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笔钱转出去，终于无债一身轻。
我抱着萝卜条枕从白天睡到黑夜，就着哗啦啦的雨声吃了桶老坛酸菜面。
人生还算圆满……吧？
撑着雨伞出门扔垃圾，看见路灯下立着条人影，不知道又是什么新型行为艺术。
扔完垃圾回来，那傻大个还执拗站着。
雨幕隔开了彼此的视线，我不确定他在看我，还是我手里的伞。
一时善心大发，我把雨伞扔给他，冒雨冲回家。
刚把毛巾搭上肩膀，门被敲响。
“来了。”
看清来人是谁，我倒吸一口冷气，僵在了门口。
是刚才那人，浑身湿漉漉，衣服沾在肌肉上。
这回我看清他的脸。
是被我甩了的前男友。
我一个激灵就要甩上门，他却伸手挡住，眼睛估计进了雨水，眼眶发红。
他拿伞柄挡开我的手，触感冰凉，扫了眼乱糟糟的客厅，声音平静，宛若拜访多年不见的老友：
“王八蛋，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个堵在我家门口喊我王八蛋却依旧不减帅气的落汤男子叫陆允。
是被我断崖式分手的前男友。
两年了，突然找上门，横看竖看来者不善。
按理说不该让他进这个门，可是——
我偷瞄他湿衣流畅的肌肉线条，真是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啊，都是男人，还能吃了我不成？再说，外面还下着大雨，我不能这么没种。
于是乎，陆允此刻穿着我宽松的运动裤坐在沙发上，打着赤膊，边擦头发边盯着我看，眼神如利剑。
分开太久，我快忘记该怎么跟他说话了。
我们僵持着，气氛有些尴尬。
“你，怎么……找到这的？”
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我真的没有想要挑衅这个一米八五大高个的意思。
天知道，我四舍五入一米八，他穿我的运动裤根本遮不住脚踝！
事实证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接受沉默的煎熬。
他把湿透的毛巾扔我身上，上下打量我，像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白淼，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我鼻子发酸，想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他抽空扫了眼客厅，看到堆在一起的快递箱子眉头紧拧，似是嫌弃。
陆允将一张湿漉漉的银行卡拍在茶几上，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
“裤子归我，再拿套衣服，卡留着报销，密码你学号，我不想欠你。”
你没事吧？如果不是我愧疚……
就不该放这玩意进来折磨我，简直造孽。
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我要是说不呢？陆允，这是我家诶。”
陆允看着我，一语不发，把堆在沙发上的杂物包毯子里，尽数扔我身上，忽然咧嘴，笑容森森：
“你一声不吭跑没影，原来是换个家呆着啊。”
我下意识接住毯子，没被杂物砸到——他把毯子当包袱用，打了个松散的结。
我手指抓着，很快撒了满地。
所以他是越想越气？或是突然想起？
专程跑来刻薄我的?
我一语不发，回房间拿了衣服毛巾给他，又顺手煮了碗姜茶搁桌上。
客厅很乱，我把从茶几和沙发上收下来的杂物堆在墙角。
看着更乱了，我的思绪也乱作一团。
浴室水声停，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内裤呢？”
我向来不多买这种东西，有也没他的尺寸，扯着嗓子回他：“没你能穿的！”
王八蛋，给老子挂空挡去吧！
把沙发拉开，放下被子和枕头。
我逃回了房间，心里五味杂陈，两年了，我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吞了褪黑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听到客厅没了动静，我才被困意拉入深潭。
梦回两年前，我们刚从C大毕业，算算时间，我和陆允同居了一年半。
陆允保研，我顾及年迈的奶奶，收到本市一家中型公司的offer，随大流从管培生开始干。
喜欢上陆允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身上有许多我触不可及的东西。
强健的体魄，聪明的大脑，温暖的灵魂。
他为了我和父母翻脸，找了个兼职教初中生编程。
每回教完都黑着脸回我们同居的地方。
我每天累个半死，还非要嘲笑他，再被他折腾个半死。
凤凰花开了又落，我们没有分道扬镳。
两个男人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天真地以为这样简单而充实日子才刚开始。
黑暗如潮水包围淹没。
女人扭曲的面孔，男人委婉的指责。
陆允难过挂掉电话，满脸痛苦。
老人艰难的喘气声，医生口罩上那双悲悯又残忍的眼。
“病人手术成功率很低，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一切化作泥潭里缠绕着我的触手。
它们耗空我的氧气，碾碎我的骨头。
无声告诉我:你们不合适，你还会把光拖进黑暗里。
破壁机的轰隆声把我从触手泥潭里捞出来。
我剧烈喘息，感觉在梦里过了好几个世纪。
现实比梦境更玄幻。
陆允在我家过了一夜，一大早还打了豆浆，蒸好包子。
我吃一口，他吃一口，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盯着我吃早餐。
“你昨晚淋完雨是不是没洗澡。”陆允突然问。
我差点把嘴里的豆浆喷到他那张帅脸上。
“淋雨前洗过了！”我咬牙切齿，心想又没睡你床上。
陆允有点小洁癖，从前同居，不换衣服不给碰沙发和床，床单还得一天一换，简直没人性。
我眨眨眼，试图把潮水般的回忆驱散。
陆允的头发有点长了，稍微挡住眼睛，我宽大的睡衣他穿着紧巴巴，像个忧郁的壮士。
肯定委屈死这少爷了。
我想了想还是对他说：“给你叫个跑腿买点衣服应急，玩够了就回去吧。”
陆允垂眸，将一大勺白糖尽数抖进自己的豆浆里。
下颌动了动，我仿佛听到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
被甩了还跑到前任家受气。
这放在陆允身上更梦幻了。
我没看他，心里反复默念。
忍不了就快走吧。
“下班后早点回家。”
陆允强压火气，眼神似刀，像个非要过家家酒的小孩。
我看他不郁的神色，起床气飞了大半。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敢在他面前蹦跶，生怕他撸起袖子抽我。
小时候营养不够，我硬生生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动起手来毫无悬念被压着打。
将剩下半个酸菜包塞进嘴里，我忙不迭背上包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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