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它们不断出现,出现的频率变大,数量越来越多。”
“墙壁、莲池、走廊尽头、无处不在。一开始它们只会依附别的物体,渐渐的,它们有了虚形,一直跟在身边,一动不动,就那般盯着我,不管是我就餐还是入睡。”
“我一次又一次失控,陵宫被焚毁、重建多次,终日被死气笼罩,害怕再次失控,我命人带来活人,想要与她们交谈,感受活人的气息,可他们进来不是尖叫就是无端攻击,实在惹人心烦……我杀了他们,亡魂更多了。但未激怒我的人都被清除记忆送走,这般恐怖记忆不要也好。”
“就这样过去一百年,我欲平息它们的怨恨,将此处命名‘陵宫’,因为这里就是一座巨大陵墓。令侍女在陵宫中挂满白布,建造这样一片郁蓝花海,以凝冰石作材料修建高墙,以防失控赤焰焚烬城市。请入法师起坛作法日夜超度万灵。”
“又过去几百年,部分亡魂怨散消逝。然而大部分仍滞留此处,直到现在,它们仍一动不动瞪着我,就在此处,您看见了吗?”
殆梓熙弓背坐在花圃中蹙眉喘息捂着腰腹,倾听君主自述,听到最后一句,倒是认真扫视花海:“……没看见。”魂煞境界才能有主动探查游魂的能力,眼下这般,她还看不出异样。
君主黯然神伤,眼神凄凉:“也是,它们只是冲我这个罪人而来…”
她轻轻长叹一口气转身面向殆梓熙:“让我解脱吧,不过…我的死亡无法平息亡灵怨愤,还请你们将它们送入轮回。倘若…”残光洒落君主周身,仿佛打上一层微光:“它们皆为怨灵,拜托你以神剑‘断日’将之吞噬吧。”
“断日?”殆梓熙侧目往向暗红长剑,她一惯在心底叫它们噬血修罗,从不知这煞器还有名称。
“我让你看见它们。”是忆柒传来的心言。
“这些东西已成怨灵,当你能看见它们时也能被看见了,要小心,做好心理准备,模样会很奇怪。”
“好。”
眼前景象令她心中一颤!
“呜——!”
怨灵发出的声音犹如阴风过墓,数不清的冤魂挤满花海,它们几乎体无完肤,或脑袋开花或肤如焦炭死状各异。
有怨灵身形庞大,弓着腰背完全遮挡残光,笼罩整周阴寒。不约而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怨灵机械般转动头颅,惨白眼球直愣愣盯上殆梓熙!
它们身子佝偻,歪着头,七窍流血脓!而她身侧也满是怨灵,恐怖地拉长下巴,眼球掉落被一根筋扯着耷拉,正缓慢抬起残肢靠近!
殆梓熙瞳孔地震,顾不得腰腹剧痛手持双刃躬身站起,煞器入手,怨灵才不得靠近。
呼吸渐急,好似这些怨灵的存在隔绝了空气,恐惧与不安环绕。甚至能听到由这些怨灵此起彼伏哀怨声构成的一曲诡调,恐惧感直冲天灵盖!
“难怪君主易怒,仅身处这环境片刻,我都觉得血液凝固浑身冰冷,只想把它们全部消灭!”
白裙焰发飘绕,在层层灰暗的透明怨魂中无比渺小,怨魂紧贴在君主身上,瞪大瞳孔一动不动。
无数怨魂散发死亡气息,压抑地难以呼吸,君主缓缓向皱眉的殆梓熙走来,看起来那么自容、平静、甚至面色温柔地浅笑。每走一步,怨灵都机械般转动摇摇欲坠的脑袋,即使转过一百八十度也无谓。
“请你…”轻柔女音传来,将殆梓熙的思绪拉回:“结束这一切。”声音忽然如高崖流水坠入不见尽头的深谷幽幽而压抑。
比殆梓熙高出半个头的君主微微低头,紧握剑锋眸中哀凄。
殆梓熙心邻神会,轻轻扒开君主冰冷十指指,强压剧痛站稳身形:“好。”收起短刀沉吐浊气将幻能送入长剑,红光乍泄似血潋滟!
怨灵仿佛知晓煞器的可怕,齐齐瞪眼煞红器物,低沉哀鸣四散逃窜。霎时间,阴风大作!见此情况,两人心叫不好!
一张巨大赤色焰网盖下,君主运起幻能,囚笼低等怨灵:“若是让它们逃离,必定会有更多人遭受厄运!”
与此同时,殆梓熙挥动长剑,血光大现!逃窜较快的怨灵飞在空中,脖子扭转朝两人阴恻恻地笑,又是一百八十度转头目视远处越来越亮的天空笑得越发诡谲!
“滋——!”突然,一个巨大的金色半球笼罩整个陵宫,与其说是半球屏障不如说是金色符文覆盖而成的阵法在此刻显现!圣光辉辉,这便是只进不出的四方阵!
灿金辉煌,君主迎面而笑,“最放不下世人的,也就是他了吧。”
那些高等怨灵见出不去,死死紧盯殆梓熙阴冷哀鸣。陵宫外市民听到此般恐怖的声音,皆恐惧不已,但他们不知道高墙内发生了什么。
怨灵嘶叫着聚拢,形成巨大形体的亡灵,花海植物相继凋亡,池水变得乌黑,死气散漫!白纱被阴风撕扯大幅飘荡,最终还是被劲风扯破如冥纸漫天飘飞;冷白墙面上攀出黑色纹路,如血管网一般疯长。
“已经拖延太多时间了……”殆梓熙紧握长剑仰视合体而逐渐巨大的庞然大物,低呵一声腾空而跃,长剑暗红煞气乍显,万千丝缕戾息勾魂摄魄直冲怨灵而去!
刹那间,怨魂鬼泣幽幽!被吞噬的怨灵尖啸、哭泣、悲鸣,和它们死前一般模样,凄厉哭喊声回荡,鬼哭神嚎。
血红煞气源头中,殆梓熙面色阴冷,此般景象何不如暴怒君主?血红煞光如赤红焰火在他们身上燃烧,百年前数万人枉死怒焰,百年后的现今不散怨灵被吞噬殆尽,永远带着怨恨消逝!
怨灵完全不敌煞剑,最后一缕被噬尽。
一切建筑变得昏黑,死气还如黑烟覆盖,花海沉寂无声,死气未散。服饰洁白的两人如黑夜中光莹之花净透皎皎。
“如此这般…”君主冲落地后脸色煞白的殆梓熙悲戚一笑,手掌逐渐按入心口:“请收下我这个罪人的灵魂。”
殆梓熙蹙眉紧抿双唇半跪在地,剑锋插入地面支撑身体,抬头望向君主:“幻核……?”
赤焰幻核飞出心口的瞬间,君主双目逐渐失去神采,躯体向后倾倒,肌肤发灰变冷,赤发暗散,身躯若燃烬炭石坠落地面分崩离析。
至此,君主消亡。
暗袍身影突然显现,忆柒轻握飘向少女的幻核,转身踏烬向她走来。
“喂…”
他会不会趁机杀死她?
殆梓熙额间已遍布冷汗,就见前人倾身蹲下掌覆她的腰腹,神色淡然:“别动,肋骨断了几根。”暖意传入,灼热感在腰腹间游走。
他搂住少女肩背,轻柔地将她扶起:“接上了。”
剧痛缓解,殆梓熙大口吸气,终于清醒了大半,抬眸便见蚀离立身君主残骸旁,神色略显复杂,碧蓝清眸怜悯显,金芒忽现裹覆残骸。
“愿来世安宁。”
不知何时,弗城上空阴云密布,夏日天气多变,大雨即将倾灌。忆柒掌托幻核,里面有一个小小人影,他挥手将君主灵魄送向蚀离,赤红灵丸仍留在自己手中:“交给你们处理。”语闭便拉着殆梓熙离去。
方才君主所述,蚀离亦全部闻声:“赤火灵吗……明明记忆中,没有这样一位任职火神的赤火灵的出现。”
大雨滂沱,冲洗污秽,洗净罪孽。
次日,陵宫已被蚀离恢复原样,奇异珍植依旧绽放,吸引蝶舞花间,小池清澈锦鲤欢跃,长廊中没有素白轻纱,只有花藤牵绕,这座巨大牢笼依旧屹立,高墙蔽日,等待下一位罪人到来。
浮生巨树耸立,繁茂枝叶间晶莹灵光衍生,似萤火虫飘散而下,洒落幻塔诺每一个地方。蚀离立身浮生巨树下,静静等候。
浮岛上空空间扭曲,从中挤出饱含光艳的水滴。
水滴在空中悄然出现,高速坠下被风刃消磨波痕,飞泄一丝光潋。
将要坠地时金辉破水而出,大量净源涌现,部分清水泼洒开来飘绕成丝,余下汇流成蓝白礼裙绕覆逐渐显形的女子曼妙身姿。
香肩外露轻纱裹胸飘带摇曳同长裙过踝,荡漾飘浮,玉足点地翩然而至,来人空灵话音似水:“离,让她同我们前行没问题吗?
高额饱满,她的山根与鼻尖挺立,鼻翼小巧,双唇精致血色自成,清美面颜浮现一丝疑惑,鎏金色眼眸直直盯着男子,飘飘发丝色若碎冰蓝。
“她很像一位老友,这有待求证,作为保护,必须先将梓熙留在身边。萤,暂时不能让其他神明知晓她的存在。”
他转过身来,提及神会眼底流露一丝复杂神情。
“老友?的确…我亦觉得眼熟,尤其那双赤红眸子。”洛萤缓缓走向蚀离。双神神态各有不同,虽皆为神资圣然,蚀离面显温柔,她则如深海淡漠。
“你还是没能放下,对于‘她’的事,我很抱歉。”尽管那件事从发生至结束她都没有参与,面对眼前人,洛萤总不自觉愧疚,或许正是因为,自己选择了做旁观者。
“那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与任何神都没有关系,弑杀‘她’的真正原因,直至现在我都没能明白。”
蚀离抬手扶额,遮掩紧皱的眉头:“不过神会...”收手抬眸,目光尽显凌厉,洞隐烛微。
洛萤了解他的性情,万万年来待世人与神者都予以光明,但面对坏种,毫不留情。
有与之同龄神明谈及弦.蚀离,用词皆如意气风发、所向披靡、踔绝之能,同几位神明于混沌中斩杀出达塔诺的安宁。
此时这般模样大能说明神会中异相已生。
沉默一番后洛萤轻声叹息道:“我们已几百年未赴神殿,近期定要回归,希望这个女孩不会被卷入风波。”
蚀离一言不发,但两人心中都明了,自与神有交道起,殆梓熙就难以全身而退了。
“萤,她的灵魂就交给你了。”他小心地交付出君主的灵魂。
洛萤接过那簇沉沉睡去的灵魄,有些担忧地开口:“离,倘若那孩子不是我们要寻找的人…”神树灵叶窜了风息,被挤笼一处又散开,沙沙作响,似是在低语议论。
“若她不是,我会将这段记忆消除,安置异塔诺最安全的国度生活。毕竟,她只是是被原世界抛弃的可怜孩子。”
洛萤默默离去,剩蚀离一人独立,他还是无法想明白,无法理清当年的起因经过。
不明白,为何被誉为世间纯善之主的孪生妹妹会被扣加罪名,在众神目视下处决于天柱之上,她死前眼神凄凉地望着他,眸中意味十分模糊。
其中有太多蹊跷,但他无法精确回忆,好像有些记忆同情绪一起淡漠了。
越想越头疼,蚀离只好皱眉努力不去回想过往,却总感觉心中空空荡荡,明明是与他同生的妹妹,对她却只有一个身份的念想,好似最熟悉的陌生人。
沉思良久,他蓦然抬头望向浮生树影冷声低语:“那便让养分加速促成。”
忆柒二人从陵宫出来便在城东租定三间旅房,此处面朝净湖,本该景色秀丽,大雨中却只剩茫茫。
午后三时殆梓熙沐浴过后呆愣坐在沙发上,长发轻挽,手捧温水一袭月白睡裙倾泄。赤眸静静望着窗外,总感觉心中空堂。
“叩叩。”门外响动,闻声,她放下水杯在双手手腕处戴上轻纱护腕。起身正欲开门,又立马收回手,正欲使用灵息查探,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话音:“还以为你弱到被掳走了。”
回首转身,忆柒正翘腿坐在沙发上,偏头望向窗外。
“……我谢谢你关心啊。”殆梓熙皮笑肉不笑,“不过,我有些不明白。”
“你说。”
她姿态警惕,话音困惑:“既然你都说我弱了,明明有蚀离和你在,偏偏派我这个弱者去到‘前线’?”有蹊跷。
“很简单,神游走世间时只能保留镜轮煞的实力,而且不能露面,要知道,‘神明’这个字眼对于世人,只是虚幻的存在。至于我…”他将手腕露出:“身患绝症回天乏术,你也看到了,肤色无血,我弱不禁风。”
久久不听少女话音,忆柒微微转头,就见她一脸无语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看我信吗。
“何况,你作为掠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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