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苗苗气呼呼地跑到鸡舍蹲着。
此时,天边只剩下一点日头,鸡正在这最后的日光下吃着她割的嫩草,吃得津津有味。
陶苗苗撇了撇嘴,“我还不如鸡舍里的鸡呢,啥事儿不想,还每天有人给草给虫吃。”
不过,陶苗苗对鸡的羡慕并没有持续太久。
冬日来临,草木枯萎,虫子越来越不好挖。有时候,陶苗苗挖上半日也没几条。
这还是她会挖的情况,村里很多小孩早已经停了这项活计,因为总挖不回蚯蚓,也捉不到虫子。
这日清晨,还没吃完朝食,陶奶奶在饭桌上发了话
“陶大,一会儿吃完饭,你便把家里的几只鸡送到镇子上卖了。
入了冬,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再过段日子得饿瘦了。”
陶苗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待久了,心绪也变成了小孩子。
听到自己亲手养大的鸡要被卖掉了,她很难过。
这感觉,就和上辈子幼儿园时把鸭子养死了,要去埋的时候差不多。
她把头往碗里埋得更深一些,掩饰自己的难过。
陶奶奶要是看到了,肯定又得骂她。
天冷了,鸡要卖了,陶苗苗不用出去挖虫子割草了,大姐洗衣服的频率也变低了。
田地里的活计没剩多少。男人去了镇上找零工,女人都挤在陶二嫂房里做绣活。
陶二嫂上个月又生了一个儿子,陶奶奶喜得见牙不见眼。
天冷了以后只有陶二嫂房里可以成日里烧着热炕,其他人只有晚上吃完晚食才能烧起来。
大家白日里想暖和点就只能挤在陶二嫂房里。
陶二嫂看着满屋子的人,也不嫌挤,这是她在这个家里地位的象征。
而且,她和小儿子占了一半炕,其他人都挤在另一边,她看着就心情愉悦,连奶水都能更多些。
陶苗苗快要六岁了,也被陶奶奶提溜到了陶二嫂房里,给了她一根针和一块边角料。
陶奶奶虎着一张黑脸,“跟着婶娘好好学!”
说让她好好学,其实就是让陶苗苗用边角料练手。
陶苗苗的手指头比针长不了多少,拿针戳得很是艰难。
她偷偷瞄了一眼其他人做的绣活,陶大嫂和陶二嫂绣工娴熟眼睛好,她是拍马也比不上。
陶奶奶眼睛不太好了,做的是缝补的活计。
不知是怎样的手感,即使眼睛不好了,缝出来的线还和机器打出来似的,这个也比不上。
就连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大姐,给帕子上缝的简单花纹,在陶苗苗眼里都难于上青天。
陶苗苗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布,得亏是废布,几条线都缝得歪歪扭扭。
莫不是,蚯蚓挖得太多了?
所以,缝的线也和蚯蚓似的。
练手的线是不打结的,缝完一根线,陶苗苗又把线扯出来重新缝。
陶杏儿绣完一块帕子,看到陶苗苗小小一个人,眉头紧皱,连头发丝都带着几分着急和无措,转身握住了陶苗苗的小手,耐心地教她。
“苗苗,手放松一点,只有把针戳过布的那一下需要用劲,其他时候只要握住针就行了。”
陶杏儿捏了捏她的手掌心,“你一直这么用劲,一会儿手该抖了。”
陶苗苗闻言动了动手,尽可能地放松下来,这一放松,过头了。
陶苗苗感觉指尖一空,她哭丧着一张小脸,撇着小嘴,“大姐,针掉了!”
陶奶奶做绣活眼睛不太行了,耳朵却灵敏得很,立马骂道
“笨丫头,忙没帮上一点,倒是挺会找事儿!还不快找!
知道一根针多少钱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小丫头片子尽会添乱!”
陶苗苗赶紧蹲在地上找起来。可是,这年代地是泥土地,针是黑乎乎的铁针,掉在地上实在是不好找。
她蹲在地上,瞪大眼睛,挪动着小身板,一寸一寸努力去找,却还是一无所获。
想到陶奶奶对家里这几根针的看重,陶苗苗越找越害怕,要是找不到针今天就惨了。
她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针…针…你到底在哪儿呀?”
日头渐渐西斜,眼见着到了要做晚食的时候,陶杏儿被赶去灶房帮忙,陶苗苗还是没有找到针。
陶奶奶的耐心耗尽,掐住陶苗苗的耳朵,一把将她扯出了陶二嫂的房间,“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就知道你不干好事!”
陶奶奶把陶苗苗用力一甩,甩到了院子中间,转手拿起屋边的藤条。
“你这败家玩意儿,叫你好好学你不学,不着五六的玩意儿,花都还没开始绣,针就被你搞没了!”
一声声喝骂中,陶奶奶粗壮的手臂将藤条高高扬起,小小的陶苗苗被藤条的阴影覆盖,大大的眼睛里承满了害怕。
她想爬起来跑,却被陶奶奶一脚踹在了地上。
她在地上翻滚,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落在身上的藤条。
甚至,有一次滚到了正面,险些被藤条扫到眼睛。
陶苗苗一惊,眼睛可万万不能出事。
她不敢再滚,翻身趴在了地上,任由背面承受了陶奶奶所有的怒火。
一直打到陶苗苗的衣服都渗出了血迹,陶奶奶才停下来。
陶苗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顶是陶奶奶恶狠狠的声音,“臭丫头,今天要是不找到针,你就别吃晚食了!”
直到陶奶奶骂完走开了,陶苗苗才趴在地上哭出声来。
此时已是冬季,陶苗苗手脚发冷,后背和腿上却火辣辣地疼。
陶奶奶盛怒之下,陶家的女人们没有一个敢来扶陶苗苗。
她狠狠地哭了一阵,踉跄着爬坐起来。
凛冽的寒风刮在陶苗苗的脸上,她动了动被冻僵的手指。寒冷冬日,在外面连点果腹之物都找不到。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起身往陶二嫂房里缓缓挪去。
被打了,这针却还是得找。
陶苗苗来到陶二嫂房里,陶二嫂抱着刚出生的小儿子背对着外面,似乎没听到方才的闹剧,也不知道陶苗苗走了进来。
陶苗苗正准备蹲下,扯到了方才腿上被藤条打的伤口,伴随着一声痛呼,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下正压在伤口上,真疼啊,陶苗苗忍不住龇了龇牙。
她跪着缓了一会儿疼痛,十指微扣,地上的泥土嵌进了指甲中,就这一下,她竟然摸到了一个硬物!
她颤抖着用小手抠起了摸到的硬物,是针!竟然是针!
她抬首看了炕上背对着她的陶二嫂一眼,对着手里的针又哭又笑。
谁能想到,她有一天找到一根针,会像挖到宝一样。
陶苗苗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了一会儿,拿起手里的针去了灶房。
她对着在灶上忙活的陶奶奶,小心翼翼地说道,“奶,我找到针了。”
陶奶奶听到,眼睛一翻,得意洋洋地说道,“果然是个欠打的,让你找,你偷奸耍滑,不好好找。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着,打一顿,这么一会儿就找着了。”
陶苗苗怒火翻涌,却只能低下头去掩盖。她得忍,得活下去。
一直以来,她虽然过得苦,吃不饱穿不暖。
但先前年纪太小,不需要干太多活,没接触过陶奶奶看重的财物,还从未遭受过今日这般的毒打。
她记着小时候陶奶奶一边骂她一边给她喂米糊糊的情,虽然觉得陶奶奶过分,心里却一直告诉自己,她也是时代的受害者,她自己也吃得很少,还干得更多。
可是,今日,陶奶奶的一系列行为让陶苗苗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竟然有人能因为一根针虐打这么小的孩子。
若不是理智尚存,陶苗苗真想给眼前愚昧无知的老妇开开灵智。
陶奶奶还打算骂她几句,恰好陶大卖鸡回来了,还按照陶奶奶的吩咐买了一些年货。
全家除了襁褓里的小弟弟,便只有陶苗苗没有过年的新衣。
陶奶奶甚至连一句安抚都没有,直接把大姐的旧衣袄子丢给了陶苗苗。
真是讽刺极了。
她喂得最多的鸡换了钱,全家除了小弟弟就她没有新衣。这样的偏心和厌恶真是让她受够了!
天已经黑了,陶苗苗蹲在空荡荡的鸡舍,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厌恶极了自己这番模样,若是,我再大一点,哪怕一点点,是不是就能不受这鸟气了。
能吗?
斗转星移,陶苗苗知道了答案……不能。
十二岁的陶苗苗又一次蹲在了空荡荡的鸡舍,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瘦,鸡爪似的手里拿着陶奶奶刚给她的大姐的旧衣。
她养的鸡又一次被卖了,她还是什么都分不到。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十二岁的她身形和前世**岁的孩子差不多。
这些年,她缠着陶大跟去过一次镇上的集市,说是集市其实就是方圆十里的农户每隔五日进行交易的地方,只有零星几个店面,完全看不出城市的样子。
不仅如此,陶苗苗还发现集市上几乎没有成年女子单独谋生,更不要说她这样的小孩子了。
当时陶苗苗七岁,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故作天真地问陶大,“大伯,这里的东西好少,没有东西更多的地方吗?”
陶大是个憨厚老实之人,他摸了摸头,憨憨地回道,“没有,这就是东西最多的地方了。”
陶苗苗的心哇凉哇凉的,陶大的话意味着两种可能。
一种,是陶家庄在的地方处于穷乡僻壤,交通不便,陶大从未见过更繁华的地方。
另一种便是,她穿越的这个朝代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朝代,全天下都这么不发达,这么穷。
不论是哪种,对陶苗苗而言都是极度困难模式。
历来便是如此,越穷困闭塞,女子便越难以独自生存。
若是第二种可能会相对好一些,只要陶苗苗能走出去,走到繁华的地方去,便有可能谋得生路。
但是,连陶大这么一个成年男子,到的最远的地方都只是这个破破烂烂的集市,她这小胳膊小腿的,陶苗苗捏了捏自己瘦弱的身体,长叹了一口气。
她举目向远处眺望,只见大山绵延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陶苗苗愁云满面,她,真的有机会走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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