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蔓看着他沉默下来,眼睛失神。怕他魇住,从桌子上抓了一把薄荷叶给他闻。
薄荷味清冽刺激,北辰立刻回过神来,接着说下去。“我好像记起一位身子不大好的男性长辈。”
陈怡蔓见他喜欢薄荷,便将手里的薄荷叶都塞在他手里。“别怕,按时喝药施针,慢慢就会记起来的。”
这种事谁也说不好,陈怡蔓不想打击他。
北辰捧着一手薄荷叶走出药房,见到简璨反而兴冲冲迎了上去给他闻。
简璨皱了下眉头,不爱这味道,让他递到厨房去让五婶煲汤。
北辰不乐意了,手缩回来在胸前捂着。
简璨说:“我有个旧香囊,不如腾空了给你挂床头装薄荷。”
北辰这下高兴了,冲着简璨笑弯了眼睛,又将薄荷捧到自己鼻尖闻了闻。
简璨只觉得好笑,他表情变换的太明显,嬉笑怒骂全现在脸上,像小孩子似的。
“算了,先养好伤再说吧。”
简璨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北辰就此在福安镖局住了下来。
医馆床位紧张,北辰一开始住着的房间是治重伤的病房。休养了些时日,如今能走能吃,自然要挪出来。
只是镖局里人多得很,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安排住到哪间屋子。
简盛一拍脑袋,院里就属简璨的屋子离得近又宽敞,不如就让北辰住进去得了。
简璨心里当然不大肯,那屋子他一个人住惯了,里面家具摆件七零八碎的又摆得满满当当。
倒是北辰觉得那屋挺好,离药房近,离厨房也近。
简璨没办法,只好站在屋里团团转。思考要把哪个大件搬出去,搬进来的小床又要怎么放。
镇北城在边陲,所有的家具都以实用为主,没什么特别花样。
当俩人抬着一个窄小的木板子走进来的时候,北辰差点没认出来那是张床。
辛涵易才不怕他嫌弃,北辰身无分文,连姓名也不记得,镖局收留他也就罢了,还让他睡在璨哥屋里。
床简陋些又有什么,除了姑娘们屋里和小孩子们挤着睡的大炕,其他人的床都是大差不差的木板子。
北辰平白被辛涵易瞪了一眼,也没明白是哪里惹着他了。
大丘抱着被褥放床上,顺手帮忙铺床。褥子厚实,被子也厚实。北辰一摸就知道里面塞满了棉花。
外面的被罩居然是棕色带暗花纹的,认了半天没认出来,只好小声问大丘这是什么花。
大丘好脾气的说:“那是草原上的花,叫格桑花。不过关内也会长,路边经常像野草一样长一堆,我们叫小翠菊。这花常见又好看,布坊的布料常常能买到带小翠菊花纹的。”
说着他看了北辰一眼,“你不认得这花,那说明你肯定不是山南人。”
“我不认得。”北辰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坐在床铺上感受软度。
“你身子还没养好,现下越发冷起来了,晚上得盖好被子。”大丘看他乖的样子,忍不住拿出几分当哥哥的心态絮叨起来。
屋门口探出一个卷毛小脑袋,往里瞅着看热闹。
大丘眼睛尖,立刻喊道:“又逃课是吧!”
小卷毛吭哧吭哧跺脚,干脆跑进来用手比划半天。
大丘一摆手说道:“我不管,你扯这些没用。”
小卷毛这下把手放下了,气呼呼地踢了他小腿一下。
北辰愣了下,小卷毛只有大丘腰那么高。矮矮小小的,有点胖。只是从嗓子里挤出含混不清的音调,手臂乱挥乱指,抡出去好大一个圈。
“这是菜菜,五岁了。搁菜筐里捡到的,所以就叫菜菜了。老大了也没起个正经名,话不会说,耳朵也时灵不灵的,他自己个也不在乎。”大丘倒是不介意地捋了捋那团乱七八糟的卷头发。
他说这话时语气又轻又快,北辰勉强听见了,菜菜却听不到,睁着一双湛蓝的猫儿眼仰着头看他们。
北辰忍不住朝他伸出手,菜菜警惕的打量着,飞快的伸出手打了他的手掌一下。
大丘动了动腿,大声道:“快走了,黏人精。你不爱读书就去后院玩泥巴去。”
北辰知道,菜菜这种身有残疾的混血儿在旁的地方是活不下去的。莫说是读书习字,能活到成年就已经了不得了。
菜菜走路也有点东倒西歪,走得快了像是要摔跤。他瞧着菜菜全然不像一个孩子,而像一只小动物,看起来软乎乎的,有点想抱抱他。
大丘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还要去演武场训练。
北辰一个人坐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没有单独出去转转的打算,吃饭时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想来还是防备着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这也在理。
北辰乖乖待着,平日饭时就去吃饭,换药就去药房,其他时候就躺在床上睡觉。
镖局和药房日日忙作一团,那群小娃也不知踪影。这不是北辰该操心和疑惑的事,他睡得多,只觉得整个人懒散不少,好像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够了。
简璨为了上京的准备忙的晕头转向,往往深夜才回屋睡觉。上了床倒头就睡,天亮又急匆匆跑出去。
好几天都没有见着北辰,他也没想起北辰这几天在干什么。
直到辛涵易突然提了一句,说老太太问北辰养了这些时日身体如何?能见人吗?
忙昏了头的简璨这才想起来,北辰人呢?
在镖局和医馆找了一圈,回屋才见着人。下午天正大亮着,北辰躲在被子里睁着眼睛扔骰子玩。
那骰子是骨头磨的,一直在手里攥着把玩,已经被盘的滑溜溜的。
简璨认得那是年节杀猪吃肉剩的骨头,菜菜啃完了大骨头也舍不得喂狗,非得拿着玩,搞得手上衣服上都是油花。
过年大家也都闲着没事,看他喜欢,干脆就拿了工具把骨头磨成小件的玩具给他耍。
“真稀奇,菜菜还舍得把骰子给你玩。他平常不都宝贝的揣兜里不让人碰么。”简璨感叹道,“我说怎么没看到你人呢,成天在床上躺着有什么意思。走,我带你去溜一圈。”
有人带着,那就不一样。
北辰撩开被子下了床,他伤还没好,尽管心里高兴,但是动作却慢吞吞的。
简璨也不催他,还问他伤怎么样了,记起什么了吗。
北辰没说,自己做梦总能梦到黑漆漆的夜空。
遮着很多很多的云,压下来,像是把天都要压下来。
他昂着头,生怕天塌下来。
只能瑟缩着躲在瘦骨嶙峋的男人怀里,可男人单薄的像一张纸,风一刮就能被吹跑。
北辰察觉到自己心底的失望,大概是明白男人庇佑不了他。
“墨霭,要快点长大。”
他听见男人叫他,小乌云。
北辰睁开眼睛,房梁漆黑,简璨可能是太累太困了,他床铺传来轻微的鼾声,这鼾声可以忍受,北辰知道他最近辛苦,也不想打扰他睡觉。
他扭着头在黑暗中锁定那团隆起,然后笑了下。
他才不要做小乌云,他要做天上星。
福安镖局的前院正房是待客的,左右两侧厢房是账房和药馆。待客的正房里往往接待一些小商贩,货物也都是不太精贵的杂物。
简璨说,大户人家规矩多,要送贵重东西都是让镖局上门去谈的。
左侧账房是专门给老百姓开的,谁家走亲戚要送礼,谁家信要送回娘家。最贵不到一两银子的镖费,送货范围也都在山南境内。凑够一车就由两个镖师走村串户的去送,赚个辛苦钱。
账房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年轻人和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
年轻人左手拨算盘,右手写字,手把算盘拨的啪啪响。
姑娘嗓门大,见人也不害羞,清点货物手脚麻利,还能跟面熟的人唠几句嗑。
镖局迎客,从早到晚大门敞着,因着来往人多,门外还有几个小摊摆着揽客。
北辰没怎么看清外面,又怕人瞧他,拽着简璨说不看了。
简璨也注意到了很多人盯着北辰的脸瞧,北辰长得好看,被人瞧也正常。
只是这人脸皮薄,不大喜欢跟人对视,总是躲在他身后,一直盯着地面。
右侧厢房是医馆,站在院里都能闻到药味。医馆大得多,和后面的一整个院子相连,都是医馆的地方。
北辰对医馆的每一间房都了如指掌,这倒也不必看了。
简璨拉着他往后面的院子走,过了侧门,左手两间连在一起的小院是专门放货的,院子有门通向巷子,打开之后可以直接把货物运进来。隔壁院子就顺势放车厢,当马厩了。
“这两个院子平日搞得肮脏,你没事莫进去。”简璨指了指木门说道:“味道大,你看我们都安了门。装货卸货的时候进去,平日里就关着,不开。”
北辰知道马厩味道大,但闻到不知名的货物混杂在一起的怪味还是皱了下眉头。
右手的院子主院住着简盛陈怡蔓夫妻,左右的厢房住着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们。
小院子繁多,从侧门进去总是另一个小院子。
北辰隐约觉得规制不对,但也不敢直说,心中拐了好几个弯说道:“镖局好大呀,这么多院子。”
简璨说:“我们镇北城人少规矩小,再说也没有占很多地方。”
北辰想,这镖局规制远超寻常,院墙布局绝非寻常走镖之地。莫非这镇北镖局另有背景?他看简璨不想深谈,也自觉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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