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将也会死吗？”
稚子声音天真又残忍，手指遥遥地指向穹顶已经被炮轰得支离破碎的电子屏幕。还没等到回答，一道耀眼的白光就照彻天际。
片刻过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或许是才回过神，废墟里的人才看着熄灭的信号灯颤着声音开口，又像是恨得咬牙切齿般道：“她已经死了。”
消息一传回，民众群情激愤。
和域外的一次甚至称不上正规作战的小规模冲突，竟一朝失手，险些把整个联邦暴露在尖刀之下。
更重要的是，中央军的主心骨，联邦百战百胜的将军，竟也在此殒命。
“程筱死了？”
联邦高层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甩在他脸上的云图投影，桌对面的人来势汹汹，看架势似乎真的很想要了他的命。
这位草包了数十年的联邦领袖，终于有了哀婉的后知后觉，可已经晚了。联邦东争西斗地已经只剩了花架子，现如今就连花架子上为数不多撑起骨架的人，也已经老得老死得死。
“把搜查令交出来，我要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人觉得程筱会死，再退一步，放在两天之前，甚至没人觉得程筱会输。联邦最出色最年轻的将军，19岁拿下少将军衔，从联邦最顶尖的军校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在中央军普遍水平百分之四十的基础下，精神力硬是强到可以解放战甲百分之99的恐怖程度，第一场指挥作战就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漂亮仗，完美到不像个正常人。
“程芷人呢？”出发前的留影一遍又一遍在光脑里回放，临行前的程筱一身军装，表情难得轻松，她环顾四周没找到程芷的身影，只好接通副官的视讯。
“程少将，您妹妹还是把志愿改成了联邦军校。”
“算了，随她去吧，安排妥当就好…前线情况怎么样？”程筱没有停留，转身从家里离开，程芷门前，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精巧的盒子，贺卡上的字几乎是程少将人生为数不多的败笔，虽然只有短短一行，但呕哑嘲哳实在难以恭维。
记录到这里为止，程芷缩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贺卡上的字被不小心晕开，她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只呆呆地听着派来慰问的高层即使这样还在明争暗斗地讽刺推脱，只有最后几句话还算勉强能听。
“小芷，你姐姐也是没办法，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程芷将贺卡紧紧捏在手里，透过上边的字甚至能想象出那个人说话的语气，程筱在她面前一直是那副样子，好像在她面前用了毕生的耐心:“阿芷，毕业快乐，去做就好了，有我在呢”
“骗子。”
联邦铺天盖地地连发了三天的追思讣告，域外战舰频频在屏障外晃悠，心思浮动，似乎因为少了一些威胁对联邦这块肥肉更加垂涎。
高层盯着每日的战报一边搞着无计可施的唇枪舌战一边愁眉不展，一时间这讣告竟也情深意切起来，大概是有一些兔死狐悲的心思。
到了事情发生的第一周，大家终于完成了从“程筱怎么可能死？”到“程筱不可能死!”再到“程筱真的死了吗？”最后到“程筱真的死了……”这个心理历程的转变。
程筱，好像，真的死了。
远在几光年之外的域外，太空垃圾裹挟着不起眼的休眠舱缓慢地游荡，星际海盗肆虐的地带，鲜有人至。
休眠舱外边已经坏得不成样子，强烈的爆炸几乎把星舰炸得粉碎，原本根本来不及的星际迁跃被硬生生压缩到极限，没变成东一片西一片的太空垃圾就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最先凑上来的是一艘看起来不知道淘汰了多少年的民用宇宙巡逻船，带着应该早就被科技革新抹掉的轰鸣声，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打眼一看活脱脱像是上个世纪联邦回收站里掏出来的n手货。
“诶…诶老…老大大，快…快快！来看…看，这里有个…个！”
驾驶员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操着一口不利索的普通话，识货地盯着眼前虽然破得不成样子，但明显材料价值不菲的休眠舱，一脸财迷样，又惊又喜地朝后喊着，结果被一巴掌闷在头上。
“知道啦知道啦，小屁孩别嚷了，先去后边吃饭吧，我来开。”末了，来人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又补上一句：“今天有红烧鸡腿，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哦…好…好，谢谢老大。”
老大名叫谢蕴，五六岁起就在星际驳船上流亡，是垃圾堆里摸爬滚打闯出来的角色，跟联邦那群活了几百岁的老油子论起来，如今不过也20出头的小女孩，现在正自己带着一只海盗队伍，成员大多是十几岁的小孩，以打家劫舍太空里的垃圾为生，是星际除了黎明之外第二厉害的海盗团，当然，无论哪个称呼都是自封的。
谢蕴接过方向舵切换到手动驾驶，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又心疼地掏出一块能量石塞进八百年没上过班的探测仪里，看了一下剩下的能量足够支持星际迁跃，最后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驶着这艘不能经得起折腾的老马往休眠舱那里靠。
“不会真的要发财了吧…”谢蕴心惊胆战地把休眠舱捞回来，回收成功的提示音一响起，就风风火火地往回收室赶了去。可怜在外边忙了好一会的机械臂还没等放下就被一巴掌拍到一边，本就不太智能的汇报被急转直下的尖叫声打断。
“啊！我靠，记忆金属，发财了…发大贝…完蛋，有人……”
舱门弹开，几乎在谢蕴赶忙去检查休眠舱储蓄能量的一霎那，异变陡生，一双布满血污的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
军靴踏在钢板上一声两声三声，抵着人往边上压去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谢蕴自认为正年轻力壮，竟然完全被一个看上去快要死了的人钳制住了。
谢蕴被抵在墙上，面前人几乎浑身几乎没一处好的，面容被烧灼黢黑，但一双眼睛仍锐利又警惕，整个人气势汹汹，伤口也因为肌肉紧绷开裂重新渗出血来，她说话声音沙哑：“你想干什么？”
回收室只有她们两个人。
凶戾、戒备、杀意，好像涨潮一样霎时间像实质般淹没了整个空间，一下子压得谢蕴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仗着多年混迹在流浪站混出来的胆子，眼尖地看到了联邦中央军的服饰标志，又想起来现在的境遇，于是才捡回来一开始那副傲气劲，手遥遥一指：“就捡个垃圾嘛，有没干什么。”
“哦。”程筱听到光脑里唯一还在运作的定位监测功能汇报完，得了谢蕴的这句话，这才恢复了刚才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原本就不太清楚的视线彻底模糊。
不过还没等谢蕴回过神来，刚才还一副凶神恶煞索命鬼一样的人就瘫在了她身上。
“…好险，感觉刚刚好像要死了。”谢蕴心里常舒了一口气，还没等舒完呢，一下子被倒过来的人压了个趔趄：“诶诶，你没事吧。”
就知道小说里的那些个英雄救美桥段都是骗人的。
“不是什么？老大，你又捡人回来了啊。”两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从回收室的门后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
看上去，谢蕴抱着突如其来的伤员，稳稳地站在原地，惯是她们之前见到的样子，甚至还稍显的正经了一些，只是似乎声音有点奇怪，摆了摆手：“瞎操心，吃饭去。”
脚步声逐渐变小，谢蕴悄悄侧着头，直到余光看到人走远，动作这才一下子手忙脚乱了起来，险些歪倒在地：“压死我了…”
幸好，船上的医疗仓是谢蕴剁手买的比较好的一款。
谢蕴蹲在医疗仓旁边守着，手里拿着几本年纪估计比她都大的书，看上去古朴典雅，当然这是在没有看清题目印着的霸道海盗狠狠爱的前提下。
几天时间，其实也不过宇宙漂泊的短短一瞬间。
程筱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线条。正思索着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地，听到脚步声后，眼前线条倏尔远去，突如其来的灯光差点没把她闪瞎。
“怎么了，没见过漫画啊？”模糊中，眼睛逐渐适应光线，谢蕴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把漫画书从人脸上拎起来，又把医护监控的智能提醒给关了，在她面前晃荡的时候语气里尽是被吵醒的哀怨。
这已经是捡到这个人的第三天，好处没捞着不说，倒是赔上医疗仓连带干着陪护的差事，连人带能源硬耗了三天，硬是把她看漫画书的心思都磨没了。
“哦。”
“哦什么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在谢蕴的印象里，在医疗仓几次报警说生命信号微弱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在她并不长的生命经历里，她只见过一个。而眼前的人，是第二个。
“蒲柳，重新核算定位。”
“你...”程筱打量着眼前的人，在光脑里重新确认了一下现在的位置之后，道：“感觉不太好”
谢蕴凑过来，一边准备看一下医疗仓有没有出问题，一边想凭借一些常识推测一下情况：“哪儿？”
倒是程筱怔了一下，没想到已经漂泊到域外了还能有对陌生人的平白关心。
“哦，没事，就是脸有点疼。”
“你不疼谁疼啊，浑身都没一处好的。”谢蕴在医疗仓旁边坐下，看着几乎全身都缠着绷带的程筱，默默地又往医疗仓里塞了一块能源。
“嘶，你压到我头发了。”谢蕴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简单交代一下，她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抵抗住财迷心思这才没把休眠舱给拆块卖了。
嗯，反正都心疼三天了，也不差这一会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大不了把人扣下来打工抵债。
不过也就心里说说。
“再有三四天我们就到停驻站了。”谢蕴顿了一下，因为事情做惯，差点顺嘴就问出口，随后她继续说道:“那边联络人什么的，干什么都会更方便一些。”
在域外飘着的其实无外乎就是那几种人，谢蕴捡孩子捡惯了，差点忘了眼前人身上明显的联邦标识和被损坏之前价值不菲的休眠舱。
两天的时间，医疗仓足够让一个人从脱离危险的状态恢复到生龙活虎。言下之意，到时候要做什么，回联邦还是回哪里，怎么样都好，全凭她自己意思。
“你姓谢？”程筱突然没来由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谢蕴在脑海里把人生前二十年所有干过的坏事想了一遍，确定自己应该没有进什么联邦的通缉犯名单，但以防她之前没有记忆的一段时间出过什么乱子，她还是没有直接承认：“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学校修过一段时间人物侧写。”
谢蕴一时间没能把两句话联系起来，感觉不妙，索性直接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干什么？”
只见眼前人笑盈盈地，似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答非所问地伸出手来道：“你好，我叫程筱，联邦中央军第一军区少将，不过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了。”
想了想，程筱才接上谢蕴的问题，饶有兴致地看着谢蕴已经石化的表情：“我准备来投靠你，亲爱的未婚妻。”
你好，深夜突发奇想的点子，今天跟你见面了。
程筱，谢蕴，请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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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好，我叫程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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