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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残月,药草。

东边的药圃在浓稠的夜色里撕开一道刺目的口子,火光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空气。

浓烟裹挟着草木被焚毁的焦糊气味,辛辣呛人,直往人鼻腔里钻,带着末日般的窒息感。

柳溥几乎是被江竹拽着衣袖赶到的。

几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蹭着黑灰,像几只惊慌失措的小花猫,正手忙脚乱地用木桶从远处的水缸里舀水,跌跌撞撞地泼向火舌。然而杯水车薪。

那火焰得了夜风的助长,嚣张地扭动着腰肢,发出噼啪的爆响。

水泼上去,只换来几声有气无力的“滋啦”呻吟,瞬间便被蒸腾成白汽,反而助长了火势的气焰。

“都让开!”江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火焰的喧嚣。

他一把夺过身边一个孩子手中歪歪斜斜的木桶,手臂绷紧,猛地向火场中心掷去。

动作干净利落。

与此同时,一道明黄色的符纸从他指间无声滑出,在半空骤然亮起。

金光刺破浓烟,精准地附着在飞行的木桶上。

桶中的水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在空中扭动、膨胀,化作一道晶莹剔透、鳞爪宛然的水龙,挟着风雷之势,咆哮着扑向最炽热的火源!

柳溥站在江竹身侧半步之遥的位置,夜风卷起他素色的衣袂。

他凝望着那道在烈焰中翻腾挣扎的水龙,清冷的光映在他眸底,却像是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眼前这带着灵力光泽的“活水”,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锈锁。

四百年前……也是这样的火,却比眼前凶猛百倍。

没有水龙,只有他亲手点燃的、决绝的烈焰,带着焚毁一切的意志,将那座承载了太多秘密与痛苦的院落,连同里面精心布置的冰冷祭坛,一同化为狰狞的断壁残垣。

那时的风,也带着同样的焦糊味,却冷得刺骨。

“老祖!老祖!那边的药架!快撑不住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脸上泪痕混着黑灰,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狸花猫,指着火场深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

柳溥的目光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火场深处,一个高大的木质药架在烈焰的包围下痛苦呻吟,架子已然倾斜,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架子顶端,码放着一捆捆刚采回来、还带着晨露清香的凝神草。

那是弟子们眼巴巴盼了数月、准备用来炼制进阶丹的主药。

若是付之一炬……柳溥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小脸垮下来、唉声叹气的模样,怕是要耽误好些时日。

几乎是本能,柳溥的身形已如一片被风卷起的柳絮,轻盈却迅疾地飘了过去。足尖点过滚烫的地面,带起几点微尘。

他指尖凝聚起一丝微薄得近乎可怜的灵力,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想在药架倒塌前护住那些脆弱的灵草。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赤红的火舌,仿佛被惊扰的毒蛇,猛地从一堆燃烧的木料下窜出,带着灼人的恶意,直扑那堆凝神草。

来不及多想,柳溥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宽大的袖袍拂向火焰。

预想中的灼痛并未传来。

掌心触及火焰的刹那,竟像是……按在了一块温润的暖玉之上?

一股奇异的、带着脉动的温热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非但无害,反而有种奇异的熨帖感。他微微一怔。

“殿下小心——!”

江竹的惊呼声自身后炸响,那声音里蕴含的从未有过的惊惶,比眼前的烈火更让柳溥心头一悸。

他霍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江竹不管不顾扑过来的身影。

玄色的家主常服被飞溅的火星燎出数个焦黑的破洞,边缘还闪着微弱的红光,他却像一堵最坚实的墙,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柳溥与那窜起的火舌之间,用自己的背脊去迎接那可能的灼伤。

“我没事。”柳溥的声音有些发涩,他伸手按住江竹紧绷的肩膀,想让他安心。指尖传来的力道沉稳。

就在这一按之下,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从袖袋里传来,柳溥下意识地缩手。

是那块玉佩,那块他一直贴身带着的、半面焦黑的古旧玉佩,此刻它像一块刚从火炉里夹出的炭,隔着几层衣料,烫得惊人。

柳溥迅速探手入袖,指尖触到那灼热的玉体时,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他将玉佩掏出。

原本黯淡无光的玉佩,此刻竟在焦黑的边缘下,透出温润的赤色光芒。

那半个残缺的“溥”字,如同活了过来,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频率竟与火场中烈焰的跳跃隐隐相合!

“这是……”柳溥心头剧震,一个模糊的念头尚未成形,眼前的景象便让他彻底失语——

那些原本张牙舞爪、肆虐咆哮的火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猛地一滞。

紧接着,它们竟如同最温顺的宠物,收敛了所有的凶戾,化作一道道柔和流淌的金红色光带,带着一种近乎依恋的姿态,围绕着柳溥和挡在他身前的江竹,缓缓地、优雅地盘旋起来。

火舌舔舐空气的声音也变得低柔,如同情人间的絮语。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泼水的弟子们彻底僵住了,张着嘴,手里的木桶歪斜着,水滴滴答答落在脚边也浑然不觉。

那个双丫髻的小姑娘,眼泪还挂在腮边,眼睛却瞪得溜圆,小嘴微张,能塞进一颗鹌鹑蛋。

唯有江竹的脸色,在看清玉佩光芒与火焰异状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那水龙的金光更刺眼。

他猛地抓住柳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您的灵力在失控,在和地火共鸣!快收起来,强行切断!”

柳溥被他吼得一凛,这才惊觉体内深处那股沉寂了太久的力量,正如不受控制地,汹涌地顺着与玉佩接触的指尖奔涌而出。

那力量不再是微弱的一丝,而是奔腾的江河,与周遭盘旋的烈焰水乳交融,金红两色的灵流在空中疯狂交织、缠绕,织成一张巨大而华丽的光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带着尖锐棱角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光网强行打捞起的沉船遗骸,轰然撞进柳溥的脑海。

冰冷的祭天台,粗如儿臂、刻满禁制符文的玄铁锁链深深嵌入皮肉,勒得骨骼作响。

神官们穿着厚重的祭袍,围成一圈,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语,声音嗡嗡作响,汇成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流。

而祭坛中央,年轻的江竹,那时的他还不是江家主,只是一个沉默坚毅的少年侍卫。

他周身腾起的,正是眼前这种纯净而磅礴的淡金色灵力。

那灵力如同献祭的柴薪,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抽取,涌向高台中央的自己……

原来如此!

一个迟来了四百年的真相,如同惊雷。

那场所谓的“献祭”,从来就不是江竹单方面的牺牲!

他们两人的灵力,早在更久远的过去,在那些被锁链禁锢的岁月里,就已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力挣脱的方式,如同藤蔓绞杀大树般,纠缠在了一起。

江竹的灵力,是在填补他被祭坛抽空的力量,是在对抗那致命的抽取。

他的“献祭”,真正的目标,是斩断那些连接在他柳溥身上、吗,由神官们布下的,汲取生命的灵力锁链!

“收不住了。”

柳溥低头,掌心那块玉佩越来越烫,红光几乎要透体而出,感受着体内灵力奔涌的洪流,一种宿命般的了悟涌上心头:

“好像……它在认主。”

他指的是玉佩,还是这纠缠了四百年的灵力?或许两者本就是一体。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药圃中所有盘旋的火焰,如同被最高指令瞬间熄灭的灯火,齐齐一暗。

没有挣扎,没有不甘,只有绝对的服从。

前一秒还映红半边天的炽热光芒骤然消失,只留下满地湿漉漉、和黑黢黢的草木灰烬。

在骤然涌入的清凉夜风中,不甘心地腾起最后几缕细弱的青烟。

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重新洒落,温柔地覆盖住这片狼藉的焦土。

水龙泼洒下的水珠,此刻凝在那些幸免于难的凝神草翠绿的叶片上,在月华下折射出细碎晶莹的光芒,如同撒落了满株的星辰碎钻。

死寂。

持续了足足有七八十秒的死寂。

然后,“轰”的一声,像炸开了锅!

“灭……灭了?全灭了?”

一个弟子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

“老祖!是老祖!”

另一个激动地指着柳溥,语无伦次。

“天哪!老祖让火听话了!老祖把火收了!”

双丫髻的小姑娘第一个反应过来,破涕为笑,小脸瞬间亮得惊人。

她兴奋得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脏兮兮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献宝似的举到柳溥面前,声音又脆又亮:

“老祖老祖!您看!您看我的符!它……它也发光了!刚才您收火的时候,它就亮了!”

柳溥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垂眸看去。

那张符纸上,用劣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的、原本毫无灵气的线条,此刻竟也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与柳溥掌心玉佩光芒同源的淡红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着,与他掌心的灼热遥相呼应。

最后一块拼图落下。

柳溥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和湿润泥土气息的空气。

胸腔里那块压了四百年的、名为“罪孽”的巨石,终于在这无声的呼应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原来,他真的不是什么罪人。

原来,四百年前点燃那座院落,烧毁的并非家园,而是深藏其中、禁锢他灵力与命运的邪恶阵眼。

那是一场绝望的自救,一场玉石俱焚的破坏。

原来,江竹当年看似飞蛾扑火的“献祭”,也并非是为了救他性命那么简单。

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斩断连接着柳溥生命本源,如同跗骨之蛆的灵力锁链。

他用自己磅礴的灵力作为利刃,斩向了无形的枷锁。

“走吧,回去了。”

江竹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柳溥的手肘处,隔着衣袖传来的温度,像定海的神针,瞬间抚平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震颤。

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安稳。

柳溥点点头,没有看他,只是顺从地随着他的牵引,转身向药圃外走去。

身后,弟子们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开始收拾残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一群归巢的雀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老祖”力量的无限崇拜。

“看见没看见没!我就说老祖不是普通人!那火跟见了祖宗似的!”

“家主刚才扑过去那一下……我的天,衣服都烧出洞了!家主对老祖也太……”

“嘘!小声点!不过……你们说,老祖会不会真像山下茶馆里那个白胡子老头说的,是前朝那位下落不明的皇子殿下啊?”

“哈?别逗了!哪有皇子会天天窝在丹房里给我们炼清心丹,还画符防蚊子咬的?上次小六被蚊子叮得满腿包,还是老祖给画的止痒符呢!”

一个弟子压低声音,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反驳道。

“就是就是,而且老祖画的符……咳,效果是挺好,就是那字儿……跟蚯蚓爬似的,还不如我妹妹描的红呢!”

另一个弟子小声嘀咕,立刻引来几声压抑的闷笑。

柳溥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带着善意的调侃。

四百年…时光确实留下了痕迹。

但此刻他才明白,那些痕迹或许并非都是枷锁,更像是一面被岁月反复擦拭的镜子,终于在今日,让他看清了镜中那个被重重迷雾遮掩的自己,也看清了身边那个始终沉默守护的身影。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侧的江竹脸上。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似乎比平日里柔和了一些。

他正微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脚尖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出老远。

只是…那掩映在墨发下的耳尖,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在月华下清晰可见。

柳溥的唇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竹。”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

“嗯?”江竹立刻抬起头,动作快得像是被惊了一下,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惊诧余韵,以及更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什么事,殿下?”

后面那个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柳溥没有纠正他,语气平缓而认真:“我不知道现代符咒的……共通之处。明天,教我画一下吧。”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窘迫的神色,又迅速被坦然取代:

“总不能一直被他们叫老祖,却连张像样的符都画不出来,也不能一直用着像蚯蚓爬的那种符。”

他不动声色地把刚才弟子们的“评价”用了回去。

江竹明显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完全没料到柳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仅仅一瞬,那错愕便化为了眼底深处骤然亮起的,如同沉寂的星子被点燃。

他几乎是立刻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好!”

回到他们居住的僻静小院时,夜已深。白日里喧嚣的虫鸣也歇了大半,唯有夜风拂过院中海棠树梢的沙沙声。

奇怪的是,经历了一场火灾的惊心动魄,院中那几株老海棠的香气,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郁醉人了,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江竹低声说了句换衣服,便快步走进自己的厢房,去处理那件被火星燎得惨不忍睹的家主常服。

柳溥独自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冰凉的青石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更沉静了几分。

他再次从袖袋中摸出那块玉佩。

月光如水,温柔地淌在温润的玉体上。

玉佩上,那原本只有半个的“溥”字,此刻竟已完整无缺,笔画清晰流畅,透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而在“溥”字的旁边,紧挨着,多了一个同样用灵力深深镌刻的“竹”字。

那字迹清隽挺拔,带着江竹独有的气息,仿佛有人将最深沉的情意,一笔一划,细细密密,刻进了玉髓深处。

柳溥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新生的“竹”字,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心跳。

他忽然清晰地记起,就在几个时辰前,火光映照下,江竹的斩钉截铁——

“若有一日身陷绝境,记得有人愿为您逆天而行”。

原来如此。

原来这句话,从来都不是一句单向的承诺。

它早已在更早的岁月里,在他们彼此都不曾完全明了的时候,就化作了血脉深处无法割断的羁绊,刻进了灵魂的印记里。

它是双向的奔赴,是共同的誓言。他柳溥,也愿为了江竹,去对抗所谓的“天命”。

院墙外,远远地又传来了弟子们的声音。

这次不是焦急的呼喊,也不是收拾残局的忙碌,而是带着欢快调子的、有些走音的歌谣,显然是新编的,词儿还带着生涩:

“海棠开,月华来。”

“老祖家主站一排。”

“火里钻,风里踩,”

“四百年情丝,扯也扯不开。”

“老祖收火显神通,”

“家主护驾往前冲。”

“符纸一亮亮堂堂,”

“吓跑放火老倌倌。”

最后那句“吓跑火神老倌倌”带着明显的戏谑和孩童的得意,调子更是跑到了天边。

柳溥听着这荒腔走板、却又充满了真挚朴拙情感的歌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将那仿佛拥有生命的玉佩,郑重地重新放回贴身的袖袋深处。

那位置,离心脏很近。

四百年的光阴,那些被阴谋、误解、遗忘揉搓得一团的丝线,在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炙烤下,在月光和真相的清辉中,似乎…终于开始找到了各自的线头,正被一双无形而温柔的手耐心地一根根理顺。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那弯清瘦的、即将隐没于晨光的残月。

月华如水,洗净铅华。

一种带着鲜活期待的暖流,悄然漫过心田。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柳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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