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伊已经做好通宵读剧本的打算,赵林午却缓步向他走来,修长的手从视线中划过。
在他以为编剧要亲自讲戏时,赵林午的手忽然盖住剧本,将整件礼物锁进柜子,吊人胃口地说:“今晚你要做的事,没有读剧本。”
顾宁伊自然认为,这是第三件事的邀约。
他不自然地换了姿势,双手撑在身侧,微微后仰,让光线毫无遮挡地打在喉结上,随话语上下浮动:“你在报文件过期的仇?”
“我不否认。”赵林午双眼微眯,越过唯一的顶光,在他身边坐下来。
床垫轻柔地塌陷,顾宁伊没偏头,随意在视线中找了处停靠。墙壁与天花板夹出一条缝,离他很远,离光很近,离灰尘也很近。
撑在身侧的手,似乎在顺着塌陷缓慢下滑,可是皮肤没有导航,顾宁伊并不清楚,他是离赵林午更近,还是更远了。
若有似无的引力盖在手背,顾宁伊受不了折磨,只好佯装手腕酸痛,干脆倒在床上,“明天能看吗?后天呢?还是我也要追你一周才行?”
他穿着赵林午的睡衣,最后一颗扣子位置有些高,一躺下,衣摆便微微散开,露出一截小腹。
赵林午眼神滑过脐钉,和再向下若隐若现的纹身,道出的话却仍然体贴平稳:“你累了,别做这些。”
“吃饱喝足,一点不累,”顾宁伊不自然地用大腿顶了顶他,“什么时候,给个准信呗赵老师。”
他根本没用力,赵林午却像被顶痛了,忽然站起身,捉住顾宁伊垂落在床边的两条腿,将他整个人转了九十度,严丝合缝地裹进被子。
“睡觉吧。”赵林午隔着被子,拍了拍他。
顾宁伊却钻出胳膊,抓住他要离去的手,“不做?”
“你真的想?”赵林午问。
“你也不让我读剧本,除了这个,我无事可做。”顾宁伊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加掩饰,悲伤也不加掩饰。
“你可以睡觉,”赵林午仿佛被刺痛,另一只手覆上他的眉眼,睫毛戳在手心,“闭上眼,什么都不做的睡觉。”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邀请下去,就像顾宁伊上赶着要跟他做了。
虽然似乎的确如此。
顾宁伊将混杂的思绪轻晃出去,坦然地微笑,“晚安。”
“晚安。”赵林午同样温柔地回应,而后转身离开。
房子隔音太好,关上门后,顾宁伊连他回主卧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身边忽然空空荡荡,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顾宁伊不太适应。他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企图弄出些噪音,满脑子却都是赵林午暗流汹涌的眼神,和拒人千里之外的话语。
搞什么。
可是什么也没搞,第二天早晨,顾宁伊醒来时仍然感到头脑发晕,赵林午也罕见地赖了床。
他洗漱完,自己换了药,按赵林午的口味做好早餐,一向生活规律的小机器人仍然没起。
顾宁伊险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但打火机还躺在玄关的地板,餐厅也显露出一丝凌乱,实在不像对方的风格。
犹豫之下,他试探地敲了敲主卧的房门,“赵林午?”
没有回应。
太不对劲。
“我进来了。”顾宁伊有些慌乱地推开门。
床上的确有人,赵林午仍然板正地躺着,额角却渗出汗珠,偶尔抽搐的眼尾泛着一抹红。是病痛替他画上的眼影。
顾宁伊呼吸一滞,颤抖着探上他的额头。
好烫,烫得人心慌。
他立刻转身去找药箱,幸好赵林午生活习惯规律得可怕,不像心思那么难猜,顾宁伊一拉茶几抽屉,药箱便整整齐齐地出现。
他轻轻掀开被子,把体温计夹在赵林午腋下,便想去倒水盛点粥来。
但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唤,轻得顾宁伊以为只是一道闷哼。
“顾哥。”赵林午声音虚弱。
“什么?”顾宁伊停下脚步,不太确信地回头。
这称呼不算特别,但从赵林午口中吐出却是少见,通常只有三种情况——床上,醉酒,或生病。总之都算不清醒。
“顾哥……”赵林午仍然低低地唤着。
他没戴眼镜,没穿西装,发丝也被汗打湿,凌乱地贴在额角,带着终于不加遮掩的脆弱,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整张脸都泛着迷糊。
小机器人宕机,不得不向外求援。
见他回来,赵林午便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要喝水?”顾宁伊的直觉仍然同赵林午有默契。
“嗯。”缩在被子里的人点了点头。
顾宁伊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留住这一刻。
赵林午体温三十九度,人已经烧糊涂了,语言系统完全崩溃,只剩下一个幸存词。
“顾哥。”
——顾宁伊喂他吃了药。
“顾哥。”
——顾宁伊帮他洗漱好。
“顾哥。”
——顾宁伊找到香水,喷在床上。
“顾哥。”
——顾宁伊一小口一小口地,帮他喝下半碗粥。
“顾哥。”
——顾宁伊躺进被子,任由赵林午抱着自己的胳膊,头顶在他肩膀蹭来蹭去。
“顾哥。”
——手机嗡嗡振动,主人睁着一双凤眼,却像变成了叫声是“顾哥”的动物,无法与人沟通。顾宁伊只好帮他接起电话,按下免提。
传出的却是顾铭钊的声音。
“顾宁伊在你那儿了?”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顾宁伊听了整整十六年,儿时是期待,长大后是恶心,却头一次如此无措。
他慌得都忘记换上赵林午的声音,“在。”
好在他嗓音过分沙哑,顾铭钊只以为赵林午生病了,念叨了几句长辈对晚辈的嘱托——赵林午也的确在生病。
“看住顾宁伊,别让他再回来。”顾铭钊最后说。
“放心。”顾宁伊替“赵林午”回答,又似乎是自己在说。
电话挂断,顾宁伊的胳膊仍然僵在原处,脑中闪过无数问题。
为什么要看住他?
为什么顾铭钊和赵林午如此熟悉?
为什么不做床伴、不做情人,要顾宁伊在他身边,却偏偏没说做恋人?
最后,他也只是低下头,看向身侧那个失去一贯理智与冷静的人,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嗯……”赵林午抬起头,抓着顾宁伊的衣角,眼神恢复了思考,嘴却仍然念着,“顾哥。”
顾宁伊泄了气。
医患或主仆游戏玩到现在,顾宁伊大致能对上赵林午的思路,“你本来就想留住我,恰巧顾铭钊怕我回去,你就拿这事和他谈合作,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赵林午眉头皱起来,似是觉得这样说不太对,他尽力组织起语言,顾宁伊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很有耐心地等着。
“对不起……公司不想拍《殊途》,我就借你和顾铭钊谈了笔投资。但是换个角度想,也是你帮了我,所以,你不用有负担,不用觉得我们是……包养关系,你可以,自在一点。”
“说得好像顾铭钊给了你笔彩礼一样。”顾宁伊揉着他的头发,淡淡地说。
“不是,我们也……结不了婚。”赵林午一本正经地反驳,神色却有些哀伤。
“利益捆绑,有什么区别呢?”顾宁伊的手从揉捏转成轻拍,像要把愁容拍散。
“你真这么想?”赵林午轻轻蹭着他的手,问。
“嗯,放心,我不走了,也不回顾家,我……会留在你身边,”顾宁伊勾起一抹笑,再睁眼时,已看不见困惑,只剩温柔与期盼,“所以编剧大人,什么时候让我看剧本?”
是啊,还有个剧本。
有部他和赵林午还没拍的戏。
算幸运吗?好像又算不幸。
说太多话的确消耗脑力,高烧的赵林午只能看见顾宁伊的笑,重又缩回他肩膀,“厉导不满意,剧本还要再改呢。”
“那你还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我?”顾宁伊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报仇呀。”赵林午毫不遮掩地道出心里话。
顾宁伊是真的笑出了声,“你知道你这样子特别可爱吗?”
“知道,”赵林午抬眼看他,眸中闪着光,连狡黠都不掩饰,“我也知道……你喜欢我这样。”
疾病占据着他的身体,也将无数条亟待思考的可能性从他脑中抹除。他不再“应对”顾宁伊的话,不再为每一个举动寻找后路,哪怕其实压根没对上频率,哪怕有点坏,也没关系。他只是道出当下最真实坦率的想法。
顾宁伊凑近赵林午那双眼,在他睫毛落下一个吻,“喜欢得要命。”
赵林午不管不顾,立刻回吻上来——如果是昨夜的他,就该撂下一句“会传染”,然后把自己隔离在房间。
滚烫的唇舌交缠时,顾宁伊忽然发现,他其实并不讨厌赵林午利用自己,他只是不喜欢猜来猜去,不喜欢每说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斟酌再三。
不清醒的赵林午……似乎也完全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什么束缚了他?
顾宁伊被勾得心痒,迫不及待想要扒下赵林午的外衣,从剧本的字里行间,发现文字背后透出的作者性。
可惜赵林午的烧吃了药也不退。
潘兴带着医生赶来时,顾宁伊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赵林午既要处理许匆塌房余波,又要筹备《殊途》开拍事项,同时还一步一步地为顾宁伊铺着路,把自己拆成好几瓣用,睡眠时间少得约等于没有。
或许是顾宁伊回到他身边,紧绷的弦松懈了一些,才终于有空生病。
医生一边调着输液管流速,一边嘱咐顾宁伊:“你看着他,就算病好,也一定得按时吃饭睡觉,还有……最近两周别剧烈运动。”
顾宁伊一条条记着,潘兴却忽然轻咳一声,“床上运动也不行。”
“啊?”
潘兴在两人红肿破皮的唇、胸前没消的吻痕来回打量,目光意味深长,“你俩虽然年轻,还是要注意身体,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
“对,不要乱信网上那些偏方,退烧还是要靠免疫力,多休息,”医生十分严肃,“你也有点低烧你知道吗?”
“还真……没注意。”顾宁伊尴尬得连连点头,被看着吃了药,把医生和潘兴都送走,才松了口气。
这事儿闹得。
两男子共度一夜后齐齐发烧!
有理说不清。
好在两位绯闻主角身体素质都很好,没出三天就已经完全恢复。
碍不过顾宁伊期待的目光,编剧大人和导演沟通时,也带上了他。
只是,赵林午说厉导,顾宁伊下意识以为,是《春梦无痕》的导演厉爽。
但竟然是厉川。
他大学时就梦想着合作的导演,厉川。
05:喜欢吗?
01:(呼吸机)要命了。
抱歉昨天事情太多,来晚了[求你了]
(每当这时就会感叹,05怎么做到如此高精力的……)
明天中午见[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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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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