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梁知远似乎多了一层犹豫不决,从前他想要去书铺,一脚便踏了进去,想要同沈书韫说话,无论这句话是否中不中听,一句话也就说了去。
反倒是今日,他亦不知自己怎么了,在外就着月光洒下的斑驳树影,鞋尖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半晌亦没有琢磨出到底该以怎样的姿态和语气进门,才显得顺其自然、合情合理,不至于将内心一份他自己都未曾明白的情愫,直接暴露于面上。
永福坊一到晚上就清幽得紧,眼下已快子时,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还在游荡,静谧的老树下,响起了虫鸣声,不远处尚有田亩,阵阵蛙声亦放大声响,一一撞入梁知远的耳边。
大堂内沈书韫左手托完腮,又换去右手,始终未曾抬头,双眼盯着眼前一张宣纸上记录的几种策案,直到桐油灯灯芯燃烬,一阵疯狂的跳跃晃得她不得不起身,拿着剪刀试图剪掉一节已烧过残留的灯芯。
刚起身,透过大门的雕花隐隐约约看见树下一道颀长埋首的身影似乎在晃动。
待剪去灯芯,大堂内的光亮又重新恢复,她走近再次看向木门外,此时,一双眼亦朝着堂内看来,刚好撞上彼此的目光。
沈书韫内心忽地生出慌乱,伸手取下门栓,热情迎了上去,“你怎会在这里,梁大人?”
这一句话让梁知远躲无可躲,干脆心一横,走进大堂,立定于一柏木架旁。
这时,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好像并不怕他,在他的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磨蹭,梁知远俯身蹲下,一边撸猫,一边轻声询问道,“最近可好?”
“不好。”沈书韫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白皙纤细的指节骨勾弯正抚摸猫顶,沈书韫字正腔圆的两个字,顿时让他停了手,缓缓起身,视线对上沈书韫灵动的眸子,“哪方面不好?”
“都不好。”沈书韫从方才的两个字变成了三个字,但具体到底什么不好,并没有一股脑歇斯底里说出来,她实际上想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书韫不会遇到困难就会主动去找梁知远解决,如此这般,他定会看轻自己,但如果当梁知远主动问起,她定不会错过这般试探他是否真情假意的机会,寥寥数语,想要看梁知远如何应对?
自从上一次两人有了一段幽秘的身体触碰,沈书韫就知道自己似乎对梁知的感觉远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她不确定。
但她知晓一个女子对男子没有身体上的排斥,至少从身体上已经发出信号,眼前人是好感度不错之人。
梁知远听到沈书韫今日两次干脆利落的回答,他不明所以,从前的沈书韫不是这般。
是否一个女子愿意分享自己真实的心声,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说明男子已在这个女子都心目中发生了质变?为何不抓住这样的机会呢?
“我可以帮你解决哪方面?”
梁知远停止撸猫后快速答复的就是这句话,语气里除了关切,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沈书韫听出来了,内心按捺不住地窃喜,起码她暂时确定梁知远关心自己是出自真心的,一手拿起书架上的书,假装翻阅,“梁大人你解决不了,我还是自己解决,谢谢。”
大堂内,桐油灯灯芒灌满整个房间,亦爬满两个人绝代风华的脸上,梁知远眸光立定于垂首翻阅的沈书韫身上,一头乌黑的头发,零零散散地披在肩膀两侧,滑落入怀中。
梁知远高大修长的身子俯瞰下,女子精致的面庞,细长绵密的睫毛在灯影下一上一下,两半唇肉偶尔开合,蜜桃般靓丽的肤色,灯影憧憧里,一半脸滑嫩无比,一半脸又幽幽藏藏,很是摄人心魄。
沈书韫不经意之间的一句话,不知怎地,竟勾起梁知远的胜负欲,梁知远面色不平。
就在此时,永福坊外面一声凄厉突然响起,犹如老鹰翱翔天际时忽地俯冲至青砖路面暴毙之声,沈书韫一激灵颤抖了一下,梁知远下意识伸出一只手直接撑在她身后的柏木架顶部,而另一只手恰好将她圈住,置沈书韫与肩同高的地方。
侧面看,沈书韫几乎整个人都在梁知远怀里,她的头刚好落在梁知肩头,外面的声响和眼前的一幕,梁知远一个手撑,吓得沈书韫下意识掉了书册,她正要俯身去拾起,梁知远将她往胸膛处一紧,顺势揽入怀中,圈住向下滑落的身子。
书铺外好像没有了方才的响动,反应过来,沈书韫内心小鹿雀跃,双手只得并排靠着他的胸膛,起伏颤巍的身体,一个来自梁知远,一个来自沈书韫。
梁知远将环抱她的另一只手抽出,做了一个摆动,表示“不捡”之意。
沈书韫一脸红晕从脸部蔓延至脖子,夜色朦胧,他感受沈书韫加速跳跃的心脏正扑通扑通疯狂起起落落。
沈书韫附着在梁知远胸膛上的双手亦一上一下,情不自禁地拼命跳动。
“你小看我?”梁知远喘/气声夹杂温声细语,垂眸看向沈书韫。
二人这般静默站立,沈书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一股眩晕冲上头顶,半晌过后,才柔声道,“梁大人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
梁知远可不想听解释,又一个顶去,沈书韫直接贴在柏木架上,不过梁知远顺势将自己的手置于她的身后。
于此,二人的距离又进一步了,彼此呼吸加重,沈书韫此刻害羞到根本不敢看向男子,她只知道他的身子很结实,他的怀抱很宽大,足以容下两个身量的她。
正当梁知远欲埋首往下,沈书韫却一把推开了他,“别这样!”
梁知远不知沈书韫的力气这般大,方才她双手朝自己胸膛一推,竟将一个持刀弄枪能武之人原地撼动,梁知远震惊之余,正要说话。
“沈娘子,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角门突然传来一道稚嫩冷冽的声音,这是周越。
只是她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沈书韫不知她是否看到了方才的一幕,上下其手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衫,“马上就睡了。”
梁知远朝沈书韫点了点头,沈书韫挥手让其离开
消失在夜色里进隔壁宅子的梁知远,透过门缝看着沈书韫安然回了“梅花苑”,他才走进舟舟的卧房,“帮我查一下近日书行有什么事?”
舟舟方才睡下,被窝里被梁知远安排了任务,哈欠连天地应声道,“好的,老大,我一定时刻帮你关注沈娘子,不会让她受欺负。”
梁知远一时语塞。
白日里谢通明在书行厅堂内处理事务,书行因九月要举办一年一度“鉴版大会 ”,他作为行首,定然要按照礼部指示,统筹今年的流程。
往年,“鉴版大会”由各个书坊推出最佳刻工,去参加一年一度现场刻板技艺比拼,今年的“鉴版大会”在周海源主持下,重新改了规则,这让书行很是棘手,毕竟改革都是令人痛苦的,尤其是直接盘掉往年灰色环节。
谢通明定没有好脸色,一旁的小厮除了替他轻轻打扇,大气都不敢出。
门房通报“七雅书铺”沈掌柜造访 ,今日谢通明无意接待任何人,收到通报后,立马又叫人寻了个理由将沈书韫打发走了,而沈书韫亦是两手准备,她从袖口处掏出一封油黄信纸,让其递给行首,而后转身离去。
谢通明正为“鉴版大会”焦头烂额,这是他上任书行后的第一次大活动,定是要举办得圆满成功,适才匹配他临京第一大书行的名头,可因规则重置,即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真正在详细思考这对策之时,也令人绞尽脑汁还无半分思绪。
明明拒了这娘们儿,怎还会给我递信纸,真是啰哩巴嗦,信纸中到底写了什么?这还是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命人将信纸打开。
“啪!”
一道拍案声从手边响起,恐怕这一掌下去,厚实的掌肉几乎都拍红了,传出一阵火辣微疼,谢通明在撒气。
阅毕,他顿时将信纸摔在案上,火冒三丈,沈书韫在信上言明《案中姻缘》这册书本就上不了台面,加上类属话本,上一次来书行就是按照书行的要求做报备,关于修改内容就不必劳烦书行,“七雅书铺”自会处理酌情调整。
还表达,这套话本前期经过市场小范围验证,是可行的,可仅仅是“小范围验证”,并不能代表此书一出,就能火卖,倘若因为话本本身的问题,没有获得良好的市场反馈,届时还会影响书行名声,所以,她沈书韫千思万量,决定这一次的话本就全权由书铺自行刊行。
她最后还在信纸中表明,倘若这本话本刊发,走上了一条售卖的“康庄大道”,有了成功的案例,她沈书韫方才有信心给谢行首、给书行一个更好的合作信心和底气。
总之,谢通明看明白了此女子的奸猾,不服从书行的“潜规则”,还把话说得如此漂亮,不是不与书行合作,而是自己验证成功过后,再来“孝敬”行首,还留下信纸,亦给自己留下证据,来日要是有什么查探的,沈书韫这一信纸还能帮她。
如果方才谢通明亲自接见了她,她面对面同他表达的恐怕亦这个意思。
谢通明攥紧手中的信纸,咬牙切齿地唤了小厮,“去帮我通知木材铺的宋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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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心跳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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