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形在根须撤退后显现,是一位男性。
男子身形巍然,如一棵□□的树,极长的深棕发丝直至地面,在地上绕了几大圈便与高枝上垂下的根须合为一体,或者说,这棵巨榕内圈根须就是他的长发,棕黑长褂将他的身躯托显得十分修长,肤白如藕貌比潘安。
左瞳为生命般的春绿,右瞳为枯萎秋黄。那人半侧首仰头,抬手接一片榕叶。
两人相视都不由得微微一惊,他给人的感觉如此亲和,殆梓熙逐渐放下了戒备,看着他将那片散发圣洁微光的榕叶贴上溃烂左臂,一瞬间,身体的所有疼痛感消失,她只觉得无比舒畅。
彦亓细细打量着殆梓熙,神色中透着疑惑、好奇以及难以置信,觉察到蛇毒已被完全清除,他施加一点幻能在伤口上,将那片变得枯黄的榕叶收回融入手心,随即唤出坐具示意少女坐下说话。
显然,殆梓熙对眼前人也略感兴趣,习惯性回以一个微笑:“谢谢。”欲再次开口,男子却先她一步:“您不必道谢,我的确急需您的帮助。”倒是开门见山。
天色已暗,漆黑夜空下巨树古榕散发浅浅灵光,穿透层层枝叶根须可见又一抹人影的出现。
“忆。”殆梓熙望向来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忆柒向彦亓颔首示意,解下外袍迈步走向她平静地道:“这是天地圣使,榕尊彦亓。”
见他这般平静,又将面前之人称为“尊”,殆梓熙不免再次将目光投向颔首回礼的彦亓,看来此人不简单啊。
“我必须脱离这个空间。”彦亓悠然坐下 ,看了殆梓熙许久淡淡开口:“方圆所有灵植兽类离了我便会失去生息之源,还请你们早日寻来怀生匕,届时我的本体便能离去。”
他同蚀离一样如春日初阳般温柔,不同的是,蚀离圣洁温柔笑容中有种淡淡麻木的忧伤,彦亓给人生命的活力,让人心声爱戴而崇敬。
两千年赌约期限已至,他必须出去看看了。彦亓深深看了一眼殆梓熙茜红双眸,又转瞳将目光投向忆柒,但愿一切没有预言中那般糟糕。
忆柒:“最多两天。”
不只殆梓梓,连稳重的彦亓也微微一惊,望向忆柒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两天?”
后者平静拉着少女坐下解释道:“怀生匕我们已寻来,或许你也有所感应,至于灵息,我自有办法。”
“倘若你的办法是剥取塔诺灵息,我宁愿再等百年。”
话被打断,忆柒也不恼,淡然开口给出肯定的答复:“我不会动达塔诺的一草一木。”
说得轻松,他身侧的殆梓熙却微微皱眉,彦亓一语道明疑虑:“你确定能在两天内完成此事?”言外之意,你有这个能力?
这也算是殆梓熙心中所想,既是知晓忆柒能力非凡,也不免会有所焦虑。他倒是不加思索,了当快答道:“嗯。”
“喂,这不会将你力量耗空?不要勉强自己,可以慢慢来。”
感应到少女传来的心言,面色淡漠的忆柒轻勾一抹笑意回复:“你这是关心我?”
“...别自作多情了。”轻笑后,他将目光对上彦亓那满是探究的双眸,淡然向之附上一句:“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么,有劳了。”
恒初域——芥子间拥有者初次创造出的那一方天地。普渡天边出现一轮皎皎明月,粉黛花海沐浴清辉,似美人轻纱掩面,波光粼粼小湖映月流萤烁。
湖中翼亭朦胧双形,别了榕尊彦亓,殆梓熙同忆柒回到恒初域,道明这次在白雾中的经历。
忆柒神色平静,运气幻能贴上她创口处:“还疼吗?”直至今日,他依旧不懂得该如何用言语安慰别人。
殆梓熙没在意,扒下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外袍,从腕环中取出干净的外套穿上,无所谓地道:“不疼。看你的反应,早就知晓榕尊的存在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急不缓接过外衫,忆柒娓娓道来:“为了一个赌约,他甘愿将自己封印在此处,算算时间快有两千年了。至于他,本相为帝王榕,已存在超一百万年,实力为界,执掌强大的自然之力,被世人称为天地圣使,记载他的文献上有这样几个字:无毒不解圣尊。”
“他也是神?”
“他不做神。”
殆梓熙听罢暗自感慨,向忆柒搪塞一个玩味的笑:“为什么我所遇之人都接近为神,难道我就属这一层面?”
“不是。”后者想也没想就给予否定的回答,像是想起来什么,他朝着殆梓熙摊出空空的手心:“先前的灵丹还我,它们对于你,坏处更大。”
见她笑意渐褪,他垂眸用安抚的口吻坦白:“你和我都犯了一个错误,揠苗助长,继续错下去会导致不好的结果发生,至于原因...时机一到我自然不会再有隐瞒,想知道的一切,我全部告知于你。”
殆梓熙点不情愿地交出锦袋,心中猜疑初生。
且说,蚀离一行人当夜便离开呦呦怡家乡向着日升的东方行进,他与洛萤一致认为现在的呦呦怡对世界并无危害,无需立即击杀囚入明渊。
至此,折骨悲音之事也算告了一段落。
午间天空挤压一片阴郁,黑云见偶尔闪出几抹被压制的光影。天,是一个无比膨胀的灰黑气球,仿佛下一秒便会炸裂开来,将内部积蓄的能量排山倒海地投向大地。蛇形林间清江此刻也泛起鳞华,着实不安分。
逆流行进的叶舟不受丝毫影响,天地皆昏黑,唯有这舟枯叶在混沌中散发清辉。厅堂内,蚀离凝神于外界之景,察觉到身后来人,扬起温柔笑意转身询问:“梓熙,不休息吗?进入衍岐可就得潜心贯注了。”
殆梓熙朝温柔天神浅笑摇头:“我习惯适当休憩,蚀离,达塔诺是否有咒法让施展者只留在被施展者的记忆之中,同时清除一切施展者存在过的痕迹?”
斯贝耶的话点醒了她,记忆错乱的人或许不是自己,也就是说,“他”真实存在过。觉得自己的表述不够清晰,殆梓熙又将自身大概经历编造成看过的故事讲述与蚀离——
“塔诺确实有过这样一种咒,不过它早已失传多年,久到...我忘了它的名字。
“那...”殆梓熙张张嘴,思索着又将那话咽下,就算有破解之法,他人记起来了又如何?痛苦已然深根,“我能见见斯贝耶吗?”
未等蚀离开口,一道清冷女音自少女身后传来:“他什么也不肯说。”看来,洛萤也在同斯交谈,不过显然,没有什么理想的结果。
“或许...”殆梓熙对上来人鎏金的眸子:“我能让他开口。”正要说明原因,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撞上观看外界的屏障,引得三人纷纷转头,殆梓熙做出了备战姿态,就见那道黑影颤抖着远去。
洛萤无奈挥挥手,斥退了那异变之物:“看来这条江也受到了污染,很快我们就能抵达衍岐,在此之前一定要做好防护。”她向着殆梓熙提醒道。正收回黑色匕首的殆梓熙也微微一楞,几乎瞬息之间她又已展开笑颜:“嗯。”
黑匕名禁戮,昨夜忆柒将它交付予殆梓熙,说是防身用。
噬、修双刃力量太为强大,使用起来多少会消耗力量,而这非为此界之物的禁戮却不用灌入幻能就能够施展非凡力量,忆柒倒也没吊她胃口,将匕首的来历道出:此为死神镰刀的一部分,跨界神器威力被此界法则压制,但也足够了。
“梓熙,我们能知晓你和斯贝耶的谈论内容吗?”
————
不败桃花占据空间的大部分,悠悠落华间,一抹生机明色直冲眼帘。
半空灵少女音自林间荡开:“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斯贝耶公爵。”闻声,身着嵌晶坠石华裳的男子侧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梓熙?”旋即轻摇羽扇转身对上来者双眸。
她浅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殆梓熙。”斯贝耶轻笑摇头,笑声无奈而自嘲,话语也尽显落寞:“殆小姐,我不过一阶罪者,早已不是什么公爵,如果你也是为其他折骨的信息而来,抱歉,我爱莫能助。”
空间外,厅堂内一行人专注于悬空荧屏,分别是蚀离、洛萤,以及阿斯坎、利普、义尔戈、于目四位神侍。荧屏中的身影赫然就是斯贝耶和殆梓熙。
义尔戈毫不掩饰地开口:“神主、水神,既然他什么都不说,不如让我...”
“再看看吧,说不定真和殆小姐说得一样,背后另有隐情呢。”这是于目的发言,正好也是蚀离心中所想。
义尔戈稍加思索,这并不没有道理,只是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套出折骨的话呢?难道直接发问?
殆梓熙还真就这样做了。
“成为折骨,必定会引起神明关注。你不仅没有将自己所处之地隐匿,还筑起无双金城、不仅修筑城堡,还建立世界皆知的珍奇间,这是为什么?自大?”
斯贝耶与她对坐,单手撑头勾起一抹魅笑:“你猜~”
没错,是魅笑。殆梓熙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挂着浅笑:“那我大胆猜想,公爵,你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被神发现行踪。不过要以防神的突然造访,所以必须与各方强者、贵族甚至皇室交好,如此这般,你、乃至贝耶城堡的存在牵连着全世界,就算神明想要‘造访’,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殆梓熙想到的,蚀离和洛萤自然也有考虑,所以那夜才会扮做他人潜入,尽量将影响降至最小,只是没想到会有突发火灾。
只见斯贝耶眉眼弯弯,彤碧混色的双眸摄人心魂:“嗯哼,然后呢~”此时命不由己的他,语调却无比悠闲。
“自始至终,你的全部精力都是投入到城堡的建造上,我说的没错吧。”她依旧温婉假笑。
斯贝耶摇晃绒羽折扇速度缓了缓,面上笑意更盛:“哈、城堡既是我的颜面,自然要扩建。”
殆梓熙垂眸点头:“可你对城堡的感情...似乎另有其他。为了不被摧毁,你四处寻找、招纳高防御能力的强者,又将建址设在郊外林中...如此煞费苦心,你究竟是为了吸引什么?还是说,你在等什么?”
达塔诺不缺无主空间,斯贝耶自知成为折骨的后果,不躲不藏,大肆扩建金城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吸引注意?”虚屏前,蚀离天蓝的眸色中透着不解,洛萤沉思片刻开口:“他是为了...某人?”她明白,反正不是为了引来她们这样的神者。
稍加思索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肃然下达指令:“利普,你带人前往申罟找寻参与贝耶城堡修建的修筑者,探查当年修筑过程中是否有收到特别的要求。阿斯坎,搜寻斯贝耶余党,于目生于皇室,贵族一方由你调查,记住,不要让其他人卷入,将影响降至最小。”
“是!”异口同声,三人随之消失在原地。
桃原空间内,斯贝耶笑意未减,仍悠闲自在摇着羽扇:“你调查我?”桃花飘落的轨迹发生改变,四周微风起,殆梓熙耸肩摇头:“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此话不假,相关信息都是忆柒有意无意透露,她不过是结合那日情况略加推理:“你的软肋就是城堡,激怒你的根本就在于它,而这世间除了你又有谁知晓它的意义非凡?恐怕就是...你的扶持者。”
“为了让你成为真正意义上与神对立的折骨,阻碍我们前行,他变作我的模样在舞会露面,故意留下目击者扰乱你的心绪,这些,你不可能没想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空间内不落圆日高照,金辉穿透酥蕊打落花影在两人身上染色明暗交纵的光斑。
“幕后之人,我记不起来是谁,至于其他折骨,我也未有造访。小姐,总有一天你和我都会明白所有,紧跟着神的步伐吧,我想,你的起点在此。”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殆梓熙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斯贝耶轻轻摇头,光影映出微笑:“没什么。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折骨,但也不可能与圣职靠边了,我的内心已经污浊。请铭记,神所做出的一切皆有缘由。”
殆梓熙想问个明白,奈何眼前景象变化,她被移出了空间。
洛萤神色复杂,蚀离也轻声叹息:“义尔戈,查查风神易位一事。”
“是!”
“...等等,火神之事也有必要了解。”
“神主,但火神并未易位。”
蚀离凝重地望着义尔戈,天蓝眸子无比澄净,容不得一丝杂祟,轻启薄唇沉稳一语:“在我的记忆中,火神是一位女性,而非喜女装的男性,她本是赤火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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