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月出去以后，很快就有人进来，照顾了莫以萄一下，喂他吃了半碗温热的清粥以及几粒苦苦的药丸，两只膝盖也贴了清凉的膏贴上去。
可他的身体还是极度不舒服。
在客厅罚跪的时候，莫以萄只是觉得肚子特别饱特别胀，等回到房间后，神经才开始向他展现出另一种难受的感觉————痛。
莫以萄的肚子不断发出各种令人难堪的‘咕噜’声，他先是吐了两三四次，紧接着又拉了两三四次，最后估计是吃进去的药物终于起作用了，才没有继续这样无休无止地又拉又吐下去，不然他就要力竭而亡了。
莫以萄的脸青白青白的，和黄昏时分菜市场里面卖剩下的菜叶差不多。
他有气无力地拧开水龙头，用热水沾湿毛巾，仔仔细细擦拭干净额头的汗，拖着疲乏又沉重的步履，爬回到床上。
“……哥哥……”
莫以萄躺着的姿势好像一只脆弱的虾米，有几颗超级大的泪珠滴落在枕头上面，也弄湿了他的侧脸。
莫以萄用手背遮住眼睛，避开明亮的灯光，吸了吸鼻子，轻轻呢喃道：“你真的过得好吗？我好想你哦……”
莫以舟和莫以萄是一对难兄难弟。
被不知名的父母遗弃的时候，一个只有一岁，一个尚在襁褓里，两个身无分文的小家伙坐和躺在福利院的门口，脖子上挂着写了名字的吊牌，连话都不会讲一句，嘴巴咧开只会嗷嗷大哭，烦人得很。
福利院是一个讲究弱肉强食的地方，在这里生活的孩子需要争抢食物、争抢衣服、争抢玩具……最重要的是，要争取到院长和老师们的关注。
莫以舟虽然是哥哥，但却没有一样可以争赢别人的，还常常受到几个大孩子的捉弄，只因他的左脸有一块明显的、难看的红色胎记，院长和老师们都不喜欢他，就更别提那些有意来领养孩子的人家了。
因此，身为弟弟的莫以萄只能够奋发图强，表面上嘴巴甜甜的，笑容大大的，活干得多多的，讨好各位大人；而背地里则拼命跟那些欺负过莫以舟的人干架，从一个小喽啰似的被他们一拳撂倒，到成长为老大之一将他们一拳撂倒。
可是，即便莫以萄已经十分努力了，还是没有办法很好的保护和照顾莫以舟。
九月初，是小学开学的日子，可院长不同意让莫以舟出去上学，说他的丑脸一定会吓到班上的同学，届时他们福利院就会收到各种来自家长的投诉。
“小萄，你不要难过了。”莫以萄难受得连晚饭也没有去吃，莫以舟只好用袋子装了点米饭和菜，给他捏了一个饭团回来，“我不去上学也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呢。”莫以萄拿饭团出气，将它揉搓得烂烂的，“小松老师说了，不好好念书的话，以后就考不了高中考不了大学，没有办法找到好的工作了。”
在这一刻，莫以萄超级恨那位不近人情的、刻薄到了极致的老妖婆院长。
明明就只是一块胎记而已，哪怕确实是不好看，可说到底又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也未必就会真的吓到别人啊。
至少在福利院里头莫以萄就没见过有几个人是真正害怕的，反而老是听到有人拿这块胎记来取笑呢，他揍都揍不过来。
莫以萄简直恨不得跪下来哀求了，可院长愣是不愿意通融一下，亏他还天天起得最早，当一个狗腿子尽心尽力打扫她的办公室，又是帮她擦桌椅，又是帮她浇花，又是帮她泡茶……
早知道累死累活却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话，他就应该偷偷在茶壶里撒点灰下去当作报酬才是。
“那我就去外面拖地或者洗衣服好了。”莫以舟居然还挺乐观的，“反正我很会打扫卫生。”
“哥哥！”
莫以萄有点生莫以舟的气了，他们长大以后就算当不了厉害的科学家医生之类的，也得像院长一样坐在办公室天天喝茶看报纸吧！他的哥哥怎么就一点追求都没有呢？！
“我们不能一直做这种事情！又脏又累的，还要看人眼色，讨厌死了！”
“哎呀，不要生气嘛。”莫以舟拉住莫以萄的手，“我们小萄长得这么好看，而且人又聪明，以后一定不需要干这些累累的脏脏的活。”
就算要做，也是他这个没什么用的哥哥来做，莫以舟是这样想的。
“喂！”
“莫以舟！”
莫以舟和莫以萄住的是狭窄的二人间，门没锁，一下子就被向小西推开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大喇喇的胖冬瓜和萝卜丁，皆是他收的小弟。
“向小西，你们过来这里干什么？”莫以萄习惯性将自己哥哥护在身后，皱着眉头盯着明显是来者不善却又假装很善的几只讨厌鬼，“想打架啊？”
“不要打架。”莫以舟扯了扯莫以萄的衣摆，悄声道。
“打架什么的，还是放到下次吧。不急，不急。”向小西说，“我们这回过来，是为了送一件礼物给莫以舟。”
“你能有什么狗屁礼物！”面对敌人，莫以萄从来都是欠奉好脸色并且不吝惜脏话的，“我们不要，赶紧麻利地滚蛋！”
“先看看再说嘛，说不定莫以舟很喜欢呢。”这时，胖冬瓜之一上前，一边“噔噔噔”地配音，一边把一个笔袋拿出来，“这可是新的笔袋，没有人用过的，是我们大家送给莫以舟的开学礼物！”
其中一个萝卜丁开口了：“可是院长好像说过，莫以舟的脸太丑了，不适宜去上学。”
另一个萝卜丁接话道：“那这个笔袋不就浪费了吗？”
“那就转送给莫以萄呗。”向小西嘿嘿笑道，“反正他们两个是兄弟，谁用这个笔袋都一样。”
“对哦。”胖冬瓜之二说，“而且莫以萄在学校里面学到的知识，回来之后还可以教给莫以舟。这样多好啊，就算没有书读也不影响学习。”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我打死你们！！！”
莫以萄爆喝一声。
他的脸红得像是中暑，一把抢过那个笔袋糊在胖冬瓜之一的脸上，两脚踹倒两个萝卜丁，紧接着又抡起拳头对准向小西。
“来呀！来呀！”向小西是个不怕事情闹大的性子，仗着他们现在人多，就使劲地犯贱挑衅，“你以为我们怕你呀！你哥就是长得丑，跟个鬼一样！略略略！”
这样的话，自然是将莫以萄的怒火越抬越高。可大战最终还是没有爆发，莫以舟搂住莫以萄的腰，拽住他拼命往后退。“小萄，不要打架。”
“哥，你干什么？“莫以萄挣扎，但不敢用很大力，怕伤到莫以舟，“快放开我！我要扁死这些混蛋傻子！”
“小萄，不要打架。”
莫以舟重复着这句话，越搂越紧，好像化身成为一个圆圈，死死圈住频临爆发的莫以萄，搞得他很难发挥出自身的实力，只能硬生生挨了向小西几脚，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脸得意地离开。
“哥哥！”
莫以萄真是快要气疯了，他在狭窄的房间里面不停转圈圈，想要消化掉怒气，可是根本就不行。
“你到底在搞什么？”
“为什么要拦着我？”
“你没看到他们是怎么嘲笑你的吗？”
“我看到了。但我不想你老是为了我而去跟其他人打架。”莫以舟说道，“这样不好，很容易受伤。”
“我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啊！”
“你上次就撞到额头了。”
虽然向小西更惨，差点摔断了鼻梁骨，流了好多鼻血，可莫以舟又不关心他。他在乎的，只有唯一的亲人莫以萄。
“流了一点点血而已，我才不怕！”
“你今天顶撞了院长，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她知道你晚上又和向小西打架的话，一定会很严厉地惩罚你的。”莫以舟拉着莫以萄在床边坐下，“难道被她用尺子打手心，你也不怕吗？”
“我……”
莫以萄的的神情没有刚才那样坚决了。院长的戒尺，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哪怕再皮实的人儿，也会被手掌心泛起的条条红痕而弄得掉眼泪。
“我不怕。”莫以萄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很果断地对自己的哥哥讲道，“我不怕被她打手心，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挨过，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和向小西他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好，被院长用戒尺教训得手心烂掉也好，这些莫以萄都可以忍受。他唯一无法忍受的事情是，莫以舟受人欺负。
“唉……”莫以萄很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离开这里就好了。”
“等我们到了十八岁就可以离开了。”
“那还要好久呢。”
况且，莫以萄也不确定到了那个时候，他能不能赚到钱，带着莫以舟过上很好的生活。但是不管怎样，他都会尽力去做的。
“哥哥，我们以后一定要过好日子。”莫以萄捧住莫以舟的脸，说，“每天都要吃很多肉，穿漂亮的新衣服，喝最好喝的水。”
“嗯！”莫以舟补充道，“还要吃很多很多的蔬菜。”
“不要啦～”一听到蔬菜，莫以萄的脸就绿了。
“小松老师说了，多吃点青菜对身体好。”
“那全部给你吃好了。”
……
在福利院的生活是很乏善可陈的，在校园里面亦是同样。
莫以萄对于交朋友没什么兴趣，可老是有同学喜欢跟在他后面跑。他只想好好念书，却总是忍不住在数学课和英语课上睡着，大约是他的位置有一股魔力吧，可以令人在上这两种课的时候快速入睡。
这个样子，以后真的能够实现愿望吗？这成为了莫以萄最大的烦恼之一。
直到有一天，和莫以舟在厨房帮忙的莫以萄撞见了来启航福利院参观的夏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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