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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日常

梦之城永恒不变的柔和天光,此刻落在身上也带着劫后余生的滚烫。推开“拂晓之星”公会那扇沉重而华丽的雕花大门,熟悉的、混合着昂贵木料、旧书卷和一丝若有似无硝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副本里残留的脂粉气与腐朽戏台的阴霾。紧绷的神经像是被强行切断的弦,只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踩在棉花上的虚浮感。

云夜白站在大厅中央,金发在光线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璀璨的金瞳精准地扫过归来的每一个人。他穿着剪裁无可挑剔的白色制服,肩章线条利落,整个人的姿态比大厅里那座价值连城的古董座钟还要挺拔精确。他身后,几个穿着统一公会制服的后勤人员已无声地接过队员们的装备。

“副会长。”江烁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摔进去。

云夜白微微颔首,目光最终落在队伍最前方那个耀眼的存在身上。他上前一步,步伐优雅得如同丈量过,在木雁南面前停下,右手抚胸,极为标准地躬身行礼,幅度完美彰显着敬意。“王。”声音里的虔诚浓得化不开。他执起木雁南随意垂落的手,没有丝毫犹豫,低下头,以近乎膜拜的姿态,将嘴唇轻轻印在那白皙的指节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是他生存的本能。

木雁南任由他动作,冰蓝色的眼眸懒洋洋地扫过宽敞奢华的大厅,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夜白,吵。”他抱怨的语调也是懒洋洋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目光随即投向角落,“苏晚,我的风吹林呢?”

一个穿着素雅长裙,气质沉静温婉的女子闻声从侧厅走出,正是公会的调香师苏晚。“会长,已为您准备好了。”她手中捧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琉璃香薰炉,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山林雨后般的空灵气息——那是木雁南钟爱的“自由”的味道。她将香炉轻轻放在木雁南身侧矮几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神明。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几乎是蹭着墙根挪了过来。黑发绿眼的机械师池夏,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绷得紧紧的,耳廓泛起一层明显的红晕。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会…会长。”池夏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启动某个精密的阀门,“‘戏台遗梦’的消耗…我为您制作了新的空间扩容稳定器,以弥补上次戒指的…”他顿住了,似乎觉得解释太多显得笨拙,干脆伸出手。

摊开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戒指。戒身是某种哑光的深灰色金属,刻满了极其繁复、充满机械美感和神秘韵律的符文,中心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那蓝色纯粹得惊人,完美复刻了木雁南眼睛的颜色,宛如凝固的星辰深海。戒指在公会明亮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而昂贵的光泽。

木雁南的目光终于舍得从香薰炉上移开,落在那枚戒指上。冰蓝色的眼底没什么波澜,似乎再珍贵的造物也理所当然。他伸出两根修长好看的手指,随意地拈起那枚戒指,对着光看了一眼。“嗯。辛苦你了,池夏。”他的语气是惯常的慵懒,听不出太多情绪。

然而,就这一句“辛苦你了”,却像一簇电流击中了池夏。他猛地抬起头,绿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光芒,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耳根那层红色迅速蔓延到整个耳朵和脖子,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嗫嚅着“不…不辛苦”,退后一步,几乎同手同脚,差点撞到旁边擦拭他那堆宝贝工具的架子——架子上一个微缩的、栩栩如生的黄金人像,正是闭目养神姿态的木雁南。

木雁南似乎觉得有趣,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弧度。他把玩着那枚价值连城的新戒指,指尖摩挲过宝石冰冷的表面,目光随意地落在瘫在对面沙发里、正闭目揉着太阳穴的江烁身上。

“喏,拿着。”木雁南手腕一扬,那枚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光,精准地落向江烁怀里,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江烁下意识接住。戒指入手微沉,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他看着掌心里那复杂的符文和那颗炫目的蓝宝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蓦地涌上心头。那感觉……很微弱,却异常熟悉,像是冰冷的湖底突然泛起的一缕暖意,带着某种刻骨铭心的悲伤和……眷恋?他猛地攥紧戒指,指腹被戒身繁复的花纹硌得生疼,心脏像是被那抹蓝色狠狠刺了一下。

“啊!我的了!”一声带着恶趣味的大叫响起,红眼睛的司焰像一头蓄势已久的豹子扑了过来,目标正是江烁手里的戒指。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带着一股野性的气息。

江烁几乎是本能地一缩手,身体在极度疲惫下爆发出最后的敏捷,险险躲开。“滚!”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戒备地盯着笑嘻嘻的司焰。

“啧,小气。”司焰撇撇嘴,倒也没继续纠缠,转而像没骨头似的把自己扔进旁边另一张沙发里,长腿嚣张地搭在扶手上,红瞳闪烁着兴奋过后的无聊余光。

角落的阴影里,司焰的同胞兄弟司擎靠墙而立,淡蓝色的眼眸低垂着,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把造型奇特的枪。冰冷的金属部件在他手中被拆解、保养、再组合,动作稳定而精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信仰对象,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淮南楚斜倚在吧台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杯澄澈的酒液,他晃着杯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烁和司焰的短暂交锋,又瞥了眼江烁攥紧戒指的手,最后目光落在正把玩着香薰炉盖的木雁南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王,”云夜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已处理完手头的几份虚拟光屏文件,重新站到木雁南面前,姿态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恭敬,“戒指需要为您戴上吗?”他的目光落在那枚本该属于木雁南、此刻却在江烁手中的新戒指上,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只是在请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木雁南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云夜白这才转向江烁,伸出手。金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江烁看着眼前这只戴着白手套、象征着公会最高管理权的手,又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掌心里那枚冰冷却莫名牵动心绪的戒指,最终还是缓慢地松开手指,任由云夜白将它取走。

冰凉的蓝宝石戒指被云夜白稳稳地托着。他走到木雁南身边,单膝优雅地点地,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姿态,执起会长白皙如玉的左手。他的动作轻柔而充满仪式感,小心地将那枚镶嵌着星辰般蓝宝石的戒指,缓缓套在了木雁南修长的中指上。尺寸完美契合,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与那只手融为一体,闪烁着内敛而尊贵的光芒。金属的冰冷与宝石的深邃,在这一刻凝固成一种无声的权柄象征。大厅里只剩下风吹林香氛流淌的声音,以及角落里司擎擦拭枪械的、规律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休憩的帷幕已然落下,而某些深埋的命运丝线,似乎正在这短暂的宁静中被悄然拨动。

木雁南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只想找个地方彻底摊平。“剩下的交给你了,夜白。累死了……我要睡到下一个副本强制开启。” 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也散了,然后在云夜白无声的示意下,由两位侍从虚扶着(实则不敢真正触碰),像一阵倦怠的风,朝他那间位于公会顶层、拥有巨大落地窗和顶级安保的专属套房飘去。

司焰对着木雁南的背影做了个夸张的“恭送”手势,咧着嘴无声地笑了下。司擎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跟在后面,直至目送会长进入房间,才和司焰一同守在门口两侧,如同两尊门神,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喧嚣。

大厅里只剩下江烁、淮南楚和仍在原地处理琐务的云夜白。

江烁沉默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副本中强行“互换”厉鬼戏服带来的精神撕裂感仍在隐隐作痛。他看着木雁南消失的方向,那人周身萦绕的慵懒贵气和理所当然的被仰望,与戏台上那个眼神却依旧洞悉一切的身影重叠,让他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和难以言喻的、更深的好奇。这个人,到底藏着什么?

“啧,魂儿都被会长勾走啦?” 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淮南楚不知何时凑到了江烁身边,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探究地看着江烁略显苍白的侧脸。“那戏台上的扮得还真不错,可惜没看到会长亲自登台唱一曲……下次有机会?” 他尾音上扬,语气轻佻,目光却像细密的网,捕捉着江烁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江烁肩膀一沉,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寒霜:“离我远点。” 他没有看淮南楚,径直走向分配给新人的休息区,只想把自己埋进枕头,隔绝这浮华却令人窒息的“安全”。

云夜白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目光扫过江烁离去的背影和淮南楚玩味的笑容,金色的眼眸深处波澜不惊。大厅穹顶下,池夏亲手雕刻的那座木雁南黄金雕像在柔和灯光下散发着永恒的光芒。梦之城的“日常”,在香氛与静谧中,暂时覆盖了副本的血腥与诡异。休息,是为了下一次在炼狱中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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