机，目光追着她，想把她每一个利落的动作、每一丝细微的神情，都好好记录下来。
星枝时而伸手挡着镜头，语气中带着浅笑和无奈：“不是说好要记录风景的吗？”
我没应声，咔嚓按下快门，对着显示屏里可爱的大脸猫回道：“你就是我的风景。”
“啊哟……”她拖着长音啧了两声，毫不留情地皱眉吐槽我的肉麻，“鸡皮疙瘩掉一地咧～”
可那又怎样。我凑近到星枝的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我爱你。”
她抿着嘴，照旧冷酷回应：“我知道。”
等过了十几秒，车子正沿着蜿蜒的山道慢慢往下滑，带着山间草木气味的微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
星枝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那句“我也爱你”落在耳边。
字字清晰，郑重又轻盈。
又是4个小时过去，当风一阵阵吹散天上的云层，沿江铺展的公路两侧，一侧是壁立的山峰，一侧是奔涌的大江。
傍晚6点，车载音响里《日落大道》的尾奏一遍遍落下，又一次次重新响起。
我们在这条高速的最后一个服务站停下休息，再往前开300公里，就算踏入星枝家乡的边界了。
刚从服务站买好食物和水，我们坐回车里正准备离开，旁边的车突然摇下了车窗。车里坐着两男两女，看着都很年轻。最先有动作的是驾驶位的男生，他朝着我们吹了声口哨。我冷着眼扫过去，后座的两个女生兴奋地叫了起来。
“帅哥，有没有兴趣结伴同行啊？”其中一个女生开口，语气轻佻，完全没在意我身边的人。
我勾了勾唇角没应声，将把反击的机会留给了低头不语的星枝。
星枝摘下冷帽的瞬间，藏在帽下的短发一下子露了出来。那车里的人明显愣了愣，大概是把她认成了男生也未可知。
“不好意思啊，” 星枝声音清亮，带着些漫不经心，“我们的双人床，可没多余位置给你们。”
话音刚落，凭着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我立刻拉下车杆发动车子，径直往前开去。
车子很快拐下高速出口 。时间不早，前方停靠。
今晚，我们要在这儿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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