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约语气极为平静,以至于乔郁舒不能确定徐小青跟他说了什么,但反正她无所谓了,便乖巧地上了车。
不问去哪里,不问接下来怎么办。乔郁舒回头望了一眼,没有打理的后窗玻璃斑驳,王丽红和徐小青并排站在一块儿,朝她这边挥着手,脸上被红蓝色的警灯照得看不清表情。
这便是永不相见了。
她将再也不回到这个蒙尘之地。郁舒斜着身子,随意地歪躺在身边人的腿上,他始终轻握着她的手,掌心暖得发烫,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她。
一种相似的情绪在分泌,车厢内默不作声,乔郁舒伸出手指,碰触他的下巴,那里有隐约的一点青茬,然后她并且上探,而是后转,摸到了闻约的颈后,轻微地摩挲他的发根。
闻约想起那个在雪夜的小竹园偶遇她的场景,原来那时的她意志薄弱,想要的是这样的东西。
他捞起她,动作缓慢,只穿了件毛衣的上身与郁舒身上的那件大衣无声的摩擦,像两块大冰块,怀中的人却劲一松,手在他掌中一懈。
睡着了。
他动作没有停,直到郁舒的额头触及他的唇瓣,才轻轻松一口气,把她抱紧了。
*
安静的空间里,前排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乔郁舒头昏脑涨地坐起来,推门就要下车。
“诶姑娘!”司机师傅拦住她,“你男朋友给你买早饭去了,你去哪里?”
乔郁舒伸一个懒腰,周围的街景像是她的大学,那不就是回到燕安了?
她回头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别搞错了。”
“他让你靠了一晚上的腿,一整夜没睡,像担心我路上睡着了似的”,师傅打趣道,“难道你们是兄妹?”
乔郁舒白了下眼,姐弟还差不多,还兄妹,她看着有那么嫩吗!
“他付钱了吗?”她气凶凶地问。
“付了付了”,司机忙点头,一低头见乔郁舒当街开了她的行李箱,从里面剔出几张大红票,要从窗口递进去,“这钱够了吧?你帮我——”
钱被人半空截了去,塞回了乔郁舒的大衣口袋,“这么急着走?”
闻约提着两袋早饭,递给司机一袋,师傅感谢地一油门跑了。
“留在这儿干什么?”乔郁舒仰头看天,“我有很多事要做,我很忙。”
“记起我们是同学了吧?”他突然笑道,青天白日下,冬天的燕安异常刺眼,他的笑像是画上去的。
郁舒的手在口袋里抓紧,钞票的边角膈人,她把手拿出来,他问,“怎么了?”
郁舒说,“不认识。”
应该是……不认识的。不像是同桌过。记忆太遥远了,她不信那东西,一定是有人安插进去的。
“那我们一起去吃一顿饭吧”,闻约神情不变,这话甚至是弯唇说的,“就当是散伙饭。”
店是郁舒选的,她随便推开一扇营业的门进去,冷冬的清晨吃午饭,两人在餐桌边对坐,这还是一家猪筒骨店。
黄焦的碗被端了上来,这没口味的店家不知是怎么想的,在原本清新雅意的竹子里放毛肉横生的动物肉块!老板卖力搅匀的厚厚一锅肉漏出沸油的锅底,有一粒油星子溅到了郁舒的指腹上,骤然泛起一阵疼意,她不由望向对面。
闻约见正与她的视线相对,也不躲闪,他生得温润清逸,与这噪音连天的世界不太相符。
“你是真的吗?”
对方因为这问题怔了一下,不由笑了,可这表情在郁舒眼里很是别扭,为什么要笑呢?
他答,“这问题有些深入了,或许你是喜欢我,怕失去我,才问出这样的话。”
乔郁舒面无表情地拿单支筷子撬了下饭,很是无语,本来就没有胃口,现在想直接跑了。
店家端上两小杯茶,男人说“谢谢。”
乔郁舒又想,这有什么好谢的呢?她又不是不给钱。
想着就要把大衣给他脱下来,对面道,“不用了,这件大衣就当散伙礼了。”
乔郁舒心说,随便你。
她扭头给赵故打电话,“什么时候来接我?”
对面声音有些嘈杂,应该是新来了批客人,赵故知道她最善解人意,“中午来成吗?你都不怎么出门,难得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她笑,“然后最好不回来是吧?”
“别别别”,赵故压低声音,“难得店里忙,我的金主,我叫辆车来载你怎么样?”
乔郁舒摁掉了电话,对面问,“要我送你吗?”
她摇头,“他会来接我的。”
“他是你的……?”
“嗯。”乔郁舒当即应下。
许久的沉默。
然后闻约说,“我走了。”
乔郁舒点点头,“走呗。”眼前人站起身,“还会再见吗?”
她心说绝无可能,嘴上道,“如果有缘。”
竟然扯上这套东西了,闻约笑了下,“露水情缘”,他走近,低语道,“抱一下,可以吗?”
乔郁舒坚决地摇头,“谢谢,不要。”
猪筒骨店又恢复了安静。
乔郁舒在店里自斟自酌,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一个小时的计时器响了,她起身,让店家开了后门,像躲避追杀。
她才不要遇见过去的人,他要缅怀什么跟现在的她无关,她也不管他要抓紧什么,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乔郁舒摁了摁额头,周遭的声音于她而言远在云端,她又在置身在荒芜的洪流中了。
乔郁舒迈步,有些开心地想生活终于又步入正轨了,歪斜的电线杆牵拉着粗黑的电线,她找到垃圾桶,低着头,边走边把身上这件不属于她的大衣里的东西通通掏出来。
揉皱的火车票,这个之前她见过,还有大红票,这是被塞回来的,一颗小绿钻,这个不是钓在某人的车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郁舒捏住这颗东西,被捆缚它的细绳解开,绿钻已经碎成了一棱棱,躺在她手心,折射着白光,璀璨异常。
她摁了一下绿钻就碎了,这东西脆度极高,应该跟钻石没关系,反正他要回来她也赔得起,不过他没她电话呀,乔郁舒把那钻石一片片捏碎,最后在指尖揉成粉末,在拳中握紧,碎屑像冰晶一样在垃圾桶上方下起了雪,一阵穿堂风自身后吹来,细雪便猛烈地朝巷子的出口刮去,乔郁舒的头发被吹得蒙住眼睛,她扬脸抬头。
两个人站在巷口,一时间杳然无声。
乔郁舒只当他在后门是因为他的车能停在这狭窄的地方,只当那一个小时他去别的地方逛了逛,碰巧路过这里,只当她不认识他。
冰晶随风而逝,乔郁舒拍拍手,要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
如果可以,真想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扔了。闻约已走到她面前,一张脸紧着,盯着她,柔声道,“不要脱。”
逆风自郁舒身后涌来,他上前,握住她的小臂,像探进一摊冰水,替她撩开蒙住唇鼻的面纱。
头发不再是记忆里的触感了,捏住发丝的闻约想到纷扬的干雪,粒粒分明,无关无系。
郁舒调笑,“高敏的——小男孩?”
“已经脱敏了”。他说。
她收了笑,要甩开闻约的手,可原来男人跟女人的力气相差是很大的,究竟是他这些年里成长了不少,还是一直谦让,乔郁舒懒得追究,但反正她讨厌他,声音冷下来,“放手。”
他把她推到墙边,冷静地称呼她,“乔郁舒。”
她说,“乔郁舒是谁?我不认识。”
他便拉近她,吻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有闭眼,眼睛对着眼睛,都像在说是真的,谁骗你,骗你是小狗。两个人气息都颤着,因为他们保持的冷静根本不存在,唇瓣碰在一起,像花瓣相触,冬风吹过,像在说咦,真有永生花瓣吗?
就像爱永不凋零。
分开了,但闻约捧着乔郁舒的脑袋,不让她远离他。他轻声说,“刚刚是我的第一次。”
乔郁舒歪头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呢?”
闻约说,“你没有家,跟我走吧。”
乔郁舒摇摇头,“闻约,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会蹲守,会出击,会服软,会一些你以前不会的事情?
他轻了声音,别了头,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质问,“郁舒,如果我的一些样子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呢?况且你变了,我也一样。”
他问,“可我还是无法与不喜欢的相伴一生。你呢?”
一些活妻回忆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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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猪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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