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希绕了半个学校才跑回了教室。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他扶着门框喘气时，眼角余光瞥见林进一趴在桌上，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颤动——和平常没两样，却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常莉刚把擦汗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回头看到周程希，立马伏台就睡。
周程希平复了呼吸，按了按笔帽，不一会就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由公式"r=a±e"后面的“X”始终写不出来。甩了甩笔也无济于事。笔杆上还留着方才奔跑时摔出的裂痕，墨芯早断了。
他瞥向林进一摊在桌角的笔袋，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黑色笔芯。
两人的桌子被自己隔开的20厘米空隙，像划了道楚河汉界。
周程希犹豫了下，还是把椅子往那边挪了挪，木腿蹭过地面发出轻响。
“咳，林进一，你有笔芯吗？” 他声音有点哑，“借支笔给我也行。”
林进一依旧没有反应。
周程希又用笔杆敲了敲他的桌面，却只见林进一伏着头，从书桌中间挪到了墙角。最后找常莉才借到了一只红笔。
接下来的几天，林进一成了教室里的影子。
周程希来的时候他趴着，周程希去别的教室听课，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有课间去厕所时，才会像幽灵似的飘出去，回来时身上总带着股烟味。
周程希试着在他桌上放过牛奶，第二天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垃圾桶里；把笔记往他那边推了推，转眼就被划到地上。
他索性大多数时间待在其他教室，却发现自己对着习题册时，总会盯着窗外发呆——光秃秃的断头树边，常有个熟悉的身影靠着抽烟，校服领口歪着，侧脸被阳光照得发亮。
林进一其实没睡。他能听见周程希翻书的沙沙声，甚至能数清他深呼吸的次数。
每当那脚步声靠近，他就把脸埋进臂弯，直到对方离开，才敢抬起头，盯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发愣。
那天晚上他看得真切。高杆灯下，孟媛穿着绸面裙子扑过去时，周程希虽然在推拒，嘴角却带着笑——那种他从未见过的、有点慌乱又有点纵容的笑。
林进一攥着拳头蹲在暗处，直到两人跑远，才敢捡起那盒摔在跑道上的巧克力。
包装纸还完好无损，但里面的巧克力已经碎成了几块。
"周程希又去哪了？"孟媛隔三差五来问常莉，脚步踩得咚咚响。
她不知道白了林进一多少脸色，像是在看一块碍事的石头。
林进一把脸埋得更低。"两个星期别出现在我眼前"的惩罚像道符咒，贴得他心口发闷。
可他更怕孟媛真的被周程希骗了——那个为了"扯平"就敢咬回来的人，那个能用皮带演小说戏码的人，心里藏着多少偏执？
这种人只会伤害孟媛。孟媛可以爱任何人，但任何人都不允许伤害孟媛！这是林进一的底线。
他暗暗决定，即使自己的形象在孟媛眼里摔得粉碎，以后就算和狗凑合过。——也要让她知道周程希是多么的危险。
在别的教室，周程希的草稿本越撕越薄。
公式推导到关键处又总会卡住，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小洞，洞里浮现着一张已经模糊的脸：在操场哭红的眼，被他按在墙上时湿漉漉的睫毛，还有抢回箱子时，气急的红耳根。
办公室的沙发硌得人骨头疼。半夜惊醒时，他总觉得林进一还蹲在窗户外。
拳头砸在玻璃上的震动顺着墙壁传过来，和自己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他甚至会摸黑爬起来，翻弄自己那个一模一样的黑壳行李箱，让周程希又突然惊醒。
这种状况一连持续了五天，他学不动了，大脑一充血，居然昏过去了！
倒在课桌上，头重重的压在双臂里，皮肤一点血色也没有。没有气息。
林进一也伏着，后脑勺上的漩涡正对着周程希的鼻梁。
林老师悄悄靠近，见周程希居然在睡觉。试卷露出一角，红色的标记涂得满满当当。
欣慰地点头，低喃道：“累了就睡会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林进一本就没睡，听到姐姐的声音，下意识转过了头。
却见姐姐在手指上“嘘！”了一声，“别打扰到他。”声音轻得和蚊虫一样。
他才发现，周程希居然在旁边睡着了！眼睫毛轻轻耷着。嘴唇压在手臂上，微微露出嘴角。
林老师走后，林进一伏在台上，脸正对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惨白的眼皮紧紧闭着，嘴角处的血痂还隐约可见。扑出的鼻息轻得连张纸都飘不走。
倒看不出平日里那不可一世的架子。
林进一凝视了好一会，一口气也没敢呼，他真希望周程希能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睡下去。
让学霸不在有烦恼。不会去伤害孟媛，不会来伤害自己……
窗外的风扰动窗帘，吹起周程希耷拉在试卷上的头发。
“没想到学霸也有偷懒的时候，和我也没什么两样吗，也都会睡觉。”林进一嘴角得意地翘起。
风又来了，眼睫毛被吹动时，藏在后面的一滴眼泪没了束缚，划到了另一边的脸颊上。
“诶！怎么还哭了？”林进一不知所措，他真的睡着了吗？
团起一张纸巾，用纸角靠过他的脸颊，那一滴眼泪一下子就浸湿了纸巾。
“好了，完美！”林进一心里疏了口气。只有那一抹泪痕还赖在周程希脸上。
林进一又看了好一会，直到那泪痕彻底不见。
林进一把手捎过去，又缩了回来。他看着那惨白得没有一点人情味的脸颊，想去捏红他，给他捏肿，就不会这么冷淡了吧？
却又真怕他醒来打爆自己。
就是眼前这张臭脸亲了自己，还打孟媛的主意，不知好歹的家伙！
林进一把笔芯弄断，墨水流了出来，用纸巾吸起。伸到了周程希的鼻尖。“也给你的睡颜加点料！”
林进一憋着笑，动作轻轻地，涂一下停一下。终于在那人中处画了个黑乎乎的“小胡子”
“叫你没人情！太适合你了。”林进一忍不住还是咯咯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墨水刺鼻的腥味让周程希有了反应，眼角处皱了皱。
林进一吓得把手上的纸团一扔，闭眼装死，头都没转回去。
周程希一片恍惚，视野聚焦时，林进一的脸就凑在眼前，呼出的鼻息他都可以触摸到。
周程希没有动，也只是看着他眼前的人。
“终于见到你了。”周程希把头伏过去。每一根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多天，这个脸庞总是迷迷糊糊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想过去捏捏，却永远隔着条楚河汉界，远在天边。
林进一虽然闭着眼睛，但光线突然变暗，一股薄荷味挤了过来。他不会是发现 “胡子”了吧？
突然，林进一的脸上的肉被捏了起来，拉了拉又弹了回去。周程希在干什么？林进一仍旧没开眼，只是慵懒地动了动嘴角，警告他！
那只手又碰了过来，又是捏了捏，揉了揉。
林进一猛地睁眼，却见周程希那张白脸贴着自己，嘴唇离自己的不过两根手指的距离。
“妈呀！”林进一立马立了起来，后背紧紧贴着瓷砖墙。“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以为你晕倒了。”周程希不好意思地抓着后脑勺，“捏捏你看你有没有反应。”
却见林进一憋笑得身子发颤。很快各自又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林进一会时不时瞄一眼周程希的“胡子”。想着就先这样，看看他什么时候发现。
课间时，林进一的好哥们来到班里。“嘿！林哥，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家了，中午学长请客泡吧！去吗？”
“包去的呀！”林进一这一个星期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了。
“之前办公室玻璃窗被砸的事，校长严管严查，你出来可得小心点！老地点啊。”兄弟摆手就走。
“放心，我什么身法你还不知道？”林进一比了个OK。
一不小心看到周程希的“小胡子”又笑了出来。
“怎么了？要去哪玩吗？”周程希喝了口水。
“没有，突然觉得你好帅！惊动党中央的那一种。”
周程希受宠若惊，抿嘴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中午的午休铃响起，宿管阿姨也忙完了登记。一切都进入了平静。
林进一从3楼探出脑袋，确认周围没人后，抓着排水管道滑了下去。
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法，林进一进出宿舍楼易如反掌。
就快落到地上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屁股，“怎么有人？”吓得一机灵，摔了下去。
“啊！”一个身影把林进一从他身上推开。
林进一赶紧爬起。居然是周程希。“你大中午的不回去睡你的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刚路过这，就看到你从上面下来，跟你打个招呼！”周程希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嘶！有点疼。”
林进一根本就不信这种借口，看到周程希的“胡子”还在，也没忍住骂他。“行吧行吧，你赶紧走。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你下午还会回来吗？”周程希碰了碰伤口，疼得收了回去。“这是你干的，你得负责啊！”
“我回不回来不关你事。还有！如果你要敢讹我，那你可就惹错人了！哪来的回哪去。”林进一急匆匆地就要走。
“那我自己去校医室涂药了，他们要是问起我，我就说是从宿舍楼3楼摔下来的。你走吧。”周程希看着3楼的排水管说。
林进一又折返回来，“别别别！那你要怎么样？你说个数，要多少钱？”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赔钱我的伤能马上好吗？就冲你这态度，我非得跟你犟上了。”周程希拍了拍尘土。
“那你想怎样？”林进一不耐烦道。
“对我负责，送我去医院也行。”
“不是，我现在真没空！你去常莉桌子上拿两片布洛芬吃吃得了。”
“你这是乱开药，你的良心就不会疼吗？赶紧跟我去校医室。”拉起林进一就要走。
“别别别！哥！我知道一个地方也可以治。只要你肯去，我就负责。”林进一不情愿地说。
“哪？”
“我说的是认真的，你可不能笑啊。”林进一严肃地说。
“只要是你负责，哪里都可以。”周程希字正腔圆的说。
“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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