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昭拽着崔晟，径直来到一座废宅前，这才停住脚步，看向崔晟，问道：“没事吧？”
“无碍，”崔晟道，“陆月，外面这是发生何事了？”
宋千昭把方才看见的情形告诉他，崔晟顿了顿，迟疑道：“此事我或许有些头绪。”
宋千昭道：“细说。”
“陈朗邀我入府，除了嘱咐乡试的事情，还告知我江郡或生叛乱之事，”崔晟面色煞白，“只是不想此事发生得这么快。”
“叛乱？”宋千昭眉头紧皱。
“是，你还记得那日在集市上，那群跟官兵起冲突的流民吗？”崔晟道，“北方突生水患，燕南更是地震连连，周边百姓只得一路南下，如今江郡周边，已是积了不少流民，此地又是军事重镇，只怕生变。”
“江郡，上野两地，本不该有上京城官兵驻守，如今却有，”宋千昭沉声道，“你可知为何？”
“陈朗同我提过一两句，我隐有猜测，”崔晟道，“大皇子身死，朝中格局大变，现已是李郴主事，圣上已将一部分兵权交于他，且近来也没有朝廷大员动兵的消息……”
“你是说，这两地的兵士，是李郴所派？”
“确有可能。”
“可是……”
话音未落，远处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宋千昭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
二人匆匆而走，宋千昭出去探了探城中形势，短短几个时辰，局势竟被官兵完全控制住了，效率之高，闻所未闻，更像是……自导自演一般。
内乱平息，宋千昭找了处客栈，把崔晟安置下来，道：“廖栀还在上野，我方才得到消息，上野也生叛乱，她和廖衡两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崔晟心领神会：“你去吧。”
宋千昭下楼，翻身上马，纵马疾驰，两个时辰之后抵达村落，一眼望去，四周都有些混乱。
她立刻走向自家草屋，院子里乱糟糟的，她敲敲门，凝声道：“廖栀，你在吗？”
屋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唰地一下打开，廖栀一脸心有余悸，道：“陆月，你可算回来了。”
宋千昭道：“村中发生什么事了？”
廖栀道：“早些时候，村里来了几个匪徒，声势唬人得很，衙门的差役已经把他们赶走了。”
“那就好，”宋千昭松了口气，“廖栀，现在上野村不安全，我打算把你和崔晟都安置去江郡，那里毕竟有官兵在，更安全些。”
廖栀点点头，神色间隐有忐忑之色。
“怎的了？”宋千昭拧起眉，“廖栀，此事拖延不得，你早日随我去，便早日安全一分。”
话音刚落，廖栀突然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倒在地，呜咽道：“陆月，我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宋千昭险些被她这阵仗吓到，连忙扶起她，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走后，廖衡突然浑身抽搐，直吐白沫，我叫了郎中，郎中说……说他，时日无多了！”廖栀语无伦次道，“我怕死了，想给他找药，可外头却又来了山匪，我好怕……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他。”
“你先起来，”宋千昭沉声道，她侧眼望向屋内，廖衡果真躺倒在地，浑身僵硬，面色灰白，“我现在立刻带你二人去江郡，那里医师更好，说不定有解决的办法，听我的就好，莫哭。”
听她安抚，廖栀这才擦净眼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事不宜迟，宋千昭立刻带姐弟俩出发，待回到江郡，已是深夜，她重回客栈，又开了间厢房，嘱咐小二做些饭食送上来，这才疲倦地敲了敲崔晟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崔晟松了口气，望她：“事情可还顺利？”
宋千昭道：“已安排他们姐弟歇下来了。”
崔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料理完事情，宋千昭身心俱疲，正欲离开，却见崔晟一脸欲言又止之色，便问道：“还有事？”
崔晟略显迟疑地开口道：“陆月，你可否……教我用剑？”
宋千昭挑挑眉心，道：“好啊。”
崔晟一怔，不想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宋千昭推开门走进来，咔哒一声关上了大门，动作游刃有余，事毕，抬眼看他：“过来吧。”
崔晟：“……”
宋千昭：“站那么远做什么？”
崔晟咳嗽两声，耳际有些燥热，只道：“知道了。”
宋千昭拔剑出来，将长剑放在他手心，崔晟细细感受着铁剑的重量，动作小心翼翼。
宋千昭很自然地抓过他的手，掰动他的手指，崔晟身子猛地一僵，支吾道：“这是？”
“纠正你用剑的姿势，”宋千昭道，“有什么问题吗？”
崔晟：“……没事。”
宋千昭很耐心，纠正的动作也很认真，她的手温很凉，贴在皮肤上擦去，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很自然，似乎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崔晟在心里斥责了自己几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抛之脑后。
指点完毕，宋千昭问他：“可听明白了？”
崔晟点点头。
“拿剑的手不能抖，”宋千昭道，“若是害怕，就不该拔剑，剑出鞘，就不得心生恐惧。”
干净利落，倒真是她的风格。
“早些休息。”
话毕，宋千昭推门离开，厢房内只剩他一人，周遭十分安静，崔晟下意识抬起手，感知着手心那点残存的温度，半晌，才轻微咳嗽了几声，和衣睡下。
翌日早。
宋千昭敲响廖栀的房门，门很快来了，廖栀神色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只道：“昨夜守了他一晚上，还是未曾好转。”
“下来吃早饭吧，”宋千昭道，“今天我们一同去找郎中问医，莫要担心了。”
廖栀憔悴地点了点头，拽着廖衡下楼，简单用过早饭，跟宋千昭一道离开了。
两人顺着长街一路往前走，沿街问医，一个一个找，好半天才碰到个愿意接诊的郎中，廖栀连忙将弟弟的症状一一告知于他，那人微皱起眉，同她说了好些。
一晃眼就到了正午，三人离开市集，外头飘来一阵饼香，宋千昭随便找了个摊子，要了三碗面，廖栀心事重重，看起来无甚胃口，抬眼望向远处的摊贩，忽然道：“在这里做生意，应该很赚钱吧。”
“小商小贩，大多栉风沐雨，十分辛苦，”宋千昭道，“但若能坚持下来，也能勉强营生。”
廖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郎中给廖衡开了些药，他们又跑了几趟，无甚结果，只得踏上返程，路上碰见一铁铺，宋千昭忽然停住脚步，走过去道：“你这里可否锻剑？”
老者道：“可以。”
“帮我打两副铁剑，”宋千昭道，“我七日后来取。”
老者应允。
“陆月，你是想换新的剑了吗？”廖栀问道，“为什么是两副？”
宋千昭：“送人，不时之需罢了。”
崔晟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的样子，多做一把送给他，倒也无妨。
廖栀不再多问。
回到客栈，天已入夜，宋千昭目送廖栀回房，转身刚要走，却听身后她道：“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宋千昭道：“没什么，小事而已，你和廖衡早些休息吧。”
前些日子，江郡的通缉令她看了许多遍，上头的面孔早就记住了，三年的暗卫生涯让她多多少少学到些功夫，找人这种事，并不算多难。
接崔晟廖栀来江郡，本就花销太多，她还是要多赚些钱才是。
这次的目标是个独眼男人，独居东城一偏巷内，只有夜间才会回来。
一个时辰后，东城。
偏僻的庭院内人影闪动，院内肆意横行的杂草被风带着摇晃起来，宋千昭快步来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望向屋内。
里头陈设十分简单，一张书案，一架没铺被褥的床板，再就是两张木椅，一个储物的柜子，家居少的可怜，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宋千昭掩面蹲伏，握紧腰间长剑，等待着机会。
吱呀——
等了一阵，院内忽然走进一人，宋千昭凝神一看，赫然就是那独眼男人，他拎着壶酒，径直走向里间。
长刀启口，男人对着酒壶灌了起来，又从掏出一叠油纸，拆开，里头装的是牛肉，他显然饿极了，抓起几块肉，大口吃了起来。
唰——
空气中骤然刀锋起，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柄长刀已横亘在他脖颈处，男人狐疑地扭过头，瞧见眼前黑影，下意识开口道：“你……”
唰啦——！
寒芒一闪，血光迸溅，男人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身体软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宋千昭毫不客气取下头颅，擦净剑上鲜血，收刀入鞘，屈膝蹲下，正收拾这一地狼籍之时，却发现那人衣袋处掉下一张泛黄的纸张，她顺手拿起，待看清纸上的内容，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通缉令，画上的人像异常熟悉，眉眼冷冽，极为淡然的一张面孔。
那是她的脸。
这是一张，她自己的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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