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光线暗了许多。
时予安呆呆地愣在原地,心事重重地吸了口烟,浓烈尼古丁的味道,刺得他喉头发涩。
吐出的烟雾,随风扩散,仿佛为这桩案件,披上了一层白纱。
林志民喉结滚动一下,低声试探地问:“我店里那俩兄妹,你们确定是爆炸犯?已经找到证据了?”
环境静谧得近乎诡异,走廊里的微弱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出来的话,带着令人察觉的慌张。
谢迟方没立刻回答,目光略显思索地打量着林志民,慢慢地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怀疑,他目前只是嫌疑人。”
“谢队,您这话就说笑了。我店里出现个爆炸犯,搁谁谁不紧张啊?犯人还是我认识的——妈的,真要是他,这不是狼心狗肺?!白瞎老子的钱和时间了!操!”
林志民越说越气,又点了一根烟,暴怒地骂道:“真要是这狼心狗肺的玩意,把我侄女烧成这样!!”
说完,手指朝着病房的方向,重重地点了三下。
时予安没说话,默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等待两人的对话。
谢迟方稍作思量道:“我们只是来问几句话,能具体说说,比如你哥是怎么杀那对兄妹父亲的?你又为什么雇他们俩?”
“大概在去年年末吧。”林志民踩到了地上的烟头,随手把它丢到烟灰缸中,“我没记错,这案子是……章警官接手的吧?”
谢迟方回道:“对,我去年不在。”
林志民长叹道:“哦,这样……简单点来说,就是我哥气不过,喝酒喝上头,一时冲动。”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不是杀人,而是讲述醉酒后打了一架。
时予安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冷到极点:“一时上头会提刀,蹲在死者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往他身上连捅三十四刀吗?”
这话一出,室内再次死寂。
林志民更是脊背发凉。
时予安曾听严池明讲了一次,便留心地问了一下情况。
因为只是大概了解,没查卷宗,不清楚具体案情。后来,又听许文泽的只言片语,可以判定这是带着强烈的仇恨的预谋性杀人。
连砍三十四刀,刀刀致命。
林志民神色微动,看了时予安一眼,没必要隐瞒下去。
“我哥杀人,是因为去世的嫂子。前几年,她一直在和我哥闹离婚。理由也匪夷所思——哭着喊着要嫁给莹莹她爸,袁浩杰。”
“为什么?”时予安接着问。
“我哪知道,好好的家不要,也不知道哪根弦搭坏了。”
谢迟方抓住重点问:“袁浩杰和你嫂子怎么认识的?”
林志民犹豫了几秒,难以启齿道:“听我哥说,袁浩杰是我嫂子的初恋。俩人大学毕业后,分手了,得知袁浩杰闪婚后,她就找我哥结婚了。说实话,我哥就是个接盘侠。”
谢迟方疑惑地问:“那和离婚有什么关系?他俩旧情复燃了?”
“我哥整理嫂子遗物时,发现从他俩毕业后,书信就没断过!一直有联系!操!袁浩杰他老婆,在袁莹莹上高三的时候死了,我嫂子当时就想离婚,被小姝劝下来。俩个月后,又闹,跳楼没跳成,吃安眠药自杀了。”
林志民越说越激动,整张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谢迟方蹙眉,又问:“听你这么说,袁莹莹和林姝很早就认识?”
“对,俩家人从十多年前就认识,林姝和袁莹莹一直上同一所学校。”
时予安插话道:“你哥家暴吗?”
“怎么可能?我哥巨爱嫂子,不信你问小姝,房产证、车证,所有不动产全都写老婆名,流动资产也给老婆,一个月就拿五百零花钱!”
时予安垂头沉默着。
林志民吸完最后一口烟,碾在烟灰缸里,无奈叹息道:“我哥坚持不离婚的原因,一是他很爱嫂子,二是钱啊,都在嫂子身上,离婚后我哥的一半财产,给袁浩杰家带去,谁能乐意?”
“那也不至于杀人吧。”
林志民长吁一声,捂起脸颊。
“其实,我哥行凶前一天找过我,他说他受不了了。袁浩杰在嫂子死后总挑衅他,还说过——自己的女人看不住,真没本事,之类的话。我也没想到,从小到大,一向胆小的他,能杀人。”
话音刚落,吸烟室内安静得有些可怕,时予安与谢迟方面面相觑。
短暂的沉默后,林志民把手从脸上拿开,眼眶通红:“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嫂子叫什么?”时予安问。
林志民讽刺一笑:“姓方,名滢,叫方滢。”
——方滢。
时予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
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袁方逸和袁莹莹,取前女友名字里的字。不仅方滢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连这袁浩杰也不是个东西,对家庭、对孩子,甚至对自己,极为不负责。
追求爱情是每个人的权利,但必须在不伤害他人和自己的基础上。
林姝的爹也是个混蛋,被人挑唆两句,就拿刀砍人,完全不顾及女儿的仕途和未来。
人渣这个词都不够形容他们的。
时予安闭上眼睛,回忆起病房中林姝的可怜模样,按着太阳穴,心疼女孩的遭遇。
林志民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瞧这兄妹俩也挺可怜,年纪轻轻,父母全都死了。如果他们能冰释前嫌,我就免费供兄妹俩上完大学,生活费我也包。希望上一辈的恩怨,别涉及这一辈的感情,毕竟小姝和袁莹莹从小就是好朋友。”
时予安听着这肺腑的话,眼里的冷意悄悄褪去几分,心中泛起异样的情绪。
“我记得你哥被判无期?”
“兄妹俩签了谅解书。”林志民像是意识到什么,疯狂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可没有强迫,他们也不喜欢这个爹!自己名字里,有爹前任字这种恶心事,谁能喜欢得起来?”
谢迟方轻蔑道:“这就是你认为兄妹俩,不是爆炸嫌疑犯的理由?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还怀恨在心呢?”
屋内的灯光突然亮起,照着林志民脸色发紫,声音局促不安,像在撇清关系。
“没……没有!如果他真是爆炸犯,你们一定将他们绳之以法!明明是父辈的爱恨纠葛,凭什么伤害我侄女!我们对他这么好!”
谢迟方双手插兜,看了眼时予安,对方也点了点头。
“这时间也不早了,林姝大概等不及了,林先生,你先回去吧。”
林志民捏着烟盒,客气道:“好,谢队,时顾问,有需要再来找我就好。”
互相告别之后,谢迟方推开门,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注视着时予安,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一起走吗?”
时予安回过神,拒绝道:“我缓一下,麻烦车里等我几分钟。”
谢迟方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陪着林志民离开吸烟区。
时予安盯着谢迟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电梯门口,才独自一人走到窗边。
今晚的风,格外凉爽。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起额前的秀发。他的手浮扶在窗前,对着夜空中暗淡的圆月,意义不明地嗤笑一声。
无数个在园区的夜里,他也是这么站在阳台前,望着天空的那一轮明月。
似乎只有这与祖国相同的月光,能救赎堕入黑暗中的他。
随后,时予安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抽了张干净的纸巾,走向烟灰缸边。
.
已是夏夜九点,天色已然全暗,路灯一盏盏亮起,知了还没停歇,依旧吵得令人烦躁。
时予安揉着酸涩的脊背。
刚出刑侦队那层的电梯,与急急忙忙的许文泽,撞个满怀,力道不重,没有大碍。
许文泽念叨着“对不起”,抬头看见是时予安,睁大眼睛道:“时顾问,你们回来了?”
时予安笑着问:“嗯,你要去哪?”
“戚主任让我帮他搬一下设备!”
时予安“哦”了一声,摸了一把他的头:“去吧,慢点跑,注意安全。”
“好的,一会儿见!”
当电梯门要关上的那一瞬间,时予安突然转过身,一步跨过去,手伸到逐渐变窄的门缝中间。
电梯门再次打开。
许文泽疑惑地看向他。
时予安叫住了他,面带微笑道:“小泽,我有个东西给你,你替我交给戚少枫,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许文泽接过塑料袋,重量很轻,像是小物件还有张纸,暖心一笑,轻声道别。
这一幕,又被谢迟方看见。
他从王局办公室出来,刚走到长廊,就发现这俩人又搞在一起,脸上的笑容,一个赛一个的温柔。
谢迟方有些吃味。
毕竟这俩人很少给他笑脸。
见电梯门关上,谢迟方啧了一声,把挂在领口的墨镜,往空桌子上一丢,漫不经心地喝起水。
时予安转过身,再次与谢迟方的视线相对。
这一次,没有烟雾的阻隔,彼此的面容更清晰,展示在彼此的瞳孔中,却没有那一瞬间的悸动。
——当时一定是天太暗了。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
时予安没理会对方投来的眼神,经过他时,没打招呼,刚走过一半,却被拉住。
“看不见我?”
谢迟方的语气酸酸的。
时予安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扫了眼被拽的胳膊,冷漠道:“干什么?”
“早上让你写的检讨呢?”
时予安扬起下巴,点了点自己的工位。离远一看,桌子上面有张A4纸,确实被压在水瓶下方。
谢迟方抓不到把柄,喉咙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声音,握着水瓶走过去,发现检讨是手写的,便细细阅读起来。
文彩横溢,字体隽秀。
比他小学生作文好太多了,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警察,像作家。
看样子,写报告的任务,可以交给时予安。
谢迟方心里打着小算盘,并默默欣赏着。等他抬起头,发现时予安正在拿着水壶,给走廊和办公室门口的绿植浇水。
有种莫名的情绪,涌进他的心头,又像羽毛般,痒痒的,滑过他的心间。
那些绿植是章队培养的。
还记得前天,他知道省厅的人要来,想派他去浇花。
这几天太忙,都忘记这件事了,结果万万没想到,省厅的顾问,竟然主动承担这项任务。
刑侦支队的环境,总是混杂着烟味和咖啡味,白炽灯刺得眼睛发痛。偶尔的人声和键盘声,都带着毫无生气的疲倦。
但在没人注意的角落。
时予安眉眼柔和,撑着膝盖半蹲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水壶。那件简单的白衬衫,被规整地塞在腰侧,勾勒出一条的流畅腰线,看起来柔韧性很好,纤细地一只手能握住。
谢迟方紧握着手中的A4纸,弄得皱皱巴巴,都浑然不知。
透过微薄的白衬衫,在他腰侧的皮肤上,浮现出一道极浅的纹身痕迹,朦胧似无。
时予安(偷看):蛮好奇阿芳喜欢什么类型的。
谢迟方:我喜欢冰冷禁欲范,肤白貌美,有时候安静地一动不动,宛如雕琢精美的雕塑。
时予安:你喜欢尸体?
谢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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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烈焰17|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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