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我在文具店精心挑选的文具,乙骨忧太用的是最简单的橡皮擦款式,没有图案也没有任何设计,是会被放在外侧的货架上随手一拿的,一块白色橡皮擦。
我看到,他用橡皮擦擦了擦桌面,细细地擦出了少许橡皮擦屑,放下橡皮,所有橡皮擦屑再被一丝一毫地收集了起来,看得出十分珍视细致。
以我的经验,如果他是三下五除二地擦掉了笔迹,随后置之不理,橡皮擦本体不会依旧那么洁白。他必须轻轻擦拭,继续在干净的地方多擦一会,除去被染黑的部分,才能使得橡皮擦的边缘保持洁白如新。
如今的文具店早就有了更多千奇百怪的橡皮擦,无论是拼图的款式,或是做成各式各样卡通的造型。而乙骨忧太的橡皮擦只是简简单单的,长方体,白色。
要说的话,在橡皮擦中也是只有Lv 1的橡皮擦!
我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樱花橡皮擦,顿时觉得满意多了。它的缺点就是擦起来不太干净,用了几次还会失去樱花花瓣的造型,粉色脏了格外明显之类的。
但是很少女,很可爱。
我平时把樱花橡皮擦放在手边,光是看到,就会觉得心情变好了,有时放在手里捏一捏解压。
与之相对,乙骨忧太的橡皮擦就不是什么特别的橡皮擦。他玩橡皮擦屑显然不是因为它多么有趣,只是因为它接近橡皮泥的材质,又在手边容易获取,无事可做才会去玩的。
即便如此,老师从进教室到站上讲台开始讲课,从始至终吝啬于分出一个眼神给他。同学们回到教室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同样是见怪不怪的。谁都不会去关注他。
那……为什么云母同学要盯着他呢?
乙骨忧太有些焦虑地,用指甲抠了抠手中橡皮擦的表面,忽然在座位上极其坐立不安了起来。他校服衬衫下的身体从原来的弯腰驼背,越来越夸张。
明明知道没有人看得到,他还是连大大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悄悄地,直到老师点了“云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题目吧”。
“好的。”
传来了少女甜美干净的声线。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把头转回去的,留给他的仅有一头长发垂在身后,纤细的背影在水手服中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我有些意外自己会被叫起来,一边慢慢地站起来,一边趁机看了一遍题目,“这道题是……”
乙骨忧太的耳边不断响起了我一字一句的解答。对所有包括他在内的人,我都会说出“乙骨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去保健室吗”吧。
他从侧后方偷偷抬起头,我有一双分外漂亮的杏眼,睫毛浓浓的,用四个一字夹夹住了刘海侧边,颊边自然垂落的长发看起来柔顺而可爱。
我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能回头,所以没关系,不会被发现。
以他的座位和我的座位之间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部分我的侧脸,以及我正在回答问题,不断张张合合的浅粉色嘴唇。
等到我再去看乙骨忧太的时候,他好似和方才没有变化,被黑发遮掩了神情,看不到具体是什么情况,校服衬衫上没洗去一些淡淡的血迹和未干的水色。
什么嘛。
我把头转回前方,纤细的双手抱臂放在桌面上,神色如常地重新看向了黑板。
下了课,先是准备好下一节课的课本,我在座位上一手拿起小狗手帕纸,一手去把用过的纸巾方块扔到教室最后的垃圾桶里,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然而一下被拉住了手腕。
顺从拉力的方向回过身,我的视角沿着交错的双手渐渐上移,拉住我拿手帕纸的手臂十分修长匀称,袖口的位置露出了少量的肌肉,明显属于一个男生。
再向上到看到对方的头部,是一头特色鲜明的海带头。他一手叉腰,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大发慈悲的状态,和一直令我讨厌得不行的笑容,“云母同学,这个,能借我用吗?我刚才喝水呛到了想擦一擦。”
“你需要的话,间桐同学。”我尽量不表达不乐意。
被我起了绰号的海带头同学,名字是间桐慎二,是前两年从冬木市转学过来的学生,长相优越,家里有钱是什么名门之后,在女生和社团中相当有人气。
他只是问我要一张手帕纸的话,我当然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他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吧,都直接抓住我的手了,根本不放开啊,很过分吧。
我的手腕轻轻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听到我的回答,他也从善如流地放开了。我再次拆开印有白色小狗的外包装,从中取出一张同图案的软纸,递给了他。
间桐慎二接过手帕纸之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云母同学这是准备去做什么吗?”
“没什么,扔垃圾而已。”
就是趁现在!
我不给间桐慎二继续说什么的时间,趁机绕过他,向教室的后方走了过去。就算是他,也会考虑到不该直接阻止我,收回了试图挡在我前面的手。
我看到教室的后方放置了垃圾桶,和用于存放打扫工具的保洁柜,还有一个单独的座位。我当然知道它属于谁,黑发白衣的少年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论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
在他的桌面上,我看到了白色的橡皮擦和精心收集的橡皮擦屑。他默默地低着头,从来不与人对视的视线一直落到地面为止,漆黑柔软的黑发长到差不多挡住了视线。
或许是有人经过了太近的地方导致他极为焦虑,他暂时停下了手中玩橡皮擦屑的动作。有一个念头,我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搞不好是适得其反。
我犹豫了一下,经过他旁边的时候,把整包小狗手帕纸放到了他的桌面上。
软软的纸巾发出轻轻的啪嗒。
乙骨忧太没控制住吃惊地抬起了头,倒是吓了我一跳,一对重重的黑眼圈在他的眼下显得病弱而显眼,清秀的脸上还有一些分散的淤青,外加之前流了不少鼻血,脸色白极了。
看出了我的反应,他很快就重新低下了头。我没想好要和他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借给你的,乙骨同学,再流鼻血就用它擦一下吧。”
虽说是“借”,我给他的只是一包手帕纸,相当于“借我张纸用一下”“不用还了”,不会因此产生需要归还手帕的情节。
这是适度的礼仪,他可以不那么介意,我同样不用有多少在意。
眼见乙骨忧太的嘴唇张了张,从中产生了一道微弱的嗫嚅,反正肯定是“不用了”“我不需要”之类的话吧。我抢在他之前,“我只是……不想把纸巾借给间桐同学了。”
“你不要的话,就帮我扔掉吧。可惜我觉得上面的小狗图案挺可爱的,和你还有点像。”
“呜?”
对了,这一点也很像。
他立刻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我的表情,大大的眼睛连带漆黑纤软的睫毛一起眨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忽而开始对我道歉,“对、对不起,是我让……”
“是我让云母同学觉得我……?”乙骨忧太道着道着歉,连自己都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在我的面前浑身僵硬到不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乱成了一锅粥。一双看向我的眼睛抬起了几次,又垂下了几次,到了惶惑不安的程度。
云母同学说手帕纸上的小狗有点像他,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云母同学很讨厌狗吗?
“我没有在骂你的意思哦?”乙骨忧太以为被听到了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受了惊,我刚好这么回答了。
其实是我想了想吧,我的用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不想好心办了坏事,“不好意思说你像狗什么的,我完全不这么觉得了。”
“……是吗?”
我等了等,乙骨忧太在说完一句小小的“是吗”之后,半天不说话了。我准备扔完垃圾回到座位上去了,“是这样,乙骨同学,我先走一步。”
他抿了抿嘴唇,默默地看到我走到垃圾桶前,把叠成了方块所以只有一部分小狗图案的纸巾丢了进去,白色的纸块掉进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然后我走回到自己的座位旁,不出所料,间桐慎二依然没有离开。他健实修长的身体靠在课桌的一侧,一手撑在桌上,从我去扔垃圾开始就维持着相同的姿势,远远注视我和等待的时候有几分人模狗样。
等到我回来,间桐慎二再次对我露出了一个无比讨人厌的笑容,同我对视一眼,他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手势,我看到用过了的纸巾夹在他的指间。
“云母同学……好了,我也去扔垃圾了。”
想不到他扔垃圾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给他让出一条借过的道路,点了点头。
没有需要我在意的事了吧。我终于可以在座位上坐下来了,倏地有了一种放松下来的感觉,我忍不住趴在课桌上,用侧脸贴在凉凉的桌面上。
期间有几个女生兴致勃勃地找我聊天,什么“云母同学,间桐同学难道是喜欢你吗”“不然他为什么特意找你要纸巾啊?”“你上课前一直没给出去纸巾,我都替你着急死了”的,我都一一否认了。
反正她们的话题没多久就会变成时下流行的杂志,清冷礼貌的学生会干部,新开的甜品店,厕所里的花子,最近有没有特别在意的人之类的。
我的一天在一如往常中流逝。
今天轮到了我在放学后值日打扫卫生,我洗完拖把放回了保洁柜,再准备和同组的值日生一起,将垃圾搬运到学校的垃圾收集站,准备结束今天的打扫工作时。
打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我看到了一包小狗手帕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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