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洛桑格音乐学院?!”全国顶尖的学院。
“是的,所需费用由我们全部提供。”
呦呦怡目光粘在那厚实的录取函上,而后从华丽字体移到奶奶佝偻的脊背上,最终低下头不舍地将它双手递回:“谢谢你们的好意了。”
良久,忆柒才微笑着接过录取函。
“叩叩。”叩门声响起,殆梓熙站在大开的木门外,对着三人温婉一笑:“我进来了?”老奶奶立马起身相迎,满面和蔼:“是殆小姐啊,快坐、快坐。”
她也没有想到,这般年纪还会见到慈善家,也不知是不是真神降世,赐予他们一家子熬过苦海的幸运。
殆梓熙忙上前扶着老人坐下:“您先坐吧。”话音刚落,呦呦怡轻稚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请坐。”一个方正的木凳已被置于她身后。
“谢谢。”
殆梓熙揽裙坐下往右方瞥去,忆柒正用不明意味的目光看过来,便直视他幽紫瞳眸用心言道:“叫我进来什么事?”
他侧首看向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陪我。”
————
天地间如同蒸笼一般闷热,懒懒的风坠落田间,水面微荡涟漪,被更大的水波撞散。
阿斯坎将又一个稻草堆扎紧放上田垄,拿过肩上的毛巾擦一把汗,望着一身素衣的蚀离:“神主,为什么世上会存在这么多不幸的人?”烦闷天气,思绪繁杂。
蚀离紧握锄头掏开水渠,“不幸的人生,是为赎罪而在。阿斯坎,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次了。”
“是。”阿斯坎也抄起家伙疏水松泥,依旧眉头微骤:“我知道,赎完罪来世的人生才会安稳,可是为什么,往世犯下的罪孽要让今生付出代价,这分明不公平。”
蚀离终于停下手中动作,他遥望山巅庞大的云鱼轻声叹息:“今生不幸之人,多是前世犯下让他人不幸的错误,自身灵魂背负的罪孽注定是要还清的。”
“若一个世界只剩完美,它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久将消亡。”完美,是妄想世界也不敢奢求所在,它是最辉煌之后的毁灭,更不被此世“法则”允许。
“那神主又为何要携领众神打造一方完美世界幻塔诺?”气温爬升到难以忍受,风也热起来。
前者闭上双眸,良久,才打开眼帘,天蓝色的眸子里满露歉意:“人总是后知后觉当时所犯下的错误,我也是赎罪者。”主人还未回归,他又怎么能让别人的东西于自己手中毁灭?
幸运之人注定幸运,不幸之人注定无法摆脱不幸。
洛萤将殆梓熙引入里屋,立身古树下陷入沉思。
里屋中,忆柒收起玩味的笑,正经起来用心言解释:“不逗你了,待会儿你找机会把呦呦怡引走,看她还有没有问题。”
“好。”她环顾四周,偶然对上呦呦怡躲闪的视线。
窗外荣光掠影过。
凉风拍打木窗吱吱作响,殆梓熙神色若有所思,三个小时,她算是明白了呦呦怡性格的由来。
九年前,亥漠、森格锐两国发生矛盾,战火肆虐。
半年后亥莫一半国土被攻陷,兵力紧缺民众惶恐,皇室不得不下令强制平民参与战争,不论男女,不管他们是否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
一时间,全国各地哀鸿遍野,居住在小镇的六口之家亦无比恐慌。
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潜暮、晨吟二星的光辉,只有望不到一丝光亮的漆黑。
浸骨凄风刮耳而过,稀叶树枝如同鬼爪一般抓破男人绯红面庞,瞬间凸起一道道血痕,另外两个疾跑的人也同他一般身负伤痕。
男人跑在最后,他的背上还有一个背篓,很不幸,出逃的几人被军队发现了,叛逃者,当诛杀。
又越过一座山,几人终于累得筋疲力尽。男人将背篓放下大口大口地呼吸,山间阴冷空气使他鼻腔发痛,唇喉干燥,一只卷着衣袖的小手抚上他的额头:“爸爸,我们会被杀死吗?”
女童稚嫩的声音在凄暗林间传开,如冰锥一般刺中每个人的心。
“不会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小怡乖,别怕。”
男人安慰一笑,轻揉女童因冷而发凉的小手后牵住男孩的手,严肃道:“小业,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一定不要哭哭啼啼!”
男孩揉搓发红的眼眶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哭的!”一旁的少妇也不禁红了眼眶,张开双臂搂住三个深爱的人,千言万语凝噎在喉中,只有两行清泪无法被阻隔。
攸卜一遍又一遍抚摸两个孩子,双手渐渐颤抖:“阿娴,继续赶路吧。”
幸娴掩面点头正要起身,尖锐的破风之声响起!“不好!”
男人用力将坐在落叶上的攸怡推开,她本就惊恐不已,重重地摔在冰冷土地上,磕破膝盖也磕碎了名为坚强的东西:“呜...爸爸!”
与女童悲泣相应的还有男孩和少妇悲痛的哭喊,“爸爸!”
“阿卜!”
男人心脏被带有幻能的箭矢贯穿,已经活不久了,他竭力吐出几个字:“快、快带孩子们走...”
“卜、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淡蓝色灵力注入他淌血的左胸,男人颤巍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鲜血浸染,他的声音虚弱无比:“...别浪费幻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相比灵骑的嘶吼,孩童稚嫩而绝望的哭泣更揪人心。权衡之下,幸娴只好拉起两个孩子满是泥土的手,流着泪与挣扎起身的男子相视,不舍溢出眸子:“卜,你等我!”灵光闪烁后三人消失在山脚。
山腰的风更刮人脸,幸娴将两个孩子放下,牵着小小的手哽咽道:“妈妈不能丢下爸爸,小业,你快带妹妹往山上跑,和爷爷奶奶汇合就别回头了,一定要逃出去!”
抑制不住眼泪,言语又凝在她喉间:“保护好妹妹...保护好自己。”
突然间,山脚炸起一朵巨大的血色火花,响声随后传来——灵爆,一生只能施用一次的爆发型攻击,以自身血肉为祭炸裂幻核,形成强于自身十倍的爆炸,强悍而可怕。
六岁的攸怡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十一岁的攸业明白:他们已经没有爸爸了...他牙关咬紧,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对不起你们,快走!”幸娴撑起瘦弱的身子,背过子女坚毅地向相反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男孩狠狠抹了把眼泪,将瘦小的妹妹背在背上,疾步往山顶奔跑。灵爆成功的威慑到追兵却也惊醒了山中生灵:尾锤蛇,一种胆小的灵兽。
凄风吹不散云层,漆黑的夜空依旧没有任何星点。
为了不被发现也是节省力量,男孩没有使用幻能,硬是背着攸怡往山顶跑了十来分钟。荒山上根本没有固定道路,好几次他都差点撞上树干,亦或踩到叶层下的坑洞。
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凄风刮过皮肤只剩刺痛的森寒。
攸怡止不住的流泪,哽咽:“哥哥...我们等等爸爸妈妈好不好?”在小小女孩眼中,爸爸是永远不会垮塌的撑天柱,妈妈是和煦温柔的暖阳,只有和他们在一起会感到心安。
气喘吁吁的攸业没有放慢脚步,他也不能:“小怡,我们先找爷爷奶奶汇合,然后再等爸爸妈妈好吗?放心,哥哥会保护你的。”
他也害怕,同样恐慌,但这是爸爸妈妈豁出性命换来的机会,一定不能白费!应该快到了,计划里汇合的地方。
颈间传来一帘温热,她又哭了,哭声十分细小。
攸业不愿将那残酷事实告诉小小的妹妹,又不忍心看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压抑,无奈找了个隐蔽处将她放下,轻声道:“好吧,那我们就等一分...”
“嘭!!!”灵爆的巨响盖过锤骨相撞的声响,尾锤蛇受惊逃走,攸业脑内失了信号。
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生命里,在灵爆的光亮下他看清了攸怡,她正惊恐地瞪大双眼,在她瞳中自己是将坠的血影,而他背后的夜空中一朵凄清焰火炸开,凄蓝渲染了半片天。
视线突然变为暗红,他很害怕,想要大哭一场,想抱紧哭泣的妹妹,想再见见爷爷奶奶,想逃出这里...想活下去。
灵爆十分绚丽,从心中幻核开始炸裂形成第一朵也是最大一朵花火,飞溅的血肉二次炸裂形成第二轮花火群,以这样的形式形成更多轮次的花火,直到血肉全部化为飞灰消散而尽。
花火颜色虽个人幻能而定,它还有个凄美的名字——化云。
灵火一朵朵炸开,生命随之流失,少年重重栽进死叶层中,腐叶被鲜血染红。
“啊啊啊啊!!”
绝望充斥女童整个大脑,她跌坐在地挣扎着往后退缩一大截,望着哥哥的尸体撕心裂肺大哭。
被照亮的树影如恶鬼一样狰狞,恐惧只增不减,灵爆结束黑暗再次笼罩,凄冷阴森也随之而来,女童稚嫩绝望的哭声幽幽荡开。
“哥哥...”克服巨大恐惧,攸怡浑身颤抖着朝少年的尸体爬去,每挪动一点,死叶层都会发出森然细语,就像有人靠近了一般,咔沙、咔沙...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晚了。
山林上方一阵细碎踏叶声传入女童耳中,她连忙捂住嘴紧绷神经,惊恐地望向声源处。
许久,那声音没有再响起,她又敛了细微的抽泣,小心翼翼站起身往右边踏出一步,下一秒,那个地方又发出了声响!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又挪动一步,声音同样响起,再走一步,那声音不再停下,而是迫切地朝她追来!
巨大的恐惧感又使女童哭泣,她绝望地大步迈开脚步在树木错杂的山林中疾跑!此刻她已顾不上其他,要活下去就必须跑!
阴风呼啸灌颈而过,像长刀一样刮得皮肤生疼,攸怡顾不得回头,重重踏在地面上震得脚底生疼。
咔沙咔沙,落叶枯枝痛苦地呻吟携着死亡的恐惧,黑暗的前方如恐怖巨兽张者大口。骤然,一只大手揪住她瘦小的肩膀,女孩急得哇哇大叫,对控制着自己的东西拳打脚踢!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小怡!我是爷爷!”是熟悉的声音。
“爷、爷爷...?”
回忆发生于倒流的时间里,却深深影响未来。
————
“...我们把小孙儿葬了,战乱平息后留在这里陪着他们三个...”
故事的山就在屋后,它没有陡峭得直插云霄,却是一家子心中的阴影。
老树下,光荫中的殆梓熙仰起头遥望高山,斜阳橙光打落山巅,照亮山间的小瀑布。她把呦呦怡带了出来,却不知道该同她说些什么。
炊烟再次升入高空散尽,呦呦怡迎光蹲下,望着田中忙活的几人愣神,安安静静,跟第一次遇见时判若两人,倒是看起来更加真实了。
“你不好奇我的年龄吗?攸怡。”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只是灵力强大者能够改变容颜,甚至返老还童变为小孩:“...至少百岁之上吧。”和爷爷奶奶差不多。
“十八。”殆梓熙揽起裙边同呦呦怡一样蹲下,沉闷空气缓缓流动将两人笼罩,女孩顿显震惊:“十八?和我差不了多少!”同龄之人,气质容貌却截然不同。
殆梓熙轻轻一笑:“所以,你好奇的我也会好奇,你所想的我也想过,现在你很纠结吧。”一边是梦想的院校,一边是垂垂暮年的至亲。
呦呦怡压低睫毛遮挡不多的日光,嘴角下压:“不,我不想去任何院校。”看似安全,实际上对弱者十分不友好,“我只想待在这里,一直待在这里。”
看太阳划过长空坠下,万丈星辰洒衣间,天地水帘相接,触碰到的雨即是天,直至我明日的朝阳不再升起。
无法向人诉讼也是悲哀,因为诉说已无法改变心境,痛苦的雪花在心底永久不化。
几番交谈后,殆梓熙发现呦呦怡乖巧可爱的外表都是表象,现在的她冷漠又有点强势,说话不拖泥带水也不拐弯抹角,倒是正和她意。
最为亲近之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并不好受。
“对陌生人吐露心里话,倒让我感到舒心,因为你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倾诉于你而言也不过是偶然间的一点乐趣。”
远望梯田中劳作的几人,呦呦怡蓦然起身转身走入屋旁小路,走向林边菜地:“...但你给我的第一感觉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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