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热气不散，朦雾罩着两颗不定的心，王林松开唇边咬的垂红，任她解开自己的衣襟。
王林思绪绵长，三年前从杏花村离开，一路往京城疾驰，皇帝赦免北川王夫妇此次兵败的过，允王家返回北川，将功补过。
王林只字不提那场设在北川途中的暗杀，朝中似又恢复往日宁静。
他在北川草野上纵马疾风，长枪扫过长空，勒马持缰，马蹄扬起，停在许立国跟前，少年意气风发，长发打在额间，“如何？”
许立国牵过马绳，讪讪道：“主子，您让小许子查的那人，小许子查到了，此女身份实乃燕国公主李慕婉，一年前游历楚赵两国，后被燕王召回王宫，再无踏出过燕国境地。”
马背的儿郎迎着春风，勾出笑意，“燕国公主，李慕婉？”
赵国正是内忧外患时，边境楚国蠢蠢欲动，爹娘几次给他从主将家中挑选女子相看，王林只道此身只献沙场，不谈儿女情长，王父王母劝不动，又深知他性子，婚事便不了了之。
可那杏花村的身影，在回了赵国后，总在夜里入梦时跳出脑海，重伤昏迷前的那抹淡蓝裙摆，就是漫天大雪中的一道暖阳，救他于尸山血海。
他在夜空抓住一抹光，握紧了拳头：北川世子要成亲，世子妃也得是燕国公主李慕婉！
在他有了决策后，圣旨传入北川城，不日出兵楚国，王林想借此次凯旋，以军功在御前向燕国提亲，可在与楚国的战场上，北川的军事战略被泄露，楚军事先堪破北川军布局，以致北川军大战中遭遇埋伏，至此兵败。
王天水周英素夫妇为掩护王林带领的最后一支北川精锐能够突破重围，不惜以命抵挡，万箭穿入父母胸膛，栖山战场血流成河，那是北川军与他父母的血液，尸体埋了半个月，尸山恶臭，血水不尽。
凯旋的军功泡影，目睹父母与军队死在眼前，而背后真相竟是朝中党派争夺，至北川军成了权利抢夺牺牲的棋子。
长发染在雪里，一夜白头。
自此世间再无意气风发的北川世子，唯有日日夜夜含恨苦练，养精蓄锐的新任北川王。
京城所有人都在等新任北川王玩火**，无法坐稳王位，继而世家各派从中分食北川兵力，各自垄权。
王林苦心经营，步步谨慎，仅以三年时间握稳北川军，足够与世家抗衡，手刃敌人，却巧传来燕国公主与楚国世子成婚的消息。
原先他只想给父母和枉死的北川士兵报仇，而李慕婉让隐刃散在北川的消息，更是促成他的野心。
楚国借联姻之机，趁机攻打燕国，吞并燕国兵力，楚国天都兵力空虚，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要想在赵国一声令下无人可阻，北川军踏过的领土，都是他北川王的傍身砝码。
享誉天下前无古人之盛名的北川王，赵国京城该是人人自危。
李慕婉湿帕落在他青筋凸起的颈侧，云雾缭绕里，那道左胸口的箭疤，似雾里开的莲，总引着她想要瞧清些，湿帕滑在心口，安抚的动作像在撩拨这头平息的猛兽。
王林在窥视这个人，她除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眼皮稍一挑，就藏了让人欲罢不能的本事，她究竟还藏了多大能耐，王林看不透。
那传入北川城的信息，到底是何人透出来的，修长的指尖露出水面，从腰背上滑，捏过的后颈泛起微红，藏在青丝下，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想在那里咬一口，尝尝是否与她此刻神情挑的无辜那般惹人垂涎。
“抬起头来。”颈侧的手指捏着轮廓分明的下颚，轻轻一带，鼻尖滑着她微急的气息，心里畅快极了。
王林不知，为何燕王驳回的楚国联姻之请，她还要毅然决然，力排众议，请旨与孙镇伟联姻，朝上义正言辞，为那楚国世子才貌倾心，此番种种可又是肺腑之言？
诸多疑问都因杏花村离别时，她那句各不相欠而堵在心口。
“让你堂堂燕国公主伺候本王，可觉委屈？”
樱唇水润，前倾的力量让她失了平衡，握紧湿帕的手撑在那道疤上，另一只抵在他肩头，压着一缕白发。
“婉儿不觉委屈。”睫羽悬着水雾。
王林捏紧下颚的指尖微微用力，哑重说：“此后，世上再无燕国公主，唯有北川王府，李慕婉。”
两颗心骤跳，各藏心事，国破家亡，李慕婉再无家国可依，北川王府只能作为暂时的容身之所，待隐刃入了京城，再做筹谋。
“婉儿听王爷的。”小脸隔着雾气漾开，荡起他内心的平静。
“会亲人吗？”王林**裸盯着她。
娇颜下挂着几滴水珠，泡得身上涨热，白里透红的面颊，迟疑片刻后，踮起脚尖，露出水面的丰润略有朦胧，软唇衔着温热，沿着他高耸的鼻梁，最终落在额间，停留须臾后再离开，生涩地望着王林，眼睛似在问“这般王爷可满意”？
两道视线交汇良久，喉间滚下冲动，王林倏然起身，水淌过胸膛，把那些搅起的热流压下。即便此刻狠心要了她又何妨，他恨自己可笑的卑劣，又耻笑自己的自持，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出了浴池的王林背过身，冰冷命令道：“更衣。”
李慕婉露出池子，踩着阶，浸湿的衣裳贴肉，身段展露无遗。
“明日京中宴席，你随我去。”
李慕婉替他换上干净的寝衣，“婉儿的身份，不会给王爷添麻烦么？”
“怕了？”
“王爷不怕，婉儿就不怕。”
夜深人静，王林等李慕婉下榻，屋内点着炭火，她却总觉冷，蜷缩身躯无意识往他那靠，梦里哥哥死在楚军剑下，燕国血流成河，百姓无以为家，自己成了楚宫囚禁的妃子，鬓间急促的冷汗浸湿她的发，嘴里呓语不断，吵醒王林。
他侧眸隔着微暗的灯火，看见蜷缩在身侧的人。他转了身，横过手臂，将人搂起，衣袖擦干鬓边的汗，紧紧护在怀里。
“你在怕什么？”低沉绕在无人应答的夜，轻哄驱散她的呓语。
李慕婉不断往他怀里钻，寻着那一处能让自己安稳的靠山。
*
翌日，英国公的宴席，李慕婉随王林出席，在王宫出入各种宴席的她面对这等宴席丝毫不怯，而北川王在御前求下燕国公主，李慕婉成了他府中侍妾诸多言论在京城传开。
京城内宅，戏楼酒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北川王与燕国公主的关系，世家贵女青睐的北川王，向来不敢多瞧一眼，更别说与之说上一句，又或是近身伺候。
那些大肆传出的言论，都在见到两人携手出席宴会的双影后止住。
李慕婉成了北川王的侍妾，并非凭空捏造，而是事实。
出席的人中，不乏世家公子，藤家城少主藤厉也在此次宴席邀请名单中，藤厉在京城任职。
程贤率先过来打招呼，“王爷来了。”
他视线不自觉落在李慕婉身侧，又朝李慕婉行礼，“程贤见过公主。”
王林睨了一眼，“这里没有公主。”
程贤收起眼神，左右为难，不知如何称呼李慕婉才合适，“王爷以前出席宴会从不带女眷。”
许立国识眼色，“婉夫人就是北川王府的女眷。”
“婉夫人？”程羡之目光移过，好一张艳绝天下的脸，尤其身上气质，让人不敢亵渎。
李慕婉礼貌颔首，“见过程将军。”
王林应付同僚中，藤厉神色并不友好，而王林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藤厉。
李慕婉察觉二人无声的剑拔弩张，王林眸底散出的恨意，如同杏花村半年来所见的那一双眼睛。观察细微的她似有所思，其中定然有着莫大联系。
藤厉是藤家城少主，天赋异禀，自幼集万千宠爱，受城主藤化元器重，与王林一样属少年英才，二人是京城人人口中的双骄，只是王林历经世事，把少年的棱角和英气藏起，更多的是沉稳。
藤厉肆意张狂，无所顾忌，举起的酒杯满覆挑衅，桀骜不驯地扬起声，“呦，不愧是一夜之间灭掉燕楚两国的北川王，好生威风凛凛啊。”
他身侧同僚附和，张狂的笑意载着嘲讽，王林乜斜一眼，不屑与之费舌，丝毫不予回应，踏入宴席与英国公寒暄两句后自顾落座。
英国公：“北川王不负众望，老王爷泉下有知，定会以你为荣的。”
王林：“英国公谬赞。”
不少老将追随过老王爷，纷纷上前恭贺王林，原本皇帝要给北川军摆一道庆功宴，奈何王林不喜繁琐，真心庆贺也好，是想趋炎附势者也罢，他都无心应付。
李慕婉观察宴席人色，王林愿带自己赴宴，只要有出府邸的机会，便能寻机联系隐刃，孤影漫步雪中，引来艳羡目光，贵女三三两两过来打量，李慕婉不识，与众人颔首行礼。
窃窃私语传入耳中，说话之人正是礼部柳侍郎次女，“诸位可听说了？此女便是燕国公主，今日与北川王一同出席英国公宴会，模样倒是生的好，可惜了，公主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沦为侍妾。”
李慕婉迈出的步子退回来，从容端庄，不失仪态，“这位小姐所言不对，我此时虽是北川王侍妾，王府敬我一声婉夫人，可我并不因此自认卑贱。”
“亡国公主再如何，也是公主。我想保住的东西都保住了，不在乎旁人如何瞧我身份，值不值得自有成算，无需他人来替我衡量。”
贵女无言以对，只得悻悻离去，“切，国破家亡的阶下囚罢了，装清高给谁看？”
李慕婉暗叹，视线扫过宴席，赵国她不熟，李慕婉想起一人，正是闺中密友周紫虹。
只是她所嫁之人在赵国临水任职，京城遇不上她，若能在赵国相见，也算幸事。
“给你。”沉思时，不知哪来的一位小公子塞了枝梅过来。
“这……”李慕婉抬眸还来不及看清，人影已经走远了。
王林在英国公府寻她时，听见那些贵女的议论，剑眉紧蹙，与身后的许立国下令，“嚼人是非者，该当如何？”
“主子，这些都是世家贵女。”许立国提心吊胆。
“是啊，世家贵女。”王林轻飘飘说，“比之北川王，谁人尊贵？”
“那自然是北川王。”许立国说，“主子可是骁勇善战，空前绝后，手握四十万大军的北川王，除了当今圣上，自属主子最尊贵。”
“聒噪。”王林合眼，许立国此话不假，“自己看着办。”
王林下了令，许立国不敢不办。
三年来，北川探子遍布京城，那收录在王府里，京都各官员往来的罪证，若真呈递大理寺恐已无翻身之日。
李慕婉回眸正巧见他朝这边走来，英国公府花园挖了一条小河，她在桥尾，任寒风打在身上，翩若惊鸿。
王林踏上桥款款而来，风席卷起白发，似落在狐裘的雪。
王林敛起厉色，却也不算柔和，声音森冷，“哪来的花？”
“旁人给的。”李慕婉楞了须臾，也不识得那人。
旁人？她第一日见京城之人，随意就能收了旁人给的花？
王林不作声，抽出她掌心的花枝，随意丢了，步子跨出时似有意踩在那花枝上，碾碎了冬日难得的红艳。
她不知王林怎么了，一朵花而已，也值得他动气，只以为是因藤厉一事，跟在身后也不敢吱声。
出了英国公府，天还早，马车游在街道，李慕婉挑帘望京都街景，白雪累在青石瓦上，刚停半日的雪，又有下的迹象。
“赵国的京城，比燕国京都繁盛，王爷，婉儿能否下去走走？”
王林身姿端正，双手搭于膝头，微微侧头，挑开帘子，“停车。”
许立国随即驭马。
街道立着显眼的双影，李慕婉观察四下，若隐刃等人沿着标记入了京城，此刻正是寻机与自己接头时。
王林与自己寸步不离，她实难寻机，“京城可有玩乐之地？”
忽而见她仰头天真寻问，面上的笑意暖人，王林板起的冷脸缓和些许，睨着许立国，许立国察言观色，“那婉夫人可是问对人了，小许子知道京城哪儿最好玩。”
“你不是北川的么？对京城竟如此熟悉？”李慕婉看似随意问道。
“主子以前在京城住过几年，小许子伺候身侧，自然都熟了。”
“聒噪。”王林视线撇开，斥责道。
许立国收声，以前的他也是京城恣意的儿郎，因着北川军与京城的关系，他留在京城，是免去京城对北川的忌惮，那些年，他与程贤以及一些同窗，驰骋京城，恣意随性，自知哪儿最好玩。
“王爷以前喜欢什么？”李慕婉这会没了怕他的神色，“婉儿也想看看。”
王林俯视她的眉眼，那么真诚，想起夜里呓语的她，心中闪过疼惜。
他见过杏花村的李慕婉，娇俏明媚，灵动照人，她历经国亡，远赴故土，不过是只想与哥哥团聚。
“茶肆。”最终冷不丁蹦出两字。
许立国暗自白了一眼，茶肆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可好玩的地方不够雅致，人员庞杂。
“王爷也爱品茶？”李慕婉欣喜，朝他贴近一些，轻而易举便能左右他的情绪。
“嗯。”
见两人走远，许立国自顾念叨，“嗯个屁，主子压根不爱喝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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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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