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值月望,冰轮般的圆月悬在树梢,暑气像是消散了不少,微微的风拂过满园郁郁葱葱的花木,发出飒飒的声响。
“少了一支魂魄?那怎么又补上了?难道人的魂魄还可以补上的吗?还能用别人的来补?”
楚渊王立在长春宫外的阶梯上,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矮他近二尺的道人,满心疑惑。
这是他费尽心机才请得的上仙真人,据说可借月望之气观人前世今生,因缘际遇,在众亲王间颇有传闻。
但这位真人架子又大,排场也阔,在他府中下榻数月,已花去他一万余两银子。
从他得知弟弟活蹦乱跳的回朝后,便辗转请到了这位月阳真人,想要得知为什么弟弟能从一个傻子变成一个精明侯爷。
但真人今日说月色不佳,明日又说必须得到那人当日用过的一物,让楚渊王好不烦恼。
好不容易算准了今日,又被父君急召来永安,只好让这排场大的和自己差不多的真人一同前来。
真人不擅骑马,只好坐车,日夜兼程,所幸赶上了时辰。
摆好阵法,又遣人买通了侯府中洒扫下人,得了端木鸾今日用过的杯盏,磨磨唧唧神神叨叨大半夜,却只是说端木鸾原先少了一支魂,后来又给补上了,补上了不说,还说看着不像他自己的,这番完全不着边调的卦象让真人纳闷的紧,连带旁边苦等的端木靖也从纳闷中闷出一心邪火。
“王爷,卦象如此,我一生心力皆在于此术,必然不假,只是老道也不知怎么解释,刚刚从轮回盘看,他没有什么特殊啊......”
真人看着手中一方极精巧的玉盘:”咦,不对不对,有一件事很奇怪.......”
真人顿了顿,像忽然想起已经抓住了机会,没把话说完。
“真人请说。”
像是没看出端木靖强行压制住满腔快要喷薄而出的不耐烦,真人的表情明显有些得意。
“嗯......王爷请看,这轮回盘上可显十世前身。你看,你看这,这显出的却都是赤字。王爷可知有何蹊跷?”
真人眯着眼睛,笑的诡秘。
“我要是能看懂这破玩意,还用花那么多钱请你?” 端木靖心下暗道。
但面上还是纹风不动,淡淡一笑说:
“请真人示下。”
“这赤字,就是人道,黑字就是鬼道,蓝字是畜生道,金字.......”真人侃侃而谈,口沫横飞。
端木靖只听了最前一句,就已经明白怪在何处。
这个端木鸾,十世俱在人道。
后面真人又说了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一点都没有听见。
“所以,这晋阳侯并非常人啊.......”
真人一番议论,最后作结。
“非常人?那是什么?”
端木靖听了最后一句,随口问道。
“不知。”
“不知?真人都不知道吗?”
“山川河海,万物有灵,人世茫茫,天道沧桑。天地化现不计岁月,中有多少隐秘,有多少精灵,老道怎能尽数知晓呢?”
真人摸着小小一束山羊胡子微微一笑。
“真是老奸巨猾,看这四脚不着地的圆滑话说的。”
端木靖心下觉得一万两花的十分不值,淡淡一笑:
“真人过谦了,那烦请真人为我看看他前路如何?”
“来世尚不可见,但晋阳侯已及弱冠,可观今生归处。”
“好,观吧”
道人将轮回盘收起,单手一扬,倏然右手上就多了一柄木剑。
只见道人紧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从案上取过一张空白的黄裱符咒,右手一挥,一柄木剑竟似精钢般骤然划破他左手食指,指尖血汇成细细的一线,如长鲸吸水般被符咒吸取,转眼符咒像喝饱了血般鼓涨起来,缓缓升至空中,血慢慢洇散,在空中围绕着符咒形成一个圆形的图腾,那符咒上赫然显出端木鸾的生辰八字。
端木靖瞧到这一手,原本落到谷底的心像是又高涨了几分。
念了片刻,真人双目骤然圆睁,大声呼喝:
“阴司冥灵何在?既受我供养,需承所诺,咄!”
端木靖不知道本该有什么反应,但看样子真人像是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答。在质问某人。
他隐隐觉得有点蹊跷,便退后一步,
斜后二尺立着的萧子衡像是也觉察到不妥,“锃 ”的一声,剑锋出鞘三寸,紧一步卫护在王爷身侧。
电光火石间,“轰”的一声,半空中的符咒骤然起火,围绕一圈的血光图腾渐渐隐没。
道人手持木剑,大睁双目,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物事,表情也渐渐扭曲了起来,看样子,是想立刻转身逃走,但双足却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原地,上半身手舞足蹈想要逃走,但下半身却纹丝不动,张大了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真诡异非常。
端木靖心道不好,转身走进内殿,萧子衡立刻跟着走了进去,入门前看了一眼在旁的侍卫总管,总管迅速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口中,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哨声。
转眼只听脚步噼啪,佩剑马刺叮叮当当一片,竟是调来了全院的护卫。
这些虽是虎贲军的低等侍卫,却也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不到一刻,就将长春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人员众多,却如衔枚夜奔,不闻一句人语。
端木靖进门走了几步,顿住,转身对萧子衡说:“你去看看,真人如何了,有没有什么话说”
萧子衡会意,正要出门,只听到院中传来月阳真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吼:“啊.......”
萧子衡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只见道人的下半身已然着火,火势十分凶猛,正顺着腿往上舔舐。
萧子衡皱眉,对身后说,“水,快,灭火!”
长春宫外本就有四个门海,要水十分便利。
“哗哗哗........”
六桶水从六个方向同时泼上真人身体,令人愕然的是,火势没有一丝消退,反而更旺了。
道人先前像是被封了五音七窍说不得话,此刻又像是有了感知,
“啊.......三昧真火.......啊.......快救我........救我........端木鸾........端木鸾........!”
萧子衡不顾火焰,一把抓住道人尚未烧着的衣襟,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已经僵直,并不似柔软的人身,但萧子衡更想问的,是王爷想要问出的话:
“快说,端木鸾怎样”
“端木鸾.......不得好死........活不过三十岁.........哈哈哈,我们一起死,一起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道人在火焰烧灼中痛苦似已癫狂,
“因何而死?快说!”
“他坐不稳这个江山,哈哈哈,坐不稳.........那个人要他的命.........快看........他死了,哈哈哈,死了........死在山上........你们快看啊........想不到吧,他死的这么惨........你伤心吗?伤心吗?哈哈哈.......”道人声音已经嘶哑,笑声桀桀如怪兽,
萧子衡还想问一句话,但道人的身体忽然像被解了禁咒,一把捏住了萧子衡的脖子,力道大的惊人
“你伤心吗?你把我杀了,就是为了护着他?你看,我死了,他也不得好死,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哈哈哈.......”
萧子衡未曾想到一个被烈火灼烧的小老头有如此神力,猛然被制,用力挣了几下竟无法脱身,右手已摸上剑柄,还未及拔剑,大批侍卫见他受困,立刻抽刀而上,五六把明晃晃的刀尖即刻穿透了道士身体。
道人近乎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手慢慢松开,垂下,火焰也慢慢熄灭,地面上只留下被烧掉半截的尸体和一些焦黑的骨粉。
萧子衡摸摸几乎被折断的脖子,整理了一下思绪,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一切发生的太迅疾,若不是近旁有人,再晚一刻,自己或许已经凶多吉少。
萧子衡甚至没弄明白道人临死前是不是在对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该如实禀告王爷,还是自己听错了。
正在踌躇间,端木靖的声音从身后轻轻响起:
“你把我杀了,就是为了护着他?他死了,你伤心吗?”
楚渊王抬眼望向清朗的月色,像是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你是谁?你也在护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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