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奶流落进莫以萄的眼睛里面，使他的视线变得有点生疼的时候，莫以萄觉得他应该要礼貌而不失气势地反击一下了。
“谁说我不配啦。”
莫以萄两只手分别搜刮了一遍脸庞和头发，十根手指头沾满湿漉漉、黏腻腻的液体，再被他当着夏亿星的面一点一点舔干净。
“你看，这不就喝到了。”
“很简单呀，一点难度难道也没有。”
在夏亿星的角度，正正好可以看见莫以萄脏了一大半的毛衣和毁于一旦的头发，看见他眨眼时牛奶如同雨水一般将他的眼睫毛淋得湿湿的，再把这股湿气带入一双又大又亮的狗狗眼内，令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朦胧起来，好像清晨时刻低气压的森林会产生的迷雾。
“不要脸的丑东西。”
那比起你还是差了不少哈。
莫以萄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旗开得胜，赢了夏亿星一局，遂笑眯眯道：“谢谢小少爷的夸奖，我收下了。”
“你看起来很得意，很想找死！”夏亿星的脸拉得不能再拉了，咬牙切齿地扔了一个包子过去，“吃掉它。”
命令别人捡起掉在地上的食物吃下去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可以称之为侮辱。
不过莫以萄无所谓了，度过一个难熬的白天和夜晚后，他已经逐渐想明白并且也成功进化了————
自己不再是启航福利院的大哥之一，而是夏亿星身边的厚脸皮的玩伴。
只要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就可以如同盔甲一般保护自己，不会轻易受伤了。他指的是自尊心。
“好的。”
包子和他的回答同时滑落。
莫以萄眨了眨眼，蹲在地上，伸手捡起这只褶皱捏得很漂亮的包子，拍了拍包身上面瞧不见的灰尘，咬了一大口，发现里面的馅料居然是黄色的。
“唔～～”
有一股奶香和蛋黄香，莫以萄还没有吃过这种包子。他在福利院的时候，经常吃的就只有香菇瘦肉包、豆沙包以及冬瓜糖包。
“好好吃哦！”
包子不大，莫以萄三两口就给解决了，朝夏亿星真心实意赞叹道。当然了，在不经意中要透露出一丢丢故意的口吻。
为什么还有胆子在他面前放肆地笑？明明昨天已经被他修理到哭得很惨了，不是吗？
是在得意炫耀吗？炫耀什么？
一双该死的健康的好腿、一张丑了吧唧的脸蛋、一双亮得像灯泡的眼睛亦或一个长了跟没长也没什么差别的脑子？
笑起来时又没有可爱的酒窝，只有弯得像月亮一样的嘴角和上扬得好似发芽的树苗的眉毛，简直恶心得不堪入目。
“好吃也不给你吃第二个。”夏亿星冷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牛奶吗？衣服也不准换，就这样留着它的味道过一天吧。”
说起衣服，莫以萄这才有空垂下头瞧一眼。
今天没有昨天冷，莫以萄穿了一件薄薄的浅绿色毛衣开衫，是夏倾月为他准备的那些新衣服里面的其中之一。
现如今胸口濡湿了一大片，散发着牛奶的香甜气味，毛衣的颜色乍眼一看变深了，就好像是被坏心人糟蹋过一般。
“好。那我就不换了。”
莫以萄摸了摸濡湿的面料，依然是毛茸茸的，也没什么，就当做喷了几下牛奶味的香水了，反正总会可以洗干净的。
莫以舟不在身边，再也没人会亲昵地安慰他了，所以莫以萄学会自己安慰自己。
不对劲，不对劲。
真的是十分不对劲。
好好的，他怎么就落于下风了呢？
这个丑八怪睡醒了之后貌似变厉害了，难道是在梦中觉醒了某些神秘的力量？夏亿星有些幼稚地想道，同时这个意识让他颇为气恼。
现在的局面很不利于他，他得想想办法反败为胜。
但没等夏亿星实现他的办法，许医生的团队便到了。
＊
夏亿星的腿部康复训练通常是在四楼进行。
在夏倾月的吩咐下，那里专门打通了几个房间，开辟出一个巨大的地方，可以容纳夏亿星的所有屈辱、心碎和暴怒。
没错，他也有屈辱和心碎的时刻，但不多。他更习惯向其他人展示茂盛的怒火。
夏亿星躺在床上，许医生和其他两个治疗师一起帮他做各种腿部拉伸和按摩。
“怎么样？”许医生惯例发问，“有没有什么感觉？”
“不怎么样。”夏亿星惯例抬杠，赠送他们一记冷眼，“你们真的很没用。”
“休息五分钟，接下来进行电击刺激训练。”
夏亿星出了一些汗，四楼的空气不好，即使有中央空调，也特别闷热。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吧。
有佣人上前来给他喂水和擦汗，被他拧着眉头给挥退了。
夏亿星是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的，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躺在床上，像极了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
他侧过头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在一旁侍立的呆头呆脑的莫以萄。
在对视之中，夏亿星果不其然望见莫以萄眼底的情绪，震惊和怜悯。
和一个小时前一模一样。
一名佣人将夏亿星抱到轮椅上面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恰巧有一瞬间与站立的莫以萄四目相对了。
作为一个需要伺候人的玩伴，他竟然对一直被人伺候的夏亿星产生了怜悯的心理，甚至将原本对他的忌惮和讨厌取而代之。
哼！
简直就是可笑和不知所谓！
愚蠢又烂好心的丑八怪，虽然这点同情只维持了一会儿，但仍旧令人厌倦和作呕。
“丑八怪，你就呆在这里，不准跟着上去。”
在轮椅上面安稳落座并且盖上毯子后，夏亿星这样命令道，但下一秒他就改变主意了。
曜黑的眼珠子转动了一圈。
“算了，你也上去吧。”
夏亿星心想，他有什么好避之不及不敢见人的？既然莫以萄这么喜欢可怜他，那就上去当他的沙包，给他出气吧。
莫以萄上到四楼后，就很有眼色地跟着其他的佣人在一边侯着，没有发出一丝有可能会惹怒这位娇气又魔鬼的小少爷的声音。
在医生们围在夏亿星周边不断摆弄他的双腿时，有点好奇心（但不多）的莫以萄觉得这些画面还挺新奇的。
于是，他咬着嘴唇用很厉害偷看的技术观察着夏亿星，想要看看在这种情景之下，本性那么凶恶的他会有怎样的表情。
出乎莫以萄意料的是，夏亿星的脸部竟然还挺平静的，除了眉头皱着以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变得崎岖不平起来。莫以萄原本以为夏亿星会极其不耐烦，然后没过多久就会开始骂人、砸东西之类的。
不过他没发疯也好，至少大家的心灵和身体都能清静清静。
在对视之前，莫以萄的心中是这样想的。
“丑八怪。”夏亿星招手，“你过来。”
“有什么事吗？”
“你蹲下来先。”
莫以萄听话地蹲了下来。
这样一来，他们的高度就一致了。
眼睛也离得更近。
莫以萄看见夏亿星的黑眼圈比昨天还要浓，不禁感叹他要是在七月十四的晚上去扮鬼的话都不用化妆了，直接套一顶假发穿一件白衣就行，绝对能吓死不少人。
“往右边挪一点。”夏亿星说。
于是，蹲下来后的莫以萄又按照他的命令往右边挪了两三步。
“嗯。”夏亿星的手动了动，感受了一下角度和距离，“就是这个位置，挺好的，不要动。”
“哦。”
莫以萄不知道夏亿星要干嘛，在想他是不是要自己把手臂给他咬。他们福利院的小孩子打疫苗的时候，莫以萄就见过向小西这样要求他的跟班们，说是可以抵御疼痛。
电击和打针，是同一种疼吗？
夏亿星没有让莫以萄思考太久，他一巴掌挥在莫以萄的脸上，扇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和莫名其妙。
“好了，把脸转回来吧。”
夏亿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窒息的心情有一丢丢变好了。果然，当感到难受的时候，就是要想办法让自己变得稍微舒服一点才是正路。
他对着莫以萄勾了勾唇角，提前预告：“我要开始打第二个巴掌了，朝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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