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宋梨到青鹿书院的第三十九天。
三十九天前,宋梨还是青鹿山下庆阳城中丝坊的一名丝娘,虽忙碌辛苦却对生活充满盼头,她满心期盼着自小青梅长大的秦明书高中进士后回去娶她。
可这些希冀却被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全打破了。
信里说秦明书死了,就死在他求学的青鹿书院。
闻听消息的秦明书寡母当即便哭瞎了眼,而宋梨却在关了自己一夜后背着一个小包袱到青鹿书院做了一名厨娘。
这三十九天里宋梨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她极尽可能的接近青鹿书院的官宦学子朱冲。
秦明书在青鹿书院求了三年学,然青鹿书院的学生对秦明书却讳莫如深,仿佛这个人在青鹿书院不曾存在过一般。
青鹿书院的学生多出身士族,在他们这些贵人眼里,秦明书这个寒门秀才委实算不得什么,但只有宋梨知道,为了出人头地,秦明书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所以,宋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书院里的人像扔块抹布一样弃了他。
宋梨打听到朱冲是好色嗜酒之人,醉酒之后往往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除了在厨房做事,她还接了去朱冲房里送饭菜的活计,因为厨房里的厨娘没人肯干这事。
宋梨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使尽浑身解数的讨好青鹿书院山长的女儿陈嵘煊。
陈嵘煊极爱美,每日都要让厨娘们做美容养身汤给她喝。
可厨娘们大都是贫穷人家出身,翻来覆去也只会做那几样。
就在陈嵘煊逐渐厌烦那些汤水之际,宋梨适时送去了一盅花胶红枣鸡汤。
鸡汤鲜美又养颜,当即征服了陈嵘煊的心。
此后只要陈嵘煊在书院,都点名喝此汤,而这正如了宋梨的意。
陈嵘煊一月里有半月住在青鹿书院,而另外半月会回城陪伴祖母。
其实宋梨不太能理解她为何要住在青鹿书院,毕竟书院里除了为数不多的丫鬟和厨娘是女子外,其他都是来听讲苦读的学子,吃穿用度皆比不得城里,更何况陈嵘煊这样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
但这并不是宋梨要关心的,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秦明书到底是谁害死的。
陈嵘煊昨日回了城,宋梨这几日都不用炖花胶鸡汤,因而多了些空闲时间。
忙完了手里的活,宋梨就回了自己住处,打水清洗了身上的油烟后,她先是脱去了身上灰扑扑的厨娘衣衫,随后将一件雪白的金丝修身纱裙穿上身。
就着盆中的清水宋梨打量了几眼自己,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水中倒映的影子,柳叶弯弯,眉目里嵌着轻瞅,楚楚动人又半含柔媚,她怔愣了半晌,微微蹙了蹙额,一伸手搅乱了水里的倒影。
再次出门时她又将厨娘的衣裳穿在了外面。
半个时辰后,宋梨挽着装满饭菜的竹篮来到了朱冲的院子。
她此来给朱冲送晚饭。
朱冲是庆阳城朱氏后人,朱氏靠军功起家,本已没落,但多年前朱冲父亲做御前禁军时,在当今皇上微服私访遭刺时曾救过皇上一命,朱氏因此起复,在庆阳城里又有了一席之地。
但朱冲这人在庆阳城的名声并不好,比之纨绔子弟还要恶劣几分。
宋梨知道他这样的人哪是真心来书院学习的,他此来只为陈嵘煊。
朱冲觊觎陈嵘煊美貌许久,但却因陈氏乃庆阳百年大族,且如今的青鹿书院更是本朝四大书院之一,陈嵘煊又是山长之女,因而朱冲对陈嵘煊虽有贼心却没贼胆。
可他对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比如宋梨。
朱冲早就对宋梨上了心,宋梨也自然知晓这点。
朱冲这人霸道又蛮横,又处处讨好陈嵘煊,所以在书院里大多数人都让着他,他当初来书院时便相中了另一位学生所居的烟湖阁,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硬是让那学生将这湖边小阁让给了他。
宋梨到朱冲院子的时候,他正在无趣地摆弄一枚骰子,当宋梨挽着竹篮进门时,恰好瞧见了他望向门外时的惊艳眼神。
夜幕刚好,廊下柔和的烛光照着宋梨一头及腰的秀发,在波光粼粼的湖水影射下,洗去白日油烟污浊的宋梨清冷动人又魅惑。
宋梨朝朱冲盈盈一拜,捏紧了嗓子忍着恶心唤了一声,“朱公子,奴来送饭与您。”
宋梨知朱冲是头一回见她真正的模样,从前她来时皆着布衣,甚至还故意将自己面容涂黑了。
宋梨见朱冲望她的眼神从迷离到兴奋,再到双目放光,她便知今日目的已达成一半。
宋梨将篮子里的吃食一一摆上桌面,伺候着朱冲用了些饭菜后又为朱冲斟酒,瞧着朱冲将酒一杯杯饮下,宋梨笑得很是柔顺美丽。
半壶酒下肚,宋梨便试探着与朱冲说起书院里的人和事,从山长到陈嵘煊,再从青鹿山到书院的建立,朱冲大着舌头一一附和。
然待宋梨似无意说到秦明书时,朱冲忽将手中的酒壶重重一放,宋梨心中惴惴,却听朱冲突然扬声骂了起来。
朱冲先骂秦明书狼子野心,后骂秦明书不识好歹,絮絮叨叨里,朱冲终于大着舌头道出了秦明书的去处。
“他死......死了,我......我埋的......”
宋梨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嘴角微扬听朱冲越来越粗鄙的骂声,面上是一抹妖冶的笑颜。
即便此时她已心痛的无法呼吸,但她依旧颤着双手为朱冲斟酒,只是随着酒珠滑落,她袖中亦有东西滴进了酒中。
牵丝——是一种她研磨了许久的颜料,可做出世上最美的嫁衣,亦可为毒为药,而今......
宋梨闭眼掩去眸中最后的仁慈与软弱,再睁眼,便是决绝。
宋梨巧笑倩兮,美目盈盈,在朱冲眼里仿佛秋波照水,温柔又满是自己的倒影。
朱冲早就沉醉在了宋梨溺人的双眸里。
此刻的宋梨仿佛天女下凡,那陈嵘煊亦比不得宋梨的美色。
朱冲心神荡漾,想去握宋梨的手,不料扑了个空。
他晃了晃脑袋,却不知自己已经醉了。
酒热正酣,眼瞧着无法自已,朱冲形态越发丑陋,宋梨便借口说屋里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朱冲哪里肯,踉跄起身要拉扯宋梨衣裙,但宋梨身上的纱裙本就光滑柔顺,只微微转身没怎么用力就挣脱了朱冲的羁绊几步冲出了屋门。
湖面微风起,宋梨站在湖畔的假山旁,只冷冷望向烟湖阁。
湖对面,朱冲不知何时已攀上阁顶,只见他一手拿着酒壶,手舞足蹈摇摇欲坠。
“登高望远,瞧,那里,那里,我去过,就那里,死人,嗝,呃,我埋的。”
朱冲酒意熏然,哼哼呵呵,仿佛要将自己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要宣泄出来与人共享。他得意的笑,大声的叫,在空旷幽寂的湖边他的声音越发诡异。
宋梨目光幽幽,望着朱冲忽然就笑了。
烛火暗淡,唯有宋梨所在的地方透着莫名的光亮,映着她的脸仿佛暗夜的幽兰。
微香,但瑰丽又嗜血,更饱含无穷的诱惑。
晦暗的夜色里,朱冲被宋梨的笑靥晃了眼,又见宋梨以指覆在殷红的唇间,对着自己勾了勾指头,随后又伸手解了胸前的纱裙丝带,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臂膀。
白与黑,暗与明,魅惑的雪白的胸脯间似有一颗暗红的朱砂痣,铺满了旖旎的风情。
朱冲喉间蠕动吞咽,恍惚觉得飘然欲仙,就在他迫不及待欲跃下阁顶的瞬间,却瞧宋梨后退着转身一不小心跌进了湖中。
朱冲来不及思考,甚至还握着手中的酒壶,一纵身便也跟着跳进了阁边的湖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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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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