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枯枝残树如守望之人兀自伫立,簌簌的冷风也不知疲累地呼啸着,好似召唤着未归之人的音讯。“扑棱棱”几声,信鸽拍打翅膀的声响打破四周寂静,一个高大男子闻声快步迎到窗边,焦急地解开白鸽脚上的信筒。
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后,裴怀济眉宇间的愁绪更甚,两簇剑眉紧紧锁着,久久舒展不开。
已经三日了,褚衡还是没有消息,他究竟在哪?
收到他失踪消息的当天,裴怀济就想直奔南邺的,但是长公主那边出事,太子褚徵势必惶惶不可终日,难保不狗急跳墙,做出露出把柄之事。
如今京城只剩他一个人主持大局,他不能感情用事,一走了之,更何况……他此时也着实走不开。
他转身向里走去,直至床边才缓缓驻足,垂眸静静凝视床上熟睡的女子。
这女子睡相极不老实,只是接个信的功夫,方才给她盖过的锦被就又滑落到胸口下面,裴怀济无奈摇头,认命地伸手将被子往上提。
刚提到脖颈处还未及收手,他的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小手死死握紧,女子凄厉的喊声响起:“不要!不要!啊……”
裴怀济的动作骤然一顿。虽然这么多日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梦魇之症,可此时看到她被梦魇折磨成这副可怜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皱眉。
“琼英姑娘,琼英姑娘,你怎么样了?”
回应他的只有女子满脸的汗珠和扭曲的五官,一炷香后,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那只手已经改握为抱,紧紧搂着裴怀济的一只胳膊,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愿放手。
裴怀济别无他法,也只得顺势坐在床边,一边忧心地看着琼英紧绷的睡容,一边在脑海中细细捋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和褚衡原本都坚信琼英与闻夏同属一派,都是太子派去潜伏在信王府的细作,但是琼英刺杀太子并不似作假,更像是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所以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原本就不是太子之人,而是属于另一股势力;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因为某种原因和前主决裂,反起杀心。无论是哪种可能,闻夏是否知晓此事,她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褚衡的失踪是否与她有关?
正沉思间,外面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叩门声,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男子的声音:“小主子,老奴方才听到你这院子里好像有女子哭闹的声音,思来想去实在放心不下,特意前来看看出了何事。”
此人便是卫国公府的管家李叔,而此处正是卫国公府,而非千机阁的暗衙门。至于裴怀济为何将琼英带到自己家中,而非关在千机阁的地牢之中,也着实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一开始,他确实是将她关在牢中,想到此女甚是狡猾,还特意多捆了几道铁索,可接连审讯了几天,她硬是半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顾及着她是闻夏的人,而他的好兄弟已经陷进那个女细作的温柔乡中了,裴怀济也没敢对琼英上酷刑,生怕打出个好歹惹得他兄弟后半辈子只能独守空房。
可是谁知这个女子竟然碰瓷!他一个手指都没动过,这人就自己昏迷不醒了。
大夫们看过后纷纷咂舌,都说这女子虽然受过刀伤,但是那个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再突发高热以至于昏迷不醒,可是翻遍了所有医书,他们也未查出到底是何缘故。
一连数日,日日好药供着,可这女子的情况愈发不好,甚至有好几次突然抽搐,差点一命呜呼,吓得裴怀济再也不敢将她绑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生怕她真的死了,不仅褚衡那边没法交代,线索也会就此中断。
可是能带她去哪里养病呢?这个问题令裴怀济甚是苦恼。这个女子生性狡猾,又身怀武功,若是她清醒过来逃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刺杀太子一事事关重大,各方势力都在搜寻刺客的下落,若是她在自己手中之事泄露出去,不免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所以,这个养伤的地方既要安全,还要保密。
这种地方可遇而不可求,思来想去整整一夜,裴怀济终于想出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地方,那就是卫国公府,也就是他家!
“小主人,小主人,你能听到老奴讲话吗?”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裴怀济连忙跑到门边,只打开一条缝隙:“听到了听到了,没什么事,估计是猫叫吧,肯定是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无事便好,”李叔松了口气,“诶,等等,小主子你别关门呀,老奴还有话没说完呢。”他用胳膊死死抵住裴怀济用力关上的门。
裴怀济有些心虚:“李叔,有事明日再说吧,今日天色已晚,我真的要抓紧歇息了。”
“就一句,就一句……哎,老奴想说什么来着,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了,”在裴怀济马上耐心耗尽,正要关上门时,他才终于想起来,“哦,老奴想起来了,国公爷和夫人想着您许久未回来住了,特命人送来最好的鸡鸭鱼肉和刚从庄子里摘的新鲜瓜果,明日小主子一定要过去一起用午膳呀。”
“嗯嗯嗯,明日再说吧。”裴怀济点头敷衍。
他现在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以免泄露秘密,却没看见关上门的一瞬间,李叔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我儿真的带了一个女子回家?”国公夫人容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倏然睁大。
国公爷裴烨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小声一点:“嘘,别叫儿子听见了,他都这么大了,咱们老两口要给他留点自己的空间。”
容时将脸侧到一边:“哼,你就会教训我,幸好我儿长得不像你,否则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裴烨忙低头谢罪:“是是是,我夫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是咱们家的老大,小的怎么敢教训您呢。”
看到夫人稍稍展颜,他方才敢喘了口气:“哎,无论那个女子是何来历,这终究是个好事,那臭小子整日和信王府的那个小子混在一处,弄得我整日担心他不喜欢女子。”
受了夫人一记白眼后,他又连忙悻悻闭嘴。
站在一旁的李叔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两位从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这把年纪了还整日如胶似漆地黏在一处,也从来不嫌羞。
“老李,你可看清那女子是何模样?”
李叔摇头:“并未,那女子一直躺在床上,看不真切。”
“躺在床上?”裴烨大吃一惊,“那张床,不会是济儿的床吧?”
“正是,小主子还猴急地将老奴往外赶,想要快点去歇息呢。”
听到此言,裴烨瞬间火冒三丈:“这个臭小子,没名没份的就要跟人家姑娘睡在一张床上,老子就是这么教他的?我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他一边怒吼,一边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大有不将裴怀济从床上拉下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敢踏出房门一步,今晚就不必回房来睡了。”容时幽幽开口。
下一刻,裴烨的脚步骤然停住,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时儿,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为夫都听你的。”
容时沉思一会儿:“济儿不是个乱来的孩子,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隐情,他若是愿意告诉我们早晚会说,咱们等等就是。”
她转而对李叔吩咐道:“老李,明日午膳记得将那位姑娘也请过来。”
“是,夫人英明!”
而隔壁院落的裴怀济对这些还一无所知,床和被子全部都让给那个刺客了,他只能躺在冷硬的地砖上,用单薄的外衣紧紧包裹住自己,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思索着如何将褚衡救回来。
*
此时的长公主府却是一片肃静,纵使夜色已深,仍是烛火通明,无一人敢先行休息。而这座府邸的主人也正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都已经过去三日了,还没找到他们两人的踪迹吗?”
郑嬷嬷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主子赎罪,奴婢这就再多派出些人手,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们。”
“呵,过不了多久?你每次都是这样与本宫说的,可事实呢,连个脚印都没找到。”
郑嬷嬷哆嗦着抬头:“派出去的人已经沿着河道向下,将沿河的村落全都找遍了,就连南邺城外也秘密派去了许多人搜寻,可他们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不见踪迹。”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试探:“主子,信王世子伤得如此之重,那世子妃纵然会些武功也只不过是个娇弱女子,您说他们二人会不会已经被淹死在河流之中了。”
长公主冷声道:“那就派些人去打捞,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知他们二人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他与褚徵往来的重要书信偷走了,若是这些书信呈递到圣上面前,就算她是圣上亲妹恐怕也难逃谋逆之罪,如此一来,十几年的苦心谋划都将功亏一篑,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在这时,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正是长公主独子——谢文清。
“你深夜来此要做何事?”长公主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没有半分要留他交谈之意。
谢文清也不介意,他行了一礼后朗声道:“虽然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不希望儿子搅入您的筹谋之中,但是如今已到生死关头,儿子不能再装作不知了。”
他郑重抱拳,眼神恳切:“儿子此来就是想主动请缨,去追查褚衡二人的下落。”
长公主有些意外,她思虑良久还是摆手道:“此事太过凶险,不妥。”
谢文清上前一步:“若是儿子有一计策能让他们乖乖现身呢?”
看着长公主没再拒绝,他压低声音:“母亲莫不是忘了,代表信王府来此祝寿的可不止褚衡夫妇二人。”
长公主的眼睛倏然一亮:“你是说,褚姣玉?”
谢文清颔首:“正是,褚衡夫妇二人太过狡猾,更何况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褚姣玉却是不同,按照儿子对她的了解,此人胸无半点城府,更没有丝毫自保之力,只要咱们将她抓住作为诱饵,不信褚衡二人不现身。”
长公主赞许地看着他:“你说的倒是有理,可是从出事那天褚姣玉就再也没回来,大抵是早就被褚衡安排好的人藏起来了。”
谢文清不屑地笑道:“母亲可是太高看褚衡了,他事先又想不到自己那日会受伤逃跑,根本来不及安顿褚姣玉。儿子猜测她一定还在南邺城中,您就放心将此事交给儿子,儿子一定将她抓回来。”
郑嬷嬷有些担忧:“说到底这姣玉小姐只是世子的异母庶妹,从不得信王看重,就算咱们抓了她,也不一定能对世子形成钳制,这岂不是白白耗费人力?”
谢文清并不认同:“闻夏一个前朝细作,褚衡都愿意不计后果去救,由此可见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重那些毫无用处的情义。褚姣玉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亲妹,我相信他不会坐视不管的,再说如今这种情况,嬷嬷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好了,就照文清说的去做。”长公主一拍扶手,郑嬷嬷连忙噤声,不敢再有争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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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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