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给予弱者的欺压总是有增无减,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要做瑟瑟发抖的羔羊,还是肆意随心的刽子手,在江宵暝看来,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
活动室的钢珠,开水房的滚水,不止一样东西可以震慑那些趾高气昂的人。
但偏偏江宵暝都没用,一开始是因为没来得及,后面是因为没有必要。
在楼梯间被拦住去路时,江宵暝表情麻木,任由这几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将他的退路逼得不断缩减。
他依旧没去读那些毫无新意的威胁,被推到在地的时候,甚至还有多余的心神关注到这些人粘泥的鞋面。
张尧发现这小矮子还在走神,不由冷笑一声,“既然听不懂人话,那我就帮帮你。”
这次他没有废话,直接拎起对方的衣领,用力挥出了拳头。
然而令人不快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们真的很想去调解室?”
扭头看见楼梯上阴魂不散的清瘦少年,赵小宇脱口而出:“你怎么总是找得到我们?”
没人回应他的好奇心。
张尧脸色难看地转过去,“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做什么?”
寻微搭着楼梯扶手,“你不会想知道。”
张尧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怕你?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不敢和你动手。”
寻微不答。
缓步下楼、站定在几人面前后,他才将头一抬,很认真地说:“你们可以试试。”
张尧把江宵暝用劲摔回地上,一个箭步就冲到寻微面前。
寻微半步都不退,站在原地回视他。
井水不犯河水的几个月里,张尧暗骂过寻微是个小白脸,从不屑仔细去看对方不够阳刚的面容,当下猛然凑近后,不由一愣。
这张女气的脸怎么在楼梯间也在发光?
冷冰冰的眼睛大得吓人,嘴巴又小小的,身量不够高,衣服外面的脖子也很细,整个人就像……
就像院子里树上没干透的雪,洁白,脆弱,指头一抿就没了。
弱成这样,连一个拳头都经不起吧?
也对,寻微本来就连风都吹得倒。
跟这种弱鸡动手,就像仗着力气欺负了他一样。
向来以拳头说话的张尧不由犹豫,罕见地觉得这是胜之不武。
小牛似的人冲到面前半天都不说话,脸上倒是风云变幻,半晌突然烦躁地“啧”了一声。
寻微:“?”
张尧的要强心和道德感在拉扯,接收到寻微不解的眼神更令他脸上挂不住。
算了,算了,不小心把寻微打死了是犯法的,他不想坐牢!
贫瘠的法治观占据上风,张尧粗声粗气地说:“你、行!老子不和你计较!你们最好给我注意点!!”
说完,他就架着满脸问号的赵小宇往楼下走,其他人也没搞清楚状况,都下意识跟着老大走。
这群人一直莫名其妙的,寻微不再理会,收回视线就走向一边安静的主角。
小孩孤零零地坐在地上,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额头的绷带凌乱,消瘦的脸颊也沾着灰。
在他低垂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只瓷白的手。
腕骨纤细,隐隐能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视线顺着这只手一路攀爬,最终停在少年好看的脸上。
两人静静地对视几秒,这次寻微主动打破沉寂,跨过了一直以来维持的界限。
少年淡粉色的唇瓣缓慢开合,色泽如同晚春颓靡的白樱。
“还能起来吗?”
语速放得极慢,即使是不懂唇语的人也能理解大概的意思。
小孩沉黑的眼珠动了动,有一瞬间变得很深,像是探究,又像是兴味。
片刻后,他搭上了寻微的手。
这只细得一折就断的手,竟然是温暖的。
借着寻微的力道站起来的时候,江宵暝似乎有点眩晕,无意识前扑,将毫无准备的寻微撞得后退半步。
被丢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根本干净不到哪去,贸然撞进干净的怀抱里,不仅没被毫不留情地推开,反而短暂的停顿后,被轻轻扶住了肩膀。
灰扑扑的小孩抬起脸,望向搀扶他的人。
少年对他说:“我叫寻微。”
我想帮你。
——那双冷湖般的眼睛如是说。
啊,这就是他的目的。
产生这个结论的一瞬间,古怪的兴奋感占据了江宵暝的心灵。
他在故意接近我。
一次次冷静观察,一次次打断施暴,处心积虑制造巧合,一点一点瓦解防备,这个冷淡的人这样费时费力,居然只是为了结识一个人们嫌弃的小聋子。
真是,太有趣了。
在这段所谓命运的惩罚里,他好像收到了一个永远拆不完的礼物。
……
在向主角介绍了自己名字之后,对方反应平平,不知道是不以为意,还是根本没有听懂。
失聪的人处在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很容易感到烦躁和恐惧,江宵暝选择封闭自我也不算奇怪。
好在对方不是完全拒绝沟通。
简陋的医护室里,寻微在换好绷带的江宵暝掌心写下名字之后,对方很快就点点头,像是记住了寻微的名字。
他仿照着寻微的方式,在对方手心简单地写了个字,然后抬头看向寻微。
窗口的光亮落进他漆黑的眼睛里,让那张很瘦的脸透出童真的意味。
寻微回忆了他的笔画:“江?”
江宵暝看懂他的唇形,轻轻点头。
经历巨变后的主角大概只记得自己的姓氏,所以院长向大家介绍时才叫他“江江”。
年少时用着这样粘牙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位商业巨鳄再回首时是何感受。
寻微念不出那个叠词,退而求其次叫他:“小江。”
似乎也很粘牙。
他困惑地皱了皱眉。
没在称呼的事上纠结,寻微说:“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哥哥。”
江宵暝神色茫然,似乎没看懂寻微这句话的意思。
寻微也没强求,因为比起实在行动,语言总是显得苍白无力。
一次短暂的接触不至于改变太多事。
在互通名字之后,寻微没有刻意改变态度,听课时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目光从寒风吹得不断摆动的树梢移开,偶尔会有被注视的感觉,可环顾四周没找到异常后,索性就不予理会了。
气温又降了两度,老师们不再允许孩子们展开长时间的户外活动。
因而在自由活动的时间里,大家更多是待在烧着小炉子的活动室里,搭纸牌火车,玩弹珠,吵嘴大笑,打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江宵暝坐在地上纸壳上,撕掉本子扉页上被画的猪头,无视了那些歪歪扭扭的辱骂,将纸随意地折了几折就准备丢掉。
但脱手之前,他安静几秒,又徐徐将这页纸铺开。
对折,翻回,捏压,将侧边的褶皱按实,很快就复刻出记忆里的匆匆一瞥。
在这架新成型的纸飞机进入暖炉之前,先撞进一只雪白的手心。
江宵暝平静地望向拦截者。
寻微用语简单:“这里,折反了。”
说着,他将机翼的部分轻轻拆开,五指灵活地改进成更流畅的形状。
这一过程中,那些咒骂引入眼帘。
寻微动作不停,完成翻折之后,而后抬手将精巧的成品重新放飞。
承载着谩骂的纸飞机在空中画出一道轻柔而优美的回旋曲线,最后的落点是门口那个竹编的垃圾兜。
等到江宵暝收回目光,寻微缓声说:“该吃饭了。”
这话不需要理解,因为随着开饭的铃声响起,活动室的孩子果断放弃了在玩的游戏,都嬉嬉闹闹地往后院食堂的方向冲了过去。
活动了大半天终于能吃饭了,孩子们挤在橱窗前好奇地看来看去,被打发的淑惠阿姨勒令排队才歪歪扭扭地排出队形。
荤菜永远不够,只能先到先得,所以高大些的孩子理所应当抢占了前排,而小个子们争不过,只能委屈巴巴地排在后面。
张尧被拥护到最前面,毫不顾忌地要了盘肉,接收到后方羡慕的目光时,倨傲地像只战赢的雄鸡。
但看到队伍最后的寻微和江宵暝,他脸上的笑意一僵,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大摇大摆地端着饭走开了。
寻微对食堂的菜色不抱希望,在光秃秃的户外走了一趟,冬风带来的寒意久久不散。
他把双手放进外套的口袋,视线前落,发现江宵暝耳后的伤已经结痂了。
在剧情里,主角的暂时性失聪是在离开孤儿院之后才痊愈的,这段听不见声音的日子也一定程度决定了对方以后的性格。
成长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所以在江宵暝封闭自己的时候,才需要任务者的出现。
灵魂被系统编成数据之后,寻微没有很清晰的五感,诸如怜悯、抱怨这类复杂的情绪更是没有,所以当下只觉得依照任务者对主角的不可或缺程度,最后的高额奖励就说得通了。
今天的菜色还是清淡风格,在寻微要拿走餐盘的时候,被淑惠阿姨加了半碟带油性的肉沫。
是特意给几个患病学生留的。
江宵暝已经坐在了靠墙的位置,正乖乖地低头吃饭,盘子里素菜还没动几口。
寻微将那半碟荤菜推了过去。
他无所谓吃穿好坏,但还在养伤的主角需要。
江宵暝没看那碟荤菜,把干硬的米饭咽下去,这才神色不明地看向寻微。
寻微:“我不能吃这个。”
江宵暝没反应,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已经把寻微看穿了。
寻微没有心虚,多解释了一句:“吃了这个,有时候会反胃。”
匀速的长句对失聪的人来说,也许有点识读困难。
江宵暝不再看寻微,低头夹了口荤菜放进盘子里。
年纪这么小,但筷子用得倒是很熟练。
接下来的用餐过程也很安静,寻微不是话多的人,任务之外的事都不会表现出热络。
他们这边空气寂静,但长桌那边的人就不一定了。
一个经常带头翻墙出去的少年发出嗤笑:“这俩一个残疾人,一个病秧子,怪不得能玩到一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对面的男孩疑惑道:“哥,你说江江真的听不见吗?”
另一人接话:“你拿个喇叭对着他耳朵,他都没反应,这不是聋子还能是什么?”
男孩笑了:“哈哈你还试过啊?”
那人有意卖弄:“试过啊,不过我用的是摔炮!”
“哇,你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淑惠老师突然来查寝……”
“先别说了,寻微看过来了,他肯定听到了。”
寻微视角的江宵暝甚装,不必拆穿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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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龙傲天文的白月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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