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贵阳,街边仍是灯火通明,赢烛提着一个黑袋子,面无表情地经过一个又一个冒着烟火气的摊贩,偶尔有摊主从滋滋冒油的洋芋粑上分出一道视线给这位年轻俊朗的成年男子。
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顾得上烤眼前的食物。对于贵阳来说,凌晨时分有俊男美女出没在大街小巷太正常了。
赢烛的住所在新城区,但特控局地址在老城区,特控局,全名为特殊生物管理控制局,原身是国安局第九分局,本来是个混日子的捞油水部门,大多是省长书记等大领导的亲戚聚集地。
但近些年,云贵川各地异常事件频发,中央高度重视关注此地民生安全问题,遂将国安局第九分局大手一挥,改成了现在的特控局。为了表达对该项目的全力支持,中央下派了很多处级的领导前来主持大局。
而年处就是那个被流放贵州的倒霉蛋,据他描述,原本同办公室的两个领导,一个去了成都,从一线城市转到另一个一线城市,天天火锅串串不重样,已经重了二十斤;另一个去了昆明,四季春城,鸟语花香,在玉龙雪山脚下过上了半隐居生活。
只有年处,不幸被调到贵阳,一个花臂大哥精神小伙和谐共存,空气中飘荡着地沟油混合折耳根味儿的山城。
“赢烛,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再无组织无纪律,你就给我回你的梵净山养猴子去!”电话里传来年处的怒吼声,紧接着就是年处那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助理惶恐的安慰声,
“年处,消消气,您已经有高血压前兆了,可不能再随便大动肝火了啊。”
年处重重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你看看九处这些人,一个混不吝的山间野猴子老大,一个毛都没长齐就跟着□□到处挑事儿的黄毛丫头,一个整天往嘴里塞东西没一刻闲着的胖子,还有那个黑心黑肺黑肝心狠手辣的法医我提都不想提……”
“是是是,但这正是咱们九处的特色所在嘛哈哈哈……”
赢烛一手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踢开地上的易拉罐,“说完了吗领导?”
“嘿你看他这什么态度……”年处指着手机不可置信地对助理道,“这要是在北京,哪还有他说话的机会,早就被人挤到哪座山头都不知道了……”
助理赔着笑应和:“是是是……那中央的领导们哪儿能和这穷山恶水出来的孩子相提并论呢。”
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冷笑一声,“年大河,到底说不说正事,不说我挂了。”
“别别别,听我说完。”年大河发泄完心里舒坦多了,也不计较赢烛这一点小脾气,他居高临下道:“岑处明天一早的飞机,你亲自去机场接他。”
年大河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听起来恶心又油腻的推崇,“岑处一听说咱们这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一时间推了手头所有的工作,全力协助我们贵阳,咱们也必须拿出百分百的重视,由你这个九处二把手亲自接人,再合适不过。”
赢烛嗤笑一声:“这么重视,你怎么不自己去接?”
年大河恼羞成怒:“我去接像什么话?我作为咱们局里的定海神针,当然是要坐镇军中,你是我最信任的得力下属,你打前锋。”
年大河心里想的什么赢烛门儿清,不过就是这个岑处年纪轻轻混到这个位置,得罪不起,但又不想在年少有为的科学家面前显得低人一等,就叫赢烛去做这个卑躬屈膝的谄媚角色。
只是,这个生物学家竟然是个处级,倒确实是出乎赢烛的意料。这些年来,年大河对他们九处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是认为贵州没什么发展前景,来这儿纯属扶贫,倒也算是事实。
赢烛懒得跟年大河多废话,随口敷衍着应下了这个差事,心里盘算着明天给人叫个滴滴送到局里让年大河应付去,至于他,还得去一趟黔灵山。
那只秃鹫的异化太过骇人听闻,又出现的毫无征兆,他怀疑,黔灵山不止这一只生物在作乱,一定还有更危险的东西隐藏在山中。
年大河瞪着眼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强撑着面子朝助理道:“你看看,虽然我才上任不过一年时间,但这些刺头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是没什么礼貌,新的一年,还得加强对员工素质的培训……”
赢烛走到一条昏暗的小胡同里,一片漆黑中,他的双眸闭上再睁开的瞬间,变成了格拉夫向日葵般的耀眼金色,右掌一点点膨胀,青筋迸出,长出利爪,手背上的皮肤呈现暗金色,覆盖着某种鱼类的鳞片,他举起手掌,像是生生撕裂了眼前的空气,原本平常的死胡同尽头出现一道裂隙,赢烛习以为常地踏进去。
下一瞬,赢烛连同那道裂隙起消失,死胡同恢复了往常的寂静,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刚刚的超自然画面。
赢烛并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是梵净山上一个小寺庙里的乞丐,贵州山间多野猴,他是被一群猴子喂食着长大的,在寺庙住持捡到他前,这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毛猴子。
第一次见到主持,赢烛差点用自己六年没剪的指甲给老头脸上划个大口子。
他在主持的教导下,学会了认字,抄经文,用筷子吃饭,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生活,只是他说话不太利索,经常会被庙里其他的小和尚嘲笑。
赢烛是被猴子带大的,骨子里有难驯的野性,只要有人敢笑话他,他就能举起拳头将人干趴下。时间一久,庙里的小和尚或多或少都被他揍过,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纷纷绕道走,最关键的是,赢烛这人没什么素质,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只要惹他不顺心,照样揍,就连刚到庙里,连路都不太会走的八岁小孩他都揍。
于是赢烛十六岁那年,主持将他赶出了寺庙。
其实就算主持不赶他走,赢烛也是打算要离开的。一个十六岁就一米八的少年,整天使不完的牛劲,吃的也多,庙里生活本就清苦,供不起他的大食量。听游客说,旅游公司在招导游,赢烛心道他从小梵净山长大的,这块儿他熟啊,就偷偷跟在旅行团后面下了山,想着去应聘导游,赚些生活费,也能给主持老头寄点棺材板钱。
没想到,梵净山还没出,他们就遇到了一件怪事儿。
赢烛其实对那天发生的事没什么印象了,他只知道自己被一阵强烈的风沙卷走,等他醒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起初是他发现自己能看到千米以外的事物,能准确的用手指抓住空中的一只飞虫,后来,他能单手拔起一颗四五个人合抱的树,水池上映着他金黄色的瞳孔,盯着看久了,甚至出现了兽类身上才会出现的竖瞳。
赢烛就算再没常识,也该知道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身上会出现的东西,自己变成了怪物。
对于这一结果,赢烛显得异常冷静,他甚至在心里道,自己是猴子养大的,本就应该和正常人类有区别,至于主持收养他的十年,算是一场意外,如今也是拨乱反正了。
赢烛这么想着,也不再提要下山的事,他掉头走向六岁以前住的地方,猴子们的老巢。却不曾想,他一靠近,那些猴子就如同见到了令他们极为害怕的东西,纷纷逃窜,没有一只猴子认出这是他们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
赢烛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这里了,他看着一片狼藉的猴子窝,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家也没了。
不过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他该去哪?哪里能容得下他这样一个怪物呢?
赢烛边走,边沉思。他如今的模样连猴子都接受不了,更别提人了,难道他要一辈子藏在这梵净山么?
赢烛对未来的迷茫只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就找上了他,那些人自称是国安局九处的人。
“麒麟心……”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摸着下巴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一旁瘦削阴郁的男人不耐烦地抬头看赢烛一眼,手上还在不停地记录着什么,闻言道:“带回去研究一下不就行了实在不行把麒麟心刨出来……”
轰隆隆——
一道惊雷劈向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刚刚那个说话的阴郁男人被劈了个正着,从头到脚乌黑一片。
三人惊呆了。
眼镜男微不可察的离那个倒霉蛋远了些,他推推眼镜,强颜欢笑道:“哈哈,支教授,你没事吧?”
支教授身上隐隐还有电流残留,噼里啪啦的,像是一根人型电棍,他黑着脸——双重意义上的黑脸,将手中被电成灰的本子一扔,恶狠狠地盯着赢烛,一字一顿道,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赢烛皱了皱眉,飞快道:“不。”
眼镜男急忙上前,言辞恳切:“我们是正经国家单位的人,你放心,带你过去只是例行检查,你应该对自己身上的异常也有所察觉……总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相信你也想回归正常生活。”
赢烛神情警惕地后退一步:“他刚刚说,要把我解刨了。”
手指着小黑人,那人面色一变,神情难看的转过身去。
眼镜男收回目光,尬笑着道:“他这人就爱开玩笑……那个,你也看到了,我们动不了你,他仅仅言语上有所冒犯,就不知为何被雷劈了,说明这也是你身上的特异功能,如果不及时干预,会有大麻烦发生的,你也不想因为危害社会公共秩序罪被逮捕入狱吧。”
这确实是一大问题,目前看来,光凭赢烛自己是无法很好控制身上的异常的,于是赢烛答应了这两个人跟他们走。
“先说好,我身上的异常一解决,你们就放我离开。”赢烛道,“如果你们要解刨我,或者把我关起来做研究,我拼全力也会带你们一起去死。”
好有攻击性的小孩,眼镜男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他伸出手友好地笑了笑:“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练汀白。”
远处的小黑人不情不愿道:“支玉。”
记忆回笼,赢烛如今已经是拥有三百平大平层的成功人士,但他依旧保留着六岁以前在山上的习惯,他蹲在价值一百万的真皮沙发上,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拿着一根泰国空运皇帝蕉,面无表情的连皮带肉往嘴里塞。
今天这只秃鹫令他无比烦躁,或许是因为它带来了工作量和大麻烦,或许是他来迟的那一步导致一个无辜女生的死亡,但归根到底,是这只异化物种让他想起来曾经这些不算太美好的回忆。
毕竟赢烛才是梵净山上第一个发生异化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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