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依顺着声音望去，远处几十个人影朝他们的方向欠身，然后转身离去，只有两个身影匆匆跑来，行礼道：“尊上。”
两人正是上次在魔界见过的风羽和子燚。
风羽注意到一旁的水云依，笑着朝她施礼，水云依也微笑回礼。
子燚笑着朝她挥挥手，热情地打招呼道：“云依，好久不见啊。”
水云依笑着施礼道：“子燚，好久不见啊。”
子燚惊喜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风羽嫌弃地瞪了子燚一眼，朝沐城道：“尊上，你有没有遇到朝这个方向逃窜过来的一小股黑衣人？”
沐城道：“已经都解决了，鸟妖族怎么样了？”
风羽道：“方圆十里的生灵都被他们屠了，一个活口没留。”
一个活口没留。
水云依大脑霎时一空，风羽的话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来不及思考，靠本能驱使着朝鸟妖族飞奔而去。
沐城朝子燚示意，子燚立马抱住正要往前飞的移即跟了上去。
两人逐渐消失在林中。
沐城眸色骤冷，厉声道：“怎么回事，我们的人呢？”
风羽低下头，道：“接到花妖族祭拜的小妖回去路上被屠的消息，我们的人就立马分别赶往花妖族和鸟妖族。赶往花妖族的人到无恙山时，花妖族已全族被屠。鸟妖族当时还无异常，直到晚上送亲的队伍被拦下，不到半个时辰，也遭到了屠杀。我们最开始去鸟妖族的人虽勉强抗住了他们的第一次进攻，但我们的人和鸟妖皆死伤惨重。”
回忆起他们打斗的样子，风羽接着道：“他们人多，像是下了死令，杀起来简直不要命。我们的人虽暂时保住了鸟妖族，但没想到他们又派了人来，比一开始来的人还要多。我和子燚赶到这里的时候，无忧山基本上已经没有鸟妖了，他们一些人留下来和我们的人缠斗，另外一些人回去报信，我们解决了那些人，这才赶紧追了出来。尊上，现在该怎么办，报信的人死了，不知他们是否还会再派人来查探，我们要留人在这里守着吗？”
沐城道：“打斗中可有什么发现？”
风羽摇头，愤愤道：“没有，我们俘虏的黑衣人一问话就死，派去跟踪的人也都跟丢了，而且他们的人和我们的人一样抹去了气息，一死即散，也不知是人是妖，是魔是仙？”
沐城冷声道：“盯紧后面去祭拜的小妖，本座不想再听到哪个妖族被屠的消息。”
风羽垂下头，道：“是，尊上。”
沐城道：“至于鸟妖族，不用再留人守了。”
他凝望着鸟妖族的方向，沉声道：“还有，放出消息，就说有妖族无故被屠。”
风羽道：“是。”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引得人胃里一阵翻滚，止不住地恶心作呕。
放眼望去，遍地的尸骸堆满了整个鸟妖族境内，地上躺着的，树上挂着的，湖里飘着的，目光所及皆堆满了尸体。
有幻化成人形的，也有半人半妖的，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稚嫩的孩童，无论男女老少，皆没有逃过这场浩劫。
水云依站在山境内，一时停滞不前，夜里视线范围本就受限，她一路过来被绊了多少次自己也数不清了，眼见里面的尸体越堆越高，想要过去，便只能从尸身上踏过。
水云依看着周围成堆的尸体，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她双腿发软，根本无法支撑住自己，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她强撑着身体，扯着嗓子喊道：“哥！哥！你在哪儿啊？哥！巫遇！巫遇！”
没有回答。
四下一片寂静，寂静到近乎诡异。
她一直喊着，直到嗓音逐渐喑哑，子燚面露愁容，抱着移即紧紧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里已经没有活物了。
“陆桑矢！陆桑矢！”
“巫遇！
“陆桑矢，哥……”
”你们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一遍又一遍，直到喊的没了力气，水云依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地跌坐在血水里，嘴里仍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还有传信……怎么会，只是，只是暂时找不到……对，暂时的，我，是我找得不够仔细，对，一定是这样……”
“你这样坐在地上不凉吗！”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握住她的胳膊，轻而易举地拉起她。
“哥！”水云依眸光微闪，急忙回头拉住那人，待看清来人后，眸光逐渐暗淡下来。
是沐城。他拉起水云依，手一挥除去她身上的血水，帮她拢了拢披风，厉声道：“你若是病了，还怎么找他。”
说完水云依惊醒一般地抬头望向他。
沐城一怔，刹那间，她眼眸积蓄的泪花如决堤的河水般没有预兆地冲进他的心里。
水云依低着头，语气里满是绝望，气息都弱了，喃喃道：“我找不到我哥了。”
话音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夺眶而出。
沐城慌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道：“你……”
水云依胡乱抹净了脸上的泪，道：“我没事，我去找我哥。”说着转身就继续往前走。
前面哪还有路，风羽站在沐城身后，刚要上前阻止，被沐城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子燚抱着移即继续跟着，水云依踩在缝隙里，子燚在后面扶住偶尔被绊的她，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尽力维持着平衡。
移即看着离自己忽近忽远的尸体，直接跳到了子燚背上，用熊掌勾住了子燚的双肩不让自己掉下去。
子燚不知道找的人长什么样子，就算知道，这尸横遍野的，他也不知道去哪找，只好默默地跟着。
水云依找了许久，别说是陆桑矢，周围连个能喘气的都没有，她疲惫又无力地垂下头。
子燚拉住背后往下滑的移即，建议道：“云依，你看这入夜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咱人又少，要不等天亮再找吧？”
“对！”水云依突然抬起头。
子燚凑近，大声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我说的对吗？”
身后不远处的沐城侧目朝风羽道：“你们在鸟妖族可有看到凡人？”
风羽仔细想了想，道：“没有，只有妖的气息。”随后又补道：“尊上，就算是有人，这里这么多妖，足以掩盖住人的气息。”
水云依环视着周围，逐渐冷静道：“你说得对，别说整个山境了，就是眼前这一小片区域，我找到明天都未必出得去。”
子燚道：“那我们先……移即你……”
子燚话还没说完，移即就吐出了一颗火球，霎时照亮了水云依周围。
眼见移即在蓄力，准备往出吐更大的火球，子燚一把把它抱到身前捂住了它的嘴，苦笑着看向水云依。
水云依感谢地望向移即，轻轻摸摸它的头，道：“谢谢你啊，移即。”
子燚欲哭无泪，他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死要见尸了。
他愁啊，这么多尸体可怎么找啊，他倒不是嫌累，主要是他每踩一下尸体都得说好几句抱歉，他估计他快把下辈子的歉都道完了。
子燚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移即往后背一丢，准备继续找。突然眼前金光闪动，他抬眸，黑白分明的大眼瞬间瞪圆了。
远处的风羽同样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数万只金蝶飞舞于山涧之间，它们每一只都如精灵一般闪着亮光，聚在一处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漆黑的夜瞬间亮如白昼，它们飞往不同的方向，抬头望去如同璀璨的流星一般，缓缓四散开来。
沐城恍惚了一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金蝶包围下的少女。
看着漫天的金蝶，水云依也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能操控如此多的机灵蝶。
移即飞身要去抓金蝶，被子燚眼疾手快地抓住胖腿扯了回来。
子燚得意洋洋地看向它，移即被他抓着两条短腿倒挂着，张嘴就要咬子燚，可荡了半天也没咬着他，气地“哼哼”直叫唤。
子燚没空理它，眼睛一直盯着一只机灵蝶转，半晌，朝水云依道：“这只蝴蝶好像一直围着你转诶！”
水云依也发现了，其它机灵蝶都散在夜空中，只有这只机灵蝶一直环绕在她身边，不曾离去，而这只金蝶正是沾了陆桑矢血的那一只。
水云依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只机灵蝶，它上下飞动，然后开始往来时的路飞去。水云依微微蹙眉，难道她错过了什么，虽然内心疑惑但她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机灵蝶引着众人离开了鸟妖族，往无忧山后山飞去，一路经过密林、泥潭，在九转十八弯的峭壁之中穿过，终在瀑布旁的一个石洞处停了下来。
水云依看向原地飞舞的机灵蝶，心砰砰直跳，颤声道：“陆桑矢在这里？”
机灵蝶拍着翅膀上下飞动，水云依伸手，机灵蝶落在她掌心后消失。
潺潺地流水声清脆而又空灵，衬得漆黑的石洞危险而又神秘。
水云依看了眼身旁的沐城，试探地朝洞里喊道：“哥？陆桑矢！巫遇！”
石洞中只传来她的回音，内心刚燃起的火苗陡然熄灭，水云依低着头颓丧地转身离开。
刚走一步，石洞里再次传来声音：“水云依？是你吗？水天师？”
这声音……巫遇？水云依反应过来立马转过身，不敢相信道：“是我！巫遇！巫遇！是你吗巫遇？”
里面的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道：“是我是我！你等等！”
子燚毫不客气地拍了两下移即的头，移即立马朝洞里吐了一颗火球，子燚欣慰地摸摸它，移即吐完就回头去咬他，被子燚灵活地躲开了。
洞口瞬间被照亮，巫遇迎着微光从里面走出来。
水云依看巫遇衣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紧张道：“你受伤了？”
巫遇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是身上的血渍引起了误会，他抬头看了眼水云依，又立马低下头，双手拘谨地揉搓着衣服上的血，愧疚道：“不是……不是我……”
水云依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在抖，道：“是……是我哥……”
没等巫遇回答，水云依已经冲进了山洞里。
移即飞身跟了进去，吐着火球给水云依照明，山洞本就不大，水云依刚进去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半靠在石壁上。
水云快走几步半蹲在陆桑矢身边，轻声唤道：“哥。”
陆桑矢胸前被刀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巫遇蹲在另一边，不敢看水云依，低着头道：“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桑矢兄，他是为了，为了救我才……”
陆桑矢身上的血渍已然泛黑，水云依皱眉，这黑色太过异样，她仔细看向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嘴唇黑红。
“刀口有毒。”
沐城的话在耳边响起，水云依两指搭在陆桑矢的手腕上，果然脉象异常。
水云依起身就去洞外找沐城，转身时发现洞内竟然还有其他人，她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
风羽拿着剑，双手环抱于胸，居高临下地靠在另一侧石壁上看着这群人，与其说是看着，倒不如说是监视，而且准确地说，是这群妖。
一共十三只妖，有男有女，他们围靠在石壁边上，有的半化出妖身，用巨大的两翼包裹住幼崽，有的垂头靠在膝盖上难以看清其面容。他们皆已隐去了妖气，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如果不是悬着的火球，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水云依现下心急如焚，压根没有心思关心为何有鸟妖藏于此处，她急匆匆地朝洞口跑去。
子燚看到水云依跑了出来，道：“怎么样，找到你哥哥了吧。”
“嗯。”水云依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沐城，轻声拜托道：“沐城，你，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能不能帮我哥解毒？”
沐城正凝神想着什么，听到水云依的话方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子燚惊道：“他还没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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