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转头，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沈笑客气地问道：“怎么了？老婆婆。”
眼前的老妇人看着只是一位普通的凡人，按年龄来说她应该叫沈笑为老婆婆才对，可现在沈笑的身份是人族散修，不可暴露，便让老妇人吃了点亏。
老妇人语重心长道：“丫头你连拜神都不知道吗？不拜神你上去可就困难了。”
老婆婆特意展示了她刚烧完的三炷香，一笑脸上的褶子都绽开了花。
“神？哪里的神？拜哪位神？”
沈笑还是第一次听说修仙之人信仰某某个神，几千年前灵气充裕的时候，也没几个成功化神的，听说还堕魔了几个，只有寻常百姓可能还信一些所谓的神仙，修士大多都以强者为尊，底层的没有几个信的。
不过信仰也是一种力量，沈笑不会去抨击老妇人的选择，这本就没有对错，只要不是害人的歪门邪道就好。
沈笑执意不去拜神，老妇人也就叹了一口气，没再劝说。
说是拜神，老妇人也不知道她在拜什么神，名字有点长，她也懒得记，见旁边的人都拜，她也就跟着一起拜，听说爬灵山宗前拜神的习俗已经持续了几百年，诚心诚意地去拜，才更有机会进入宗门。
灵山宗不要钱财，只要那颗诚心诚意的心，只要有这颗参加试炼诚心，一切都会顺风顺水。
告别老妇人，沈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撸起袖子开干。前八百个台阶她还没有什么感觉，就当是散步一般，还能看看风景。
这还只是灵山宗的外门风景，已是鬼斧神工的天然造化，不敢想藏于内门的几座主峰能好看成什么样子。
走到一千五百多台阶时，沈笑隐隐觉得有些累了，起初她并没觉得奇怪，只当没有用灵气，体力不支了吧。
待到第三千阶时，沈笑已经气喘吁吁走不动路，趴在台阶上像个死人。这很不对，一个普通人也不至于累成如此，她身边的青年男女还在嬉笑打闹地向上走，反观一路上只有她汗水打湿衣衫，背上如压了巨石，难以前进。
沈笑抚了抚背上的灰尘，身上什么也没有，可当她，迈出一步，腿又有千斤重，腰酸背痛，沈笑这才发觉不对劲。
“丫头，你还好吗？”又是那位老妇人。
老妇人接近花甲，走得比沈笑慢许多，可是看着却不怎么累，沈笑才更像一位老人。
“我……我有点喘不上气……”
“哎，我让你拜神你不听，这估计是神明降下惩罚了……”
“惩罚？”
“你来灵山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老妇人有些惊讶，“心不诚的人是无法进入灵山宗修炼的。”
沈笑静静听着，此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老妇人姓林，名为荷花，人称林大姐。林大姐看着十分热心肠，见沈笑走不动了，从背囊里掏出两个大桃子塞给沈笑。
“来。丫头，吃点补补。”
沈笑狐疑地接过桃子，检验过没毒后，用袖子擦擦，大口地啃下去。
林大姐笑着说：“正好我也累了，我们就在这里歇歇吧。还有那么远的路没有走，也不用着急，该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沈笑边听边吃，看着远处的白云，心中称是。
身前身后都有人在整顿休息，着急赶路的竟然是少数，对于凡人来说，这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来灵山宗见世面的机会，能不能入宗门都看机缘，他们也不抱太大希望，试试而已，一路上还能观光美景，灵山宗也会保他们安全，下山之后也是一顿吹嘘，有什么亏的呢？
林大姐自然不知道沈笑身负任务，只当她是个乳臭未干，心高气傲又有些可爱的小丫头，她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的一儿一女相继死去了，人生的许多事早就看开，灵山宗是个好地方，没人打扰，但若是没缘也不能强求。”
“他们说修仙后就没有太多的情感了，是真的吗？那这到底是惩罚呢，还是奖励呢？没有情感的还是人吗？哦……不对，他们是修士，是小神仙，已经不是人了……”
林大姐的这些问题沈笑无法回答，她也只是一个魔族小吏，虽然活了两百多年，但是这些年都是在吃吃喝喝，没经历过风雨，她们幽冥林这种小地方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导致她只是年纪长，可对于人世间的一些情爱仇恨仍旧保留稚童一般的看法。
“你的儿女……你来修仙是为了报仇吗？”
“报仇？报过啦！可惜真正杀死他们的又何止是那一两个人。”
沈笑听后不禁为这位女子鼓掌，可见她却无几分开心的神色，问道：“那你还在忧愁什么？有仇人追杀你吗？”
“倒也不是。”
林大姐看出沈笑眼中的几分天真，冲她笑了笑。
“吃你的吧，吃完了我们还要往上赶路呢。”
沈笑点点头，看着时间还剩不少，于是便走边和林大姐聊天。
“林姑娘，你是真不知道灵山宗拜的是哪位神吗？”
“哎呦，别叫我林姑娘，你还是叫我‘大姐’吧，我喜欢这个称呼，出事了我尽力帮你。”林大姐笑着，“我还真不知道拜的是哪里的神，我对这些一点不了解。在我儿女死之前，我还只信自己，不信天命。现在世事变迁，也就不得不找个精神寄托了。”
“上山前，灵山宗山下已是烟火缭绕，我身上本没带香，也不打算花这个冤枉钱去买，本欲像你一样直接登山，可是当时有两三个小伙七窍流血被抬了下来，听说是心不诚，也没拜神，一肚子的杂念硬闯灵山宗，被神仙降下惩罚。”
“人人自危，保险起见，我决定还是上两炷香，虽然七窍流血不会死，但对于我这个老婆子来说真是要了半条命啊！”
“不过上香竟然不需要自己花钱，山脚下就有灵山宗的弟子热心地发放免费的香火。哎！大宗门就是不一样，财大气粗！”
“而且他们热切地劝我们真诚地上香，哪怕最后没有成功留在灵山宗，这一丝神缘也会保佑我们下辈子平安顺遂的。”
沈笑听完眉头紧紧拧住。她当时直接被送到台阶下，倒是没有弟子劝她上香，林大姐以为她也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想着她这瘦弱的小身板走两步应该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硬生生地走了三千阶只是留了些许汗。
沈笑在她眼中更有神缘，看起来像是会有一番作为的人。
灵山宗的一番做法，简直比他们魔族还诡异，让众弟子甚至是无关的凡人去信仰某个东西，不能生有异心。魔族内部也只有少数人会被下思想的禁制，光明正大地说我想控制你，而灵山宗则是披着善良面具的洗脑。
沈笑这下放下心了，既然进灵山宗和她的魔族教义有冲突，那她进不去灵山宗也能成功身退，理由充分啊。
她和林大姐又爬了三千阶，她倒是没有心累了，哪怕背上依旧沉重。林大姐气喘不止，沈笑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巨石上。
她们已经爬了大半，时间还剩一个半时辰，只要接下来正常行走一定能通过第一关。
只是林大姐看着已经筋疲力竭，她虽然嘴上说着靠缘分，但是深凹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山顶。能熬到现在的人只剩了起初爬山的一半，许多人已经被前方陡坡吓到，拍拍屁股回家了。
虽然林大姐有了点神明的庇佑，可是她仍旧只是个凡人之躯，更何况年事已高，能爬到现在已经是意志力非凡，沈笑有些佩服。
看在她刚刚给沈笑的两颗桃子，沈笑也于心不忍让她半途而废，于是借由休息的名义，将手轻轻抚过她的背部，输入了点灵气给她。
按灵山宗的入目规则来说，不能借用外力和灵气辅助，沈笑钻了空子，她将灵气化为如水一般软绵又长的力，拂去林大姐身上的疲惫，顺便也将她身上的旧伤拂去。
沈笑的修为并不高，但是医治凡人也是绰绰有余，只是林大姐身上的旧伤有些多，不像是普通农妇身上该有的，可能是替儿女们报仇得来的，沈笑这么想。
林大姐只觉得在喝水的一刹那，她的心肺重新焕发生机，枯木逢春了。沈笑神色不变，还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林大姐只当是这灵山宗的水奇特，果然灵山宗是个好地方，她看向山顶的眼神更加炽热。
休整过后，她们继续向上，前方的阻力更加明显，沈笑有时需要弯腰两手两脚用力，她十分想动用灵力，可是这座山像是有智慧一般，她的灵力无法化为助力，死死地压制着她。
旁边被灵气修复过的林大姐稍微好受一点，她更加信奉灵山宗后，爬山变得竟更加简单，心里也更加高兴。
灵山宗从不歧视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人，对于凡人来说，这里已是世上最公平最幸福的地方。
林大姐快乐地想着，一回头，见沈笑的整张脸已经被血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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