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鸢道：“我们妖族一直以来都以进入万妖谷为无上的荣耀，这件事我想在座都是知道的。屠妖塔出现后，进入万妖谷便又成了我们小妖的一种保命方式。”
大红灯笼里闪烁的烛火将人影拉长，也将梓鸢的思绪不断拉长。
“那段时间北海动荡，北海周遭皆是民不聊生，我们花妖也不例外，加之屠妖塔当时劫走大量的小妖搞得人心惶惶，老族长便带着我们举家迁往新的家园，也就是今天的无恙山，当时那里还不叫无恙山，而是叫缘起山。”
“可躲过了天灾，却仍躲不过**。屠妖塔开始大肆地劫走小妖，老族长为了更多地保住族里小妖的性命，便趁着月色将我们全部送去万妖谷，想着能进去几个就进去几个，好过坐以待毙……“
“结果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送亲的当天晚上，屠妖塔的人突然出现，将小妖尽数劫走，我一路逃命……”
“千钧一发之际。”梓鸢说着看向长司，道：“遇到了长司，他将我带到魔界，然后，然后……”
长司握住梓鸢的手，眼底藏不住的爱意，道：“然后，梓鸢就成了我的妻子。”
子燚放下手里的月饼，拿起，又放下，拿起，再放下，最终抱怨道：“这饼怎么放这么多糖！”
爱情故事让人动容，只是一想到那些为逃命进入万妖谷的小妖，水云依心里不免唏嘘。
她看向众人，没有一个人因为听到万妖谷和屠妖塔而面露疑惑，想来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两处的存在。
水云依回过神，就看见长司和梓鸢紧握在一起的手，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相爱的夫妻。”
子燚道：“那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在我们魔界想要结为夫妻，那都得经过验证，只要验证成功，那必是相爱到不能再相爱的夫妻。”
情爱之事竟然还能验证，水云依也是头一次听说，追问道：“怎么验？”
风羽转着手里的月饼，道：“魔界独有的千秋树。我们魔界有一片地专长这种树，又名琉璃滩，因能折射日光而得名，只需将两人的血滴入此地中，千秋树破土而出，拔地而起，熠熠闪光，便证明二人皆为真心。若血触地瞬间便消散，则消散者非真心，凝固者为真心。”
子燚在一旁想起什么，止不住地拍腿大笑道：“你是没见过，每次大家验证的时候，那场面，简直了，整个一鸡飞狗跳啊，手足无措的、大惊失色的、六神无主的、如坐针毡的，真是啥表情都有。”
水云依道：“那一直结了离，离了结的，岂不是很麻烦？”
子燚又拿起一块月饼，道：“那有什么麻烦的，如果一方不是我们魔族的人，那才真是大麻烦！”
长司和梓鸢对视一眼，露出坚定的笑容。
水云依道：“一方不是魔族的人会怎么样？”
风羽语气冰森森地道：“三十六根寒冰锥穿膛而过，整整三天，五脏六腑如同浸在冰川之中，每挣扎一下，寒意就多一分，直到最后，身体会变得僵硬无比，结满寒霜，然后……”
水云依听得入迷：“然后什么？”
沐城低声道：“然后，就会有小鬼来啃食你的身体。”
鬼字一出，水云依吓得往后一仰，梓鸢及时在她身后托住她，才没让她从石椅上摔下来。
水云依感谢地看向梓鸢，扭头就看到沐城笑的一脸得意。
子燚嘴里塞着满满的饼，嘟囔道：“没有鬼这……唔！”
风羽将手里的月饼一股脑塞进他嘴里，道：“吃你的饼。”
水云依脱口而出道：“小人！”
沐城侧耳道：“什么？”
旁边四个人不敢吱声，紧张地看向她。
水云依咽了咽口水，道：“小人……肯定通过不了这种验证！”
沐城闻言一笑。
长司嫌弃地轻哼一声，道：“真能编，尊上，她……”
“你也多吃点儿。”梓鸢笑盈盈地拿饼堵住长司的嘴。
这时风羽在沐城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揪着一脸不情愿的子燚离开了，就听见子燚边走边抱怨道：“又拉我当免费苦力！”
水云依趁势起身，满面笑容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各位了，多谢款待，我们有缘再聚，先行告辞了。”
梓鸢看着水云依仍旧略显苍白的脸，关心道：“云依，你伤还没完全好，不如在这里多休息几日。”
在这休息几日，那凡间岂不过了好多年，水云依连忙摇摇头，道：“不了不了，梓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事，不便多留。”
梓鸢失落道：“好吧，我在魔界也没什么朋友，若是你日后得闲了，记得来魔界寻我。”
长司在一旁小声道：“夫人你还有我。”
水云依一口应下：“好。”
转念一想，哪个正常的凡人会没事来魔界玩。
水云依刚想说要不还是你来找我好了。
再一想，哪个妖会没事往捉妖师家跑，这不是让鸡自己去找黄鼠狼嘛！
还是随缘比较好。
移即肚皮吃得滚圆，蹦也蹦不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水云依腿边。
水云依把它捞起来，感叹道：“这么重，移即你到底吃了多少。”
移即闭着眼舒服地躺在她怀里，水云依有些不舍，但还是转身轻轻地把它放在桌子上，朝沐城抱拳道：“那个，我先走了，呃……告辞。”
沐城手心滑过移即，移即立即化作红光钻进他的袖子里，他站起身道：“走吧。”
这是要送她？水云依慌道：“走哪儿？”
沐城道：“自然是凡间，难不成？你想在魔界再多待几天？”
水云依一时无言，顿了下，婉拒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您那么忙，就不劳烦了。”
沐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不劳烦，我闲得很，走了。”
“恭送尊上。”
水云依被长司和梓鸢突然地行礼吓得一激灵，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立马跟了上去。
沐城在前面悠闲地走着，水云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也是太无聊，她开始和自己地上的影子玩，她先是追着自己的影子，转而抬头望向夜空，只是一眼，便被眼前的夜景震撼。
天空如同展开的深蓝色绸带，上面散落着点点繁星，星光灿烂，像是缀落在浩瀚海洋中的珠玉。
“哦呦！”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水云依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她揉着鼻子不满道：“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沐城头也不回道：“跟紧了，要是被小鬼抓去了，我可不管你。”
四周静谧，水云依抻着脖子瞄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更吓人了。
她赶紧追上去和沐城并肩走，结巴道：“你你你，你少吓人了，哪有鬼！”
沐城不回她，接着往前走，水云依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了，没话找话道：“之前说得那个什么冰锥、小鬼的，都是假的吧？”
沐城道：“你觉得呢？”
水云依道：“肯定是假的，那么多冰锥插进身体里，哪还有命活，都没命了，成得哪门子亲。”
沐城懒懒地道：“死不了，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云依眉头紧皱，这不是折磨人吗，这魔界是有多讨厌外族人。
沐城道：“途中若受不了，可以主动放弃，否则失去意识，僵硬无比，就只能等着被小鬼啃食。”
水云依这下直接环抱住了他的胳膊，声音颤道：“你，你能不能不要提，啃，啃食啊，怪吓人的！”
沐城看着自己被拽下去一半的外衫，摇头叹道：“你这样比鬼更吓人吧。”
水云依不回话，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
沐城噙笑道：“鬼有那么可怕？”
水云依声音渐弱，哀求道：“我求求您了，您可别提这个字了好不好。”
“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我哪胆小！我，我就只怕，这个……”
“是吗？”
“当然了，诶，你走慢点。”
“慢点？慢点可容易遇见……”
“啊啊啊，走走走，走快点，走快点！”
……
回到凡间，恰逢中秋节，街上人流涌动，街道两边的小商贩卖力地吆喝着。
这要是往常，水云依早一溜烟挤进人群中凑热闹去了，哪的吆喝声大，她就往哪凑，现下她安静地坐在茶楼里，根本无心外面的热闹。
水云依捧着茶杯，瞄了眼对面端坐着的人，心里不由得发怵。
想想按人间的时间算，她已经有两个月没和陆桑矢联系了，再不传个消息给他，陆桑矢非得把她活扒了不可。
她手指轻捏，化出一只机灵蝶，那机灵蝶与其它的不大一样，它的翅膀上染着一滴血迹。
水云依轻轻点了下金蝶，催促道：“快去，等你回来。”
茶楼前的旗幡随风飘动，沐城不知何时偏过头，此时正看向窗外，清风拂过，水云依觉得自己心里痒痒的。
她打小就跟随师父外出捉妖，见过各样的人和妖，自认看人一向很准，可现在她却看不懂了。
书里说魔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联系起来。
对面的人突然转过身，正对上水云依的目光。
水云依托着下颌完全没注意到，她想既然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倒不如随遇而安。
沐城道：“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啊？”水云依回过神，没皮没脸地笑道：“你好看啊！”
见沐城扬起的唇角，水云依暗暗得意：“果然，常拍马屁，延年益寿。”
想起路上的风景，水云依若有所思道：“对了，我有个疑惑，这里并不临海，为什么要叫海石州？”
沐城道：“海石州是凡间离魔界最近的地方，传言曾有魔族之人再此救下一女子，两人朝夕相处生出情意，后来不知为何，他弃那女子而去，那女子不愿相信男子会抛下她，并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发誓即使等到海枯石烂，也绝不放弃心爱之人。久而久之，代代相传，这里就成了海石州。”
水云依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那个女子最后等到了吗？”
沐城道：“不知道。你希望她等到吗？”
水云依思索片刻，道：“这么痴情的好姑娘，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不过，我觉得即使等到了也未必就是好结果，毕竟，这世上所有的主动离开都并非一时起意，与其留恋过往，倒不如朝前看。”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水云依探头探脑地看向外面的花灯。
主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不断地从各个街口鱼贯而入，茶楼下卖花灯的小商贩将精巧的花灯摆出来，引得来往行人驻足，
回头就看见沐城放下茶钱起身往外走，水云依大喜，这下总算是要分道扬镳了，她刚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离别话。
沐城道：“走，出去逛逛。”
水云依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她没跟上，沐城回过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这是把她当跟班了？她堂堂天师沦落至此，说出去还怎么混！
水云依喝完杯里的茶，灭了心里冒起来的小火苗，杯子往桌子上一摔，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刚出茶楼时天还未黑，街上人还没有那么多，现下天黑了，人也越来越多。
水云依像被挤在漩涡之中一般，周围的人推推搡搡，扰扰攘攘，她只能随着人流往前走。
后背上的伤时不时的就会被身后的人碰到，带来些许刺痛感。
周围的人都是遇到有意思的商品就停下来看看，若是错过了某些喜爱的小物件，便只能跟着人群再转一圈，再转回到原来的街上。
水云依在人群里被人连挤带推，倒是她前面隔着两个人的沐城走得一如往常悠闲。
水云依这才发现，凡是经过沐城身边的人，既不会离他太近也不会离他太远，刚刚好一步的距离。
她扒开身边的人，连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借过”，才总算是挤到沐城身后。
周围的人果然没有再挤她，都离她一步远，水云依欢喜地跟在他身后，这下她总算是能好好逛逛了。
视线里都是挤靠在一起的肩膀、头，她踮着脚，透过人群间的空隙看向街边的小物件。
街边的一个摊子摆着各式各样的瓷娃娃，水云依想往摊子那走，结果刚离开沐城半步，立马被人群挤回来推着向前走。
她揪住还在往前走的沐城。
沐城转过身，低头疑惑地看向她。
水云依朗声道：“那边有好看的瓷娃娃，咱们去看看？”
没等他应下，已经拽着他往旁边去了，果然离沐城近一些，路马上就畅通无阻了。
水云依拿起桌上一只红色的小熊，朝沐城眼前晃了晃，笑道：“你看，它是不是很像移即？”
袖口里的移即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闪着光回应。
那摊子的老板指着沐城的袖子，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惊恐道：“什么东西啊！妖，妖，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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