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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窗玻璃，在会计实训室的水磨石地板上切出斜斜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和旧打印纸的气味，四十套木质课桌锈迹斑斑的计算器摆放得棱角分明——除了最后一排那个被口香糖粘住按键的。
“哐当！”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边的铁皮档案柜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所有学生下意识挺直脊背，连趴在桌上打盹的李煜耀都惊得睁开了眼。
魏书铭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踱上讲台，黑色西装下摆扫过讲台上的粉笔灰。他放下手中的老式皮质公文包，金属搭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今天是你们《基础会计》的第一课。”他声音不大，却让教室最后一排都竖起了耳朵。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在萍晓玲紧绷的嘴角和吴吕沈握紧的拳头上稍作停留。
李煜耀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吴吕沈，压低声音：“这老师怎么像个卖保险的…”话音未落，魏书铭突然抓起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
粉笔断成两截，一截弹到萍晓玲的桌面上。她盯着那截粉笔，发现上面居然有淡淡的蓝墨迹——和她父亲钢笔里的墨水一个颜色。
“这不是公式。”魏书铭突然敲打黑板，“这是人生的真相。”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泛黄的票据，最上面是张1998年的餐饮发票。油渍斑驳的票据上，“李记餐馆”的印章模糊不清，但金额栏的“1200元”却格外清晰。
“谁能告诉我，”他把发票塞进投影仪，“这笔钱是该记借方还是贷方？”
全班寂静。萍晓玲的笔尖在纸上悬停，吴吕沈的睫毛微微颤动，李煜耀突然坐直了身子——他认出那是自家餐馆二十年前的发票样式。
就在这时，教室后排传来细微的“啪嗒”声。荏苒喜慌忙弯腰去捡滚落的算珠，抬头时却愣在原地——投影幕布上，那张发票的备注栏里，有个钢笔画的芭蕾舞鞋简笔画。
“看来有同学发现了。”魏书铭的镜片反着光，“会计不是记账，是读心。”
他突然切换投影，一张1997年的银行转账单出现在屏幕上。汇款人签名处写着“萍鞠景”，收款人却是“市歌舞团荏苒钰”。金额栏被反复涂改过，最终定格在“5000元”。
“现在，”魏书铭走到萍晓玲桌前，捡起那截粉笔，“谁来解释这笔分录？”
萍晓玲的指尖冰凉。她认得父亲的签名，更认得那个金额——正是她幼儿园那年突然消失的芭蕾舞培训费。
窗外传来珠算课的铃声，噼里啪啦像在催促什么。李煜耀突然举手：“老师！这笔该记‘其他应收款’吧？”
“为什么？”魏书铭挑眉。
“因为…”李煜耀咧嘴一笑，“舞蹈培训是长期投资，得分期摊销啊！”
哄笑声中，吴吕沈突然起身。他走到投影幕布前，用指尖点着那个被涂改的金额：“修改痕迹显示原始金额是12000元。根据1997年通胀率，这笔钱相当于…”
他顿住了，因为看见荏苒喜苍白的脸——她母亲的名字正**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相当于什么？”魏书铭追问。
“相当于当时事业单位员工三年的工资。”萍晓玲突然接话，声音有些发颤，“但歌舞团1997年已经改制，这笔转账违反…”
她的话被刺耳的广播声切断：“请魏书铭老师速到校长室。”
魏书铭慢条斯理地整理公文包，突然抽出一本边缘卷边的《基础会计》教材，精准地扔到李煜耀桌上：“第38页，今晚作业。”
门轻轻合上。李煜耀翻到第38页，发现那里夹着张酒吧投资预算表——正是他藏在军训腰带里的那份，只不过现在多了几行红笔批注：
“音响设备溢价30%
建议贷方科目：青春梦想
借方科目：现实”
阳光偏移，照亮讲台上那截粉笔。萍晓玲盯着蓝墨迹出神，忽然想起今早父亲西装袖口缺失的袖扣——和魏老师衬衫袖口那枚一模一样。
计算器的归零声此起彼伏，像某种暗号在教室里流转。吴吕沈在草稿纸上反复验算那个12000元，最终得出个荒谬的结论：1997年的这笔钱，刚好够买一架二手钢琴。
珠算声越来越急，伴着远处隐约的钢琴声，像场隔空对话。荏苒喜悄悄摊开掌心，那颗捡到的算珠上，刻着个褪色的“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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