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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京(1)

此刻这个人的名字格外刺耳。

宋箐面不露怯,点点头,捻着颗花生粒入口,是何滋味已经全然不知道了。

李怀生竟要成驸马了?他果然是个许诺如吃饭一样随意的负心薄情男,可怜表妹对他还一往情深,若是听见此消息,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大雨耽搁了几天,等进了汴京的时候,已经进了五月了。

宋箐赶早进了城,汴京果然是一朝京都,放眼望去满目繁华,商铺旅店林立两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非凡。

一早上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宋箐背着小包袱在附近寻了个小摊位子。食铺子的伙计赶忙招呼。

赶上早食,人来人往的噪杂热闹,宋箐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座位,伙计就搭着汗巾游鱼一般过来,“客官您要点什么?”

铺子前头挂着石灰棒写的早食,宋箐眯着眼搭眼一瞧,汴京的物价倒是比韶关贵上不少,“两个肉馅包子,再来碗苏荷甜水。”

“好嘞!”

伙计扬声朝里面一喊,“肉馅包子两个!苏荷甜水一碗!”

小伙计将早食端上来的时候,宋箐也将几枚铜钱送上去,顺嘴打听一句,“小哥,你可知道这新晋进士们都爱在何处设宴游会?”

小二往东边一指,“喏,咱们皇城东边有个聚阳湖,又因挨着东坊几街,去的人非富即贵,咱们今岁的新科进士都爱与高官们在那处游宴。”

“多谢。”

宋箐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聚阳湖的名字,将桌上的早食一扫而空。

正午时分。

聚阳湖上升腾起薄薄的水汽,湖面一览无余,四周种下参差柳树,垂柳入水,分不清天上地下,别有一番风情,湖面正中央架着一座湖心亭,两条石拱桥连接南北,此时正有不少仆妇丫鬟装点布置。

此等美景骤然被一声尖利的女声打断。

“大人恕罪!”

圆眼珠宝点缀的鎏金铜壶和铜杯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琼浆玉液流了一地。登时就有个女侍跪在地上,手忙脚乱收拾狼藉。

“哪来的女侍?毛手毛脚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说话的是个穿着褐色绸缎的男人,一手拿着折扇,正阴晴不定的盯着那女侍。

女侍匆忙收拾着,一片狼藉之中突然闯进来只芊段掐葱似的手,将几个铜酒盏牢牢捏在自己手里,回头对她轻声说了句话。

那闯了祸的女侍便赶忙溜开了。

宋箐端着鎏金铜壶朝他弯了弯腰,正欲离开,身后那人却冷不丁叫住了她,“你是哪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宋箐装模作样的扭过头,对男人一辑,“回大人的话,小人是今日刚被抽调过来帮忙的。”

手中折扇晃了一圈,男人的目光也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粗眉塌鼻颈短肤黄,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而已,见过了连模样都想不起来。

“去外围帮着做事,今日来赴宴的人身份尊贵,莫笨手笨脚的冲撞了贵人。”

宋箐低头应了一声,端着铜壶快步离开了。

今日是章事府为今岁的进士们举办的龙门宴,从湖心亭到拱桥再到聚阳湖前头的一大片空地上,以木板搭就成了一人高的弧形高台,上头的长条案上陆陆续续被婢子放了驱蚊的香丸。

今岁的进士们怠慢不得,更何况席上还有贵人要来。

宋箐在外围帮着做事,只是时不时的往此处瞅上两眼,膏油贴在脸上不舒服,但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只得压下不适感,顶着一张假面继续做事。

桌上摆着金杯铜盏玉著香丸,另新鲜果蔬二三,盛在瓷白的高足盘里,桌角处徐徐燃着一茬线香。

“诶,你楞什么呢?没听见叫咱们走了?”

胳膊被人碰了碰,宋箐即刻回神,下意识的弯腰垂首跟在小厮身后,连声应了。

果然,不多时,聚阳湖上的拱桥上多了许多人,两两三三从石拱桥的一面下来,聚在湖心亭,蜿蜒至拱桥的另一侧。

宋箐等人被带到了远处,距离太远,她根本就不清楚李怀生到底有没有来。

前头有人忽然高喝一声,尾音拉长,宋箐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但人群中明显骚动起来。

旁边有人偷偷伸长了脖子看,压着声小声道,“你们看,那就是平邑公主。”

“公主来这干什么?”

“那还用说?公主看上了探花郎,必定是跟着一块来了。”

宋箐抬头望过去,只见一穿着鹅黄宫春装的少女被簇拥着出了湖心亭,后头打番的宫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那公主的身边,赫然跟着个男人!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唰’的一下燃起来,她自然是看清了那男人的脸,正是那个探花郎李怀生。

被公主看上,即将成为驸马的李探花!

章事府的管家早就妥善的迎上来,众人依次落座,龙门宴开始,伶人乐妓吹拉弹唱,一派和乐太平。

宴会里头的婢侍忙的团团转,就连守在宴场边上的几个打杂的也忙了起来,续酒添盏更衣引路。

既然确认传言非虚,宋箐也不想留在这给别人当使唤小厮,只等寻个契机当面问问表妹的去向,便能趁早回家了。

正想寻个空当开溜,耳边却传来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宋箐垂着头闷声走,只当是没听见。

“站住——”

宋箐心里骂了一声,扯了个谄媚的笑意,半垂着头问,“大人有何吩咐?”

来人是个痩如竹竿的年轻男人,面容清癯,鹳骨微凸,脸颊却凹陷进去,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睨着人。

新科进士尚且还未被受封官职,这声大人算是取悦到了他。

“本大人酒喝的有些多,想要如厕,你领着本大人去。”

宋箐顿了顿,她怎么知道更衣房在哪?更何况还是男更衣房。

“大人恕罪,小的是今个刚被叫来打杂的,实在还没弄清楚这具体的位置,小人这就叫旁人来。”

得了官家亲口提名的新科进士,谁人见了不是拜着敬着,何时被人这么着下了面子?

痩如青竹的男人不悦,阴沉着脸看他,“你是章事府的小厮,难道不知道更衣房在哪?”

宋箐被赶鸭子上架,本就不欲与他纠缠,打算将人带到林荫子里甩了去。曲径通幽的小道,穿行过去视野稍稍开阔起来。

男子憋得心慌,正打算出声责骂,冷不丁的听见一连串的马蹄声,仔细往前头看去,漫黄的灰尘被马蹄踏着扬到半空中,几匹马从大道上疾驰奔来。

几人都穿着黑色箭袖衣,脚蹬黑靴腰束皮带,看样式打扮像是什么公干的人,马蹄“嘚嘚”几声从他们身边越过去,直奔宴场。

那痩如青竹的进士被这么一吓,惊讶的看着方才过去的一行人马,半晌才回过神来,面色半是好奇半是惊惧“这是...皇城司的人?”

兜兜转转找到更衣房,宋箐捂着鼻子等在外头,等那麻秆进士从更衣房出来,又只得原路回去。

聚阳湖附近的路宋箐只认识来时的那一条,不敢轻易乱走,怕寻不出去。

等带着麻秆进士回去之后,整个场面却不对劲了。方才路上见到的那几个冷面衙侍正一言不发的从宴上挨个查人,伶人舞姬躲在一旁,正中央站着个穿黑色箭袖衣外罩暗红无袖袍的男人。

皮带束出的腰窄肩宽,背影利落。几个衙侍将宴场上的人收拢在一块,挨个勘察。

宋箐同那麻秆进士也在其中。

平邑公主身份尊贵,自是不必动身移驾,只是此时身边也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黑衣衙侍。

“萧大人,今日是章事府的龙门宴,你这是何意?”

青年不紧不慢的转过身,众人这才得以看见他的正脸,不同于汴京时兴的温儒男子的长相,此人面目轮廓清晰,微上扬的丹凤眼勾出几分落拓不羁,浓黑长眉压下来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此人危险无比。

宋箐直觉不对劲,有些后悔使银子替了人家的身份,又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的从人群缝隙中往外偷看。

青年微微抬臂拱手,言辞清冽,“公主见谅,城中出了刺客,方才我的人看见他消失在这附近,说不定...”

“人就在里面,为着公主的安危着想,下官也不得不冒犯了。”他眼神扫过来,玲珑剔透的黑眼珠藏着戏谑的耐心,宋箐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脸往里面藏了藏。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问那带头的人是谁,为何看着连公主都不怕的样子。麻秆进士插了一嘴,这些人隶属皇城司。

宋箐袖着手,接上话,“皇城司是何?”

顿时,周围人皆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有人惊讶问道,“你怎么连皇城司都不知道?不管朝堂还是民间,人人都对他们避而远之,生怕被察子盯上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刚才和公主说话的那个,应当就是皇城司的司使了”

家在汴京的,或许还对皇城司司使萧奉渊有些印象,外地的进士则只闻其恶名而不见真人,听说皇城司专为官人办事,每年都要检举杖杀不少官员。

谁知道被杀的那些官员是好是坏?但皇城司过境总得死人,这恶名由来已久,任是谁见了都要骂一句酷吏爪牙。

酷吏爪牙们此时还不知道,短短几瞬的功夫已经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了,正尽职尽责的盘查龙门宴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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