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地上交错的线缆,只想尽快回到休息室卸掉这身过于引人注目的装扮。
假发有些重,妆容有点黏腻,高跟鞋更是步步维艰。
然而越是心急,越是出错——细高的鞋跟不偏不倚,卡进了一束粗壮电线的缝隙里。
身体瞬间失衡,他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预想中与地面碰撞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拦腰将他捞了回来。
那手臂稳而克制,只用手臂的力量支撑,手掌避嫌地支在空中,尽量避免直接接触他裸露的腰侧肌肤。
一股清冽中带着点辛香调的男士香水气息包裹了他,不同于路远洲身上那种沉稳的木质香,这味道更张扬,更具攻击性。
“谢谢……”凌曜惊魂未定地道谢,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
他抬起头,撞进一双情绪翻涌的眸子。扶住他的人身形高挑,穿着SP战队标志性的黑红队服,外套随意敞着。
对方在看清他脸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极快的震惊、难以置信,最终沉淀为一种混杂着恼怒和某种深刻复杂情绪的晦暗表情。
“凌、曜。”
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用力——
“你还是这么……擅长反串啊,亲爱的小、学、同、学。”
——沈一飞。
凌曜抬眼,将眼前这张褪去少年青涩、变得棱角分明甚至有些锐利的脸,与记忆里那个总爱跟他较劲、又时常别别扭扭的同桌重合起来。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沈一飞?”
这声带着迟疑的称呼,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沈一飞记忆闸门。
沈一飞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总是穿着肥大校服,刘海长得遮住眼睛,安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同桌。
小学时期,除了收作业,几乎没人会主动跟凌曜说话,他总是独来独往,被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按时接走。
只有作为同桌的沈一飞,在一次偶然凌曜趴着睡觉时,瞥见过那厚重刘海下,惊心动魄的漂亮眼睛,或许是骑士病发作,他总是拉着凌曜一起吃饭,提醒他按时喝水,在他牙疼时举手报告,替他跟班主任开口请假。
校庆会上,班级节目缺人,凌曜被推上去反串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配角。当他戴着劣质的假发,穿着过短的裙子不安地站在台上,幕布后的灯光偶然打亮他低垂的侧脸时,坐在第一排的沈一飞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不止一拍。
那种模糊的、陌生的悸动让他恐慌。
后来上了初中,学校严抓仪表,凌曜被勒令剪掉了那头碍事的刘海。当他把清爽的额头和完整的五官暴露在阳光下走进教室时,整个班级瞬间寂静。沈一飞听见了自己心里某种东西坍塌的声音。
那张脸,比他想象中还要出挑,精致得近乎锐利。
很快,凌曜身边开始聚集起各种各样的人,虽然他依旧话少,依旧被哥哥接送,但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只存在于沈一飞一个人的视野里。
他们因为身高变化不再同桌,而凌曜也从未主动找过他一次,哪怕他们曾一起偷偷翻墙去网吧,在英雄联盟里度过了无数个午后。
沈一飞曾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是唯一窥见宝藏的人,直到宝藏自己发出了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种失控感让他烦躁。他将那种不受控制的心动归为“不正常”,并开始对外宣称自己“恐同”,仿佛这样就能与那个会因为凌曜一个眼神就心神不宁的自己划清界限。
再后来,沈一飞曾扬言要在游戏里带飞凌曜,却发现对方操作意识丝毫不差。当他还在青训营挣扎时,就听到了凌曜被国内豪门KFG直接签走的消息。
他不甘心,又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买了凌曜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想去恭喜他。
他想象过很多种见面场景,甚至想过如果凌曜对他笑一下,他或许……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好不容易找到KFG基地,凌曜只是在经纪人身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对经纪人说:
“不认识,不太熟。”
“陌生人不能进。”经纪人冷漠地将他连同那个精心挑选的蛋糕,一起拦在了门外。
那一刻,沈一飞觉得自己的真心像个笑话。所有的期待、忐忑、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被“不认识,不太熟”这六个字碾得粉碎。
他发誓,再也不要为这个人动摇。他给自己起名Fly,告诉自己要高飞,要远离这一切。他对外塑造自己钢铁直男、甚至“恐同”的形象,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埋葬过去。
此刻,看着眼前这张比记忆中更加精致、在妆容加持下艳丽得具有攻击性的脸,沈一飞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甘直冲头顶。
他一把抓住凌曜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人拽向旁边无人的消防通道。
凌曜的后背轻撞上冰冷的墙壁。
沈一飞一只手撑在他耳侧的墙上,将他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另一只手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领口微微敞开。
“为什么?”
沈一飞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剖开:
“那么多俱乐部,为什么来SP?KFG不要你了?”
他咬着牙问出最后一句。
凌曜被他问得有些茫然,老实地回答:
“KFG不要我了,他们的粉丝也不太喜欢我,骂得很难听。”
他以为沈一飞会像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样,露出些许嘲讽或快意。
然而,对方的脸色却阴沉得更厉害,眉头紧锁,嘴角紧绷,那表情与其说是解气,不如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愤怒和厌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刺耳的话。
凌曜不明所以,以为对方不信,补充道:
“我没有卖惨的意思。”
“……我知道。”
沈一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那些粉丝的问题。现在的圈子,乌烟瘴气。”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锁住凌曜:
“所以,为什么是SP?”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理解,或者说,能让他内心那座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不至于彻底崩塌的答案。
凌曜本想说是路远洲给的待遇和信任让他无法拒绝,而且SP的战术体系能让他更好地证明自己。
但看着沈一飞那双紧盯着自己、仿佛燃烧着暗火的眼睛,一个模糊的、近乎本能的念头闪过——或许,这样说,对方能稍微消消气?毕竟,他们是“小学同学”。
于是他抬起眼,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用清冷的嗓音,说出了让沈一飞心脏骤停的话:
“因为你在这儿啊,小学同学。”
“……”
空气凝固了。
沈一飞撑在墙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死死盯着凌曜,想从那双清澈见底、却迟钝得让人火大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戏弄、试探或暧昧。
可他只看到一片坦然的平静,仿佛在说“1 1=2”那样理所当然。
这个呆子!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是因为自己才来的SP?他记得自己?
他……沈一飞感觉自己的“恐同”面具正在噼啪作响,内心早已天翻地覆,无数个念头在疯狂交战——他是不是……不,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木头!
可他来了SP,就在眼前。
而凌曜,看着沈一飞脸上变幻莫测、最终定格在一种混杂着气急败坏、无奈和某种他完全看不懂的灼热情绪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他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沈一飞并不希望自己来?可是,不是他先问的吗?
沈一飞猛地撤回了手臂,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拉开了两人过于靠近的距离。他背过身,肩膀微微起伏,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沙哑和狼狈:
“……赶紧去把你这身换掉!碍眼!”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脚步甚至有些凌乱。
凌曜一个人靠在冰冷的墙上,歪了歪头,如火的红发随之晃动。
“哦。”
他应了一声,心想,沈一飞果然如他所说,是个表里如一的、讨厌这种打扮的直男吧。
他完全不知道,那个“表里如一的直男”此刻正靠在转角处的墙上,捂着失控狂跳的心脏,低低地骂了一句:
“妈的,我真是……彻底栽了。”
沈一飞跟凌曜做同桌,总以为自己黄毛很帅可以迷倒这个呆萌妹,没想到总是被压一头。
小学的一则片段:
他们俩讨论过起ID的事,凌曜打算叫suffer,因为苦难孕育成就
沈一飞觉得他太哲学,太悲观,说自己要叫fly,天高任鸟飞。
凌曜沉默了一会,当时他在备考雅思,淡淡跟自己同桌说:你知道fly还有苍蝇的意思吗?
沈一飞:凌曜我掐死泥(其实是趁机抱紧占便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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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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