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皇宫，凤仪宫。
戚涟幽迈步踏入殿门，左右分别跟着两名少女。
“臣女戚涟幽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臣女戚宛愿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戚涟幽与戚宛愿仪态端庄地行礼说道。
元懿则是如风似火地扑到太后身侧，撒娇道:“皇祖母，两年不见，长乐可想您了。”
元懿乃姬氏皇室女，靖川长公主与永宁侯独女，本朝尚公主随皇姓。
漆金雕凤御座上的太后娘娘，抬手轻抚元懿的手，柔声笑道，“幽娘，愿娘，不必多礼。”
“还有你呀，平日跟个皮猴子似的，从江南野到绥州，怕是连孤的嘱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戚氏二女闻言抬眸望向姑母，大乾朝最尊贵的女人——戚翎越。
戚太后轻挽高髻簪着一对赤金鸾凤步摇，长长的流苏晃动时折射出碎金冷光，流光溢彩。
她身着明黄色织金蜀绣宫装，金丝绣出的百鸟朝凤图案，宫绦腰封下坠极品羊脂白玉双环佩。
修眉入鬓，眸似寒潭，雍容华贵，沉静大气。
她貌似三十而已，实则浸润朝堂十四载。
戚翎越本是将门虎女，十数年的宫廷朝堂尔虞我诈亦未曾磨灭她的傲气，反而磨砺出无可比拟的锐意，如同出刃见血的青锋，势不可当。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天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幽娘，愿娘。”
戚太后轻声唤道，视线温柔看向两个多年不见的外甥女。
“快坐下，好好陪孤说会话。”
淮阳风俗素来喜欢称家中女儿闺名加以娘，以示亲昵，戚涟幽听见熟悉的称呼，不由莞尔一笑。
她们随即坐在紫檀木圆椅上，随侍的宫女连忙端上温茶糕点。
“皇祖母，听闻皇帝舅舅病情愈重，会不会……”
元懿急切询问，欲言又止。
“懿儿勿忧。”戚太后唇角噙起一抹浅笑，“楚家日前献上百年人参，韩太医言可续三年。”
一时半会死不了。
元懿并未听出太后娘娘的言外之意，连忙抚掌称好。
戚宛愿睫羽微颤，沉默不语。
“太后娘娘，端敏公主，昭华郡主与诸位小姐求见。”
凤仪宫掌事苏嬷嬷禀告道。
戚太后轻轻扶额，“罢了，你们年轻姑娘在一块定然有话谈，让她们都去御花园赏玩。”
“喏。”
三人齐声应道。
殿外的昭华郡主抚摸细长坚韧的银鞭，听着苏嬷嬷转述太后之意。
她眉眼弯弯，抬眸之间眸光瞬时讶然。
三人相携而来，居中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戚涟幽。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戚涟幽与戚宛愿欠身行礼。
“不必多礼。”
端敏公主含笑颔首，她穿着鹅黄色凤尾华裙，花钿金钗，眉如远黛，冰肌玉颜。
“啧啧，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昭华郡主嗓音肆意冷然，似笑非笑。
“萧清晏，不会说话就闭嘴，省得招人烦。”元懿三两步冲到戚涟幽前面，气势汹汹地盯着眼前女子。
“我非要说，你奈我何？”
萧清晏收起银鞭挂扣在腰间，双手环胸，眸光深邃锋利。
“昭华，适可而止。”
戚涟幽拉过元懿手腕，冷冷淡淡望向她。
“清晏。”
端敏公主轻声细语，“切莫忘了舅舅方才的嘱咐。”
萧清晏闻之神色收敛几分，转身离开。
端敏公主朝她们浅笑，“既是皇祖母之命，那我们便去御花园赏花，正好我许久未见堂姐了。”
元懿闻言颔首笑道，“端敏，怎么不见静贞？”
“静贞感染风寒。”端敏公主稍微思忖片刻，“应当无碍，书院开学之日定会痊愈。”
“那便好。”
元懿思及书院开学日渐近，浑身难受，不想开学怎么办？
端敏公主见她面如死灰，忍不住掩帕轻笑。
众人边说边笑，一路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位于湖水中央的凉亭，雕栏玉砌，凉风习习。
凉亭构造特殊，中央清雅古典的凉亭分别连接四个凉亭。
八角青檐，五亭相连。
湖面莲叶泛泛，亭中凉爽舒心。
她们站在湖泊亭前时，亭中已有不少官宦千金。
她们走进中央凉亭坐下乘凉，圆桌上早已摆满了冰盘瓜果。
“公主，郡主。”
翩翩而来的女子福身唤道，戚涟幽抬眼望去，漂亮秀美的容颜难掩眉宇间的盛气凌人。
她正是文臣之首沈丞相的嫡长女，沈婉姝。
萧清晏的手帕交。
戚涟幽微微眯眸，她来此作甚？
元懿与戚宛愿下意识对视一眼，莫名诡异的感觉顿时弥漫心间。
“戚二小姐，可否出来一叙？”
沈婉姝懒得矫饰，单刀直入。
戚宛愿眉心微跳，第一时间打量萧清晏的神色，见她眸带惊讶，心知此事应当不是萧清晏授意。
人下意识第一反应，做不得伪。
戚涟幽抬眼望向戚宛愿，微不可查地点头。
萧清晏此人行事从来光明磊落，不喜阴谋诡计，宛愿一向谨慎小心，应当足矣应付。
沈婉姝与戚宛愿先后离开凉亭，来到凉亭通往湖岸的青石路。
沈婉姝抬眸端详她，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戚宛愿一袭浅色束腰罗裙，水色的芙蓉淡淡开满双袖，青丝编织成辫，以银丝绣花发带编织发间。
肌肤如玉，清灵毓秀，眉眼文雅，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沈婉姝心下微沉，倒是可惜这般钟灵毓秀的美人。
“沈小姐，不知有何贵干？”
戚宛愿被她看得胆颤心惊，莫名不适。
“戚小姐，我能问问你为何答应与我表哥的婚约？”
沈婉姝百思不得其解，他表哥那般俗不可耐的伪君子，竟配上淮阳郡王的次女，淮阳第一才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戚宛愿不想与她谈这些，淡淡回道。
“父母之命。”沈婉姝绕着她走了几步，细细品味重于泰山的字。
“郡王疼女儿是远近闻名的事，难不成是郡王侧妃苛待嫡女？”
戚宛愿闻言眸光一变，她退开两步，“此事与我母妃毫无关系，请沈小姐慎言，莫要攀扯污蔑。”
沈婉姝粲然一笑，似是惊叹不已，“想不到，这世间竟有生母尚在，口口声声喊庶母为母妃的好女儿，不知远在临梧的郡王妃听之该如何作想？”
“沈小姐。”
戚宛愿言辞冷冽，“我母亲八年前早与父王和离，请沈小姐唤她韩大人或韩夫人。”
沈婉姝顿时诧异，她凝望戚宛愿冷若冰霜的脸庞，轻笑一声，她们戚家人真是奇哉！
“是我失言，戚小姐勿怪。”沈婉姝盈盈一拜，“戚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戚宛愿眸带惊讶，持身玉立。
与此同时，凉亭中四人谈笑风生，戚涟幽时不时向外轻瞥。
“噗通。”
一道剧烈的水声响起，四座皆惊。
“戚小姐和沈小姐落水了，快救人！”
就近的官宦小姐纷纷惊呼，戚涟幽连忙快步跑到湖边，一跃而下。
她一把搂住妹妹，娴熟地将她抱上青石岸边。
她再度潜入水中抱住呛水昏迷的沈婉姝，一抹醒目的红猝不及防映入眼帘，戚涟幽迟疑瞬息，搂住她的腰继续游回岸边。
岸边围满衣袂飘飘的千金，两个力气大的嬷嬷合力将二人拉了上来。
来不及寒暄，端敏公主连忙唤人将两位小姐送到就近宫殿，“速速去传太医。”
“公主殿下，沈小姐的脸……好像流血了。”
其中某位小姐的声音响起，萧清晏连忙扶起沈婉姝，只见她秀美素净的脸上出现一道醒目渗血的伤痕。
戚涟幽纵然方才早有准备，此刻倏然一看，尤是忍不住蹙眉担忧。
萧清晏一把拦腰抱起沈婉姝，转而大步流星向宫殿走去。
众人连忙追赶她，行至一处精致华丽的宫殿。
她们在正殿焦急等待，殿内太医正在为戚宛愿与沈婉姝诊治。
端敏公主坐于首座，她眉头紧锁，好端端怎的聊出事了？
戚涟幽敛眸沉静，入水时沈婉姝已然毁容，她是第一个潜水救人，却不是第一个到达现场。
因而沈婉姝定然嫁祸不了她，但是宛愿则是无妄之灾。
沈婉姝明明善水，如此作态究竟意欲何为？
戚家与沈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她没道理栽赃嫁祸宛愿，除非……
她将目光幽幽望向默不作声的萧清晏，后者敏锐捕捉到视线，不甘示弱地回视。
正殿寂静无声，殿内太医烦琐的动作就声响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帧都能勾起她们的紧张与好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半刻钟后两位太医缓缓走出来行礼作揖。
“臣参见公主殿下，禀殿下，戚二小姐只是呛水昏迷，臣施以急救之术，现已苏醒，并无大碍。”一位太医如是说道。
另一位太医有些迟疑，拱手回道，“禀殿下，沈小姐亦是呛水昏迷，恢复苏醒即可。只是沈小姐脸上的伤为湖中利石所划，纵然臣已经救治，仍然……会留疤。”
众人听闻皆是哗然，言下之意便是沈婉姝毁容了。
“二位太医，本宫有父……先帝御赐的雪颜膏，不知可否去除婉姝脸上的疤？”
端敏公主急切问道，心中很是心疼沈婉姝，她那么爱美的一个姑娘。
太医眸光微顿，心中叹息，“公主殿下，雪颜膏确有祛疤奇效，可沈小姐的疤实在太深太长，就算有雪颜膏亦只能淡化。若是完全消除疤痕，少说都得日日涂抹雪颜膏七八载。”
雪颜膏，祛疤香膏，寸金寸膏，价值千金，用料复杂，有价无市。
纵然是端敏公主，手上不过只有五六盒，一盒雪颜膏堪堪够两月。
端敏公主一听神色黯淡，“辛苦两位太医，下去领赏吧。”
两位太医立刻行礼拜谢。
戚涟幽眸光微沉，湖中确有利石，可以沈婉姝落水的位置不至于划伤脸，更枉论伤的这般重。
此事疑点太多，她需得等宛愿苏醒后细问衡量。
端敏公主的贴身宫女行色匆匆的走进来，附耳道，“殿下，太后娘娘不在凤仪宫，去了太极殿。”
“皇叔怎么了？”
端敏公主疲惫地问，宫女迟疑片刻，“听苏嬷嬷说，圣上气急攻心，吐血昏迷，太后娘娘闻之担忧不已，前往照料。”
端敏公主心中一片轩然，今日这是怎么了？事情一个接着一个来。
宫女并没有压低声音，殿内的众女皆听到此等大事。
“今日诸事繁忙，本宫派人送尔等出宫，改日再赏花罢。”
“是。”
除了戚涟幽，元懿与萧清晏，其余人都乘车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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