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为是楚家聘用的郎中,多年来已成了葛莺的心腹,为楚商诊脉开药都得过他的手。
“大娘子,六小娘子的脉象怪得很,虽气弱但不弱根基,分明就是个极正常的人,更何况,在下为六小娘子诊治多年...她脉象积弱,若是时常佩戴那香丸,不可能如今还好端端的...”
楚清沉吟片刻,落下眼睫,“许是萧家人请人为她诊治,身子调养过来了?”她不通医术,所言不过只是猜测。
“依在下看,并非如此。”
积弱的脉象哪能是说该就能改的?除非是神仙在世,否者什么人都救不回来一个垂死之人。
“方才在六小娘子屋里,不知大娘子有没有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楚清替了葛莺说话,“是屋里的笃耨佩香,用料精贵,价值不菲。”
范为摇摇头,“七小娘子站得远,我说的是六小娘子身上的味道。在下行医多年,对许多偏方也有所研究,方才嗅见这味道,依稀记得是胡兰草,此物汁液浓稠,味道刺鼻,多是伶妓出台所用的易容之物。”
“易容?”
葛莺惊诧出声,与楚清相视一眼,“你的意思是,此人并非楚商?”
“六小娘子的死讯迟迟没有传来,在下之前就觉得奇怪,今日摸了六小娘子的脉象,更觉得不对劲,更何况,她身上还有胡兰草的味道,因此才有所推测。”
葛莺眯了眯眼,“难道她是个假货?那真正的楚商呢?”
楚清揪住自己的帕子,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得这样复杂,“若真是如范郎中所说,只怕真正的六女兄已经死了,此人不是真正的楚商,那她嫁入萧府又带着什么目的?”
“管她什么目的?她若不是楚商,那就是害死楚商的凶手,目的就是想要攀上萧家。”葛莺忽然笑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竟给咱们送上这么好的把柄。”
三两句话的功夫,葛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要戳破此人并非真正的楚商,再将楚商之死归咎在她身上,那就一举两得、万事大吉了。
暮色四合,萧府内也一片寂静,女婢踩着高凳点上廊庑下的灯笼,橙黄暖光照亮女子的侧脸。
素兰将个外衫披在她身上,“外头冷,娘子要等郎君回来,怎么不回屋里等?”
宋箐失声反驳,“谁说我在等他?”
“那娘子为何不去屋里发呆?”素兰换了个问法,又打趣问她。
宋箐不答,反问,“法会的事安排下去没有?”
“都准备着呢,定能赶在大娘子忌日前安排妥当。”素兰隐隐有些担心,“只是这样,娘子也太冒险了。”
廊庑下的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半晌,才听见她道,“答应的事,我自当全力办到。”
素兰看着渐渐萧条起来的景象,忽而有些舍不得似的。就像现在这样,娘子和郎君恩恩爱爱,若是能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
可惜假象永远都是假象。
——
皇城司内。
天色渐渐昏暗,值房内,萧奉渊刚拿着火折子点上油灯,门外便有人敲门。
“司使,您在吗?”
“进来。”
杜呈最近不在皇城司,但之前去暨江的几个弟兄们回来了,司里的人手才将将够用,就算如此,也还是避免不了要加班加点的干活。
高潘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笺,递到萧奉渊手边,“这是东宫刚刚送来的邸报,司使...咱们都好几日没正常下值了,弟兄们要是再熬就真的熬不下去了。”
萧奉渊结果邸报瞧了瞧,问道,“你每月俸禄多少?”
“一月十二贯,柴薪另算。”
“你若是不满意,多的是人想顶了你的位子。”
高潘大惊失色,“司使,我就是随口一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这道理我还是懂的,只要司使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属下都面不改色!”
萧奉渊看过,将手上的信笺烧了,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冷声吩咐,“那就去提刑司提个死刑犯出来。”
“是。”高潘拱手退下。
约莫一炷香后,萧奉渊才从值房去了提刑司。昨日落了一场雨,提刑司位置低下,长甬的通道里阴湿晦暗,内嵌在墙壁上的油灯将整个甬道照的格外阴森。
高潘听见脚步声,匆匆迎上来。
“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高潘接过来一个手心大的小盒子,上头的花纹古怪复杂,红黑相间的密密麻麻的纹路看着不太像是中原的东西。
萧奉渊坐在提刑司内的官帽椅上,他面前不远处就是个审问犯人的圆台,只不过被提出来的犯人并未绑在行刑柱上,而是用铁链锁了手脚,跪伏在地上。
高潘将盒子里的东西给他喂下去,紧接着立在萧奉渊身边,小声问道,“司使,您给他吃的是什么东西?”
坐在官帽椅上的青年没说话,反倒是地上的死刑犯突然痛苦的闷哼一声,随后身子在地上不断蠕动起来,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骤然没了动静。
高潘见识过许多毒药,或是见血封喉一击毙命或是折磨的肝肠寸断,但无疑人都是极为痛苦的,今儿个的这个却不一样。
地上的死刑犯虽已经没了动静,但面容十分安详,看不出一点他杀的痕迹。
萧奉渊捉起桌上的银刀,用刀尖在他身上划开一道口子,乌黑的血霎时流了出来。高潘猛地往后一退,“司使给的药是毒药?”
他收回银刀,紧绷的下颌让高潘看出此事有点难办,“这是南夏的秘药,先扒了他的衣裳看看。”
高潘唤来提刑司内当值的几个人,合力将死刑犯的衣裳扒了下来。高潘掩鼻凑近,瞧见他身上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当即扬声道,“司使,此人身上多了些黑纹,唇色有些发黑,显然是中毒身亡。”
痕迹太明显了,萧奉渊摇摇头,提刑司内潮湿的血腥气熏得他难受,“将此人的尸体处理了,切记别让人看见。”
“是。”
后日就是圣人的国丧之礼,太子赶在这十日内调查了不少事,才终于发现些蛛丝马迹,好不容易弄来一丸南夏秘药。
只可惜并非圣人所中之毒。
先前去暨江的察子今日回来,探出了不少事来,三大王在暨江看似安分,实则不然,背后的小动作不少。
正逢圣人薨逝,三大王从暨江赶过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皇城司里忙,萧奉渊抽不开身,对宋箐来说,行事便利了许多。
八月下旬办完了圣人的国丧大礼,期间宋箐只去过医坊几次,平日都在萧府。
八月廿五是楚商娘亲的忌日,宋箐一早就起来梳洗。素兰也撑着眼皮打点行装。今日江芸萧仪和葛莺楚清等人都会前往通荫寺。
萧府备了三辆马车,卯时刚过,众人就朝着城外的通荫寺去了。
楚家母女在一辆马车上,方才范为匆匆赶来,临行之前塞给她一张字条,正确认了此人并非楚商。
楚清挑开车帘看向前头,马车仍稳稳当当的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娘,六娘子真的已经死了吗?”
“是死了,范为的手段不可能出错,是咱们小瞧了楚商的算计,她何时认识了这样的人?之前见那女子,与楚商长的一模一样,竟险些被她骗了过去。”
从今儿个早上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再跳。楚清摇摇头,喃喃道,“但愿没事。”
到了城外的通荫寺,楚商先对着江大娘子的牌位磕了头,又烧了纸钱。通荫寺的法事才做起来。
葛莺将一个瓷瓶交给楚清,轻声道,“待会你想法子将这东西泼到她的脸上,她必定原形毕露。”
正说着,原本正在殿内做法的僧人忽然一顿,俱睁眼看向前头牌位前的几柄香烛。喃喃念了一句佛语。
“阿弥陀佛,这香烛灭了,快去点上。”
僧童拿着火折子上前,却怎么也引不然上头的火线,只得道,“师父,这香烛怎么也点不着。”
“糊涂,香烛怎么可能点不着?”
江芸一惊,忙上前接过火折子,对着牌位拜了拜,“料想你在下面也见着了圣人,咱们姊妹三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你放心,我会把商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照顾,绝对不会委屈了她...你就放心吧...”
说罢,江芸用火折子凑近香烛,这才又燃上了。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点燃的香烛倏忽又灭了,缕缕青烟从香烛上散出来。
葛莺的心不知为何忽然顿了一下,看着这寺殿也觉得阴森森的很。
“大凶之兆。”僧人念了一句,随即寺殿内的僧人都敲着木鱼念了起来,吟唱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叫众人的心都紧跟着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楚清拽紧了葛莺的袖子,小声道,“娘亲,该不会是江大娘子她...”
“胡说什么。”葛莺惊瞪着眼,“一个死人而已,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阴风乍起,僧人的吟唱声顿时停了下来,大殿内一瞬安静的出奇。
一副画轴猛地从牌位的后上方横坠下来,上头正是江大娘子的画像。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宋箐气定神闲,取了三柱香点着,插在牌位前的香炉上。
她背对众人对牌位拜了拜,冷声道,“葛大娘子对着娘亲的牌位,是否能忆起你做下的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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