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像是有人用钝器狠狠凿开了她的颅骨，再将烧熔的铅水灌了进去。每一根神经都在灼烧、哀嚎。
沈云霓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实验室那熟悉的、布满数据模型的屏幕，而是触手冰凉、雕花繁复的拔步床顶，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若有似无的沉水香与苦涩药味交织的气息。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另一个灵魂二十年的孱弱人生，粗暴地冲进她的脑海。
大靖朝。
病弱早亡的帝师，沈云霓。
年方二十，翰林院侍读，天子近臣。
以及，无休无止的汤药，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跗骨之蛆般的寒冷。
她，一个刚在实验室连续奋战七十二小时，试图攻克最后一个数据模型的现代博士后，竟然……猝死了？然后穿成了这本她昨夜刚翻阅过的、名为《大靖风云》的权谋小说里，这个与她同名同姓、开局即死的炮灰帝师？
荒谬感还未散去，一个更加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
【检测到适配灵魂，强国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宿主：沈云霓（大靖朝帝师版）。】
【核心任务：女扮男装，辅佐新帝萧景玄亲政，稳固皇权，推动国祚延续。】
【任务时限：新帝萧景玄亲政前。】
【警告：宿主当前身份暴露风险：极高。任务失败/身份暴露，即视为死亡。】
【新手提示：原身因风寒引发沉疴，生命体征将于12个时辰内彻底消失。请宿主尽快自救。】
沈云霓：“……”
她甚至来不及为自己荒谬的境遇哀悼，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强忍着几乎要炸裂的头痛和喉咙间的腥甜，她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绵软无力的身体，艰难地坐起身。目光扫过室内，古雅的陈设，书架上垒着厚厚的经史子集，空气里弥漫着属于“病人”的衰败气息。
“来人。”她尝试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门外立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色内侍服、面容稚嫩的小太监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见到她坐起，脸上瞬间布满惊喜：“大人！您、您醒了？太好了！您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可吓死小的了！”
沈云霓迅速在残存的记忆里找到了对应——观墨，原身身边唯一的小书童，还算忠心。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观墨，同时感受着这具身体的状态。虚弱，极度的虚弱，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掏空，仅凭一口气吊着。按照这个状态，别说12个时辰，恐怕6个时辰都撑不过去。
“药给我。”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观墨连忙将药碗递上，眼圈泛红：“太医说了，大人您这是积劳成疾，邪风入体，定要好生静养……”
沈云霓没理会他的絮叨，接过药碗，凑近鼻尖轻轻一嗅。浓重的苦涩味中，夹杂着几味熟悉的药材气息。她前世涉猎极广，中西医皆有研究，这药方……中正平和，以温补为主，对于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指望不上。
她将药碗放到床边矮几上，目光沉静地看向观墨：“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观墨被她过于冷静的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回大人，已是申时末了。外面……外面都传遍了，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清晨入宫，说是朔风关外狄人异动，接连骚扰边市，守将请求朝廷增兵。可、可朝堂上诸位大人争论不休，有的主战，有的主和，陛下为此发了好大的火气，至今还没个定论……”
朔风关……狄人异动……
沈云霓脑海中，属于原身关于大靖边防、地理、狄人习性的记忆碎片，与她昨夜翻阅小说时看到的只言片语的“剧情”迅速交织、分析。
书中似乎提过一句，大约在这个时间点，朔风关守将因判断失误，导致一支运粮队被狄人精锐伏击，损失惨重，成了后续朝堂攻讦的导火索。但具体时间、地点，小说并未详写。
可她是沈云霓，是现代用大数据和概率模型构建预测系统的博士后！
结合狄人历年秋冬季南下劫掠的规律、近期边境气候导致的草场变化、以及大靖边军换防的周期……一个极短时间窗口内的高概率袭击事件，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风险太高，必须预警。这不仅关乎边关将士生死，更关乎……她能否活下去。
她需要一個契机，一个能让“病弱将死”的沈云霓，重新进入权力中心视野的契机！
“观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气血，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取纸笔来，要快。”
观墨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取来了笔墨纸砚。
沈云霓勉力提笔，手腕虚浮颤抖，字迹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清隽风骨。她写的不是奏折，而是一封简短到极致的密函，直接呈送御前。内容只有寥寥数语：
“臣侍读沈云霓，抱病妄测：狄人狡，善声东击西。朔风关外异动为佯，其精锐恐已潜行至西南百里外落鹰峡左近。三日内，若我朝向朔风关大规模运补，必经此峡，恐遭伏击。臣以性命担保，万望陛下慎之，密查之。”
落款，沈云霓。
她将密函折好，递给观墨，眼神锐利如刀：“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不经通政司，直接递入司礼监，呈送御前。记住，是立刻！不惜一切代价！”
观墨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凛然与急迫震慑，双手接过那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笺，用力点头：“是，大人！小的拼了命也要送到！”
看着观墨匆匆离去的背影，沈云霓强提的那口气骤然松懈，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腥甜之意更浓。
她在赌。
赌皇帝对边关军情的重视。
赌她基于信息差和概率分析得出的判断正确。
更赌她这个“将死之人”临死前的疯狂预警，能引起最高决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在死亡倒计时结束前，强行破局，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方法。
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依旧冰冷：
【宿主行为已偏离原定轨迹，风险系数动态评估中……】
【提示：强行干预重大事件进程，可能加速身份暴露风险。】
沈云霓在心中冷笑：“不干预，现在就得死。暴露是未来的死，活下去，才有机会解决未来的麻烦。”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积攒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身体的极度不适与精神的高度紧绷交织，让她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仿佛灵魂悬浮于病弱的躯壳之上，冷静地审视着这盘刚刚开始的、赌上性命的棋局。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昏黄渐次沉入墨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云霓的意识因高烧而开始有些模糊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庭院夜的寂静。
那不是观墨一个人能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她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刺眼的灯笼光芒涌入，映出几名身着宫中内侍服饰、面容肃穆的身影。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
“陛下口谕，宣翰林院侍读沈云霓，即刻入宫觐见！”
沈云霓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般，剧烈地跳动起来。
来了。
是生门，还是……更快的死路？
她撑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再次从病榻上缓缓坐起。苍白的面容在灯笼的光晕下，看不出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抬起的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猎手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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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魂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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