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两界山一处布满奇花异草的山谷，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贯穿两头。
谷内一个一看手艺便很粗糙的小院子里，骆穹正清洗着这些年陆陆续续，从山里收集来“厨具”。
被当做柴火灶的炼丹炉、被当做大铁锅的药鼎。
还有那至今还有昏暗华光的高级灵刃，马上就要去给放了一晚上血的魈狼王开膛破肚。
这东西他以前也吃过的，不怎么好吃，大部分肉都又干又柴，腥味浓重，难以下咽，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心肝肺舌，便是这看着像狼又像虎，还长着一背尖刺的怪东西全身的精髓所在。
骆穹将这些要用的下水取出，放了一夜的血，这些东西都有些干瘪，腥味却也消散不少。
拿起那怪模怪样的菜刀，将这些东西细细切作臊子，用酒、盐和姜末将其抓匀。
静置一会后，又将这些捏成一个个丸子。
起火架锅，倒入半锅冷油，油热了，便可以开始炸丸子了。
热油和这些下水丸子接触的瞬间，浓烈的香味瞬间溢散至整个山谷。
远处山巅，有什么东西似乎被这香味吸引，一路朝着小院狂奔过来。
不一会，便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老虎出现在小院门口。
大老虎和骆穹对视一眼，发出“喵”的一声和它霸气外形割裂感非常强的叫声。
然后躺在地上，露出了精心清洗又晾干的软肚皮。
蓬松的毛发，软软的肚皮，喵喵叫的老虎。
骆穹却习以为常，大猫又来讨食了。
这大猫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这山里唯一愿意主动靠近他的。
他炸好丸子，随手装了几个，投喂的同时□□了一把大猫。
撸猫结束，骆穹又指着那已经被开膛破肚，随意丢弃的魈狼王尸。
不需要说话，大猫立刻懂了骆穹的意思，高兴地又喵喵几声，咬住魈狼王尸，飞快地拖走了。
骆穹一向社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社交需求，只是不敢和人当面说话。
从前可以隔着网线和人交流，这里没电没网，这个手段就行不通。
这百年间，他帮了不少即将丧生在野兽爪牙下的人，但还是没有一次鼓起勇气在人前露面。
和会说话的生物当面聊天，噫，想想都头皮发麻。
这偶然救下的大猫，就成了这些年他唯一满足社交需求的对象。
不怕他，却也不过分粘人，不是人类，不会说话，会帮他处理他不想吃的“剩饭剩菜”，还能撸猫，简直完美。
想想一人一猫也认识几十年了。
别看这大猫现在体型顶十个骆穹，第一次见面，它还是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崽子呢。
那天骆穹正在外面觅食，就看见一公一母两只像是老虎的生物在打架。
公老虎应该是发情了，想要和母老虎发生点什么，但母老虎刚生产完不久，明显不想配合这公老虎。
按照骆穹非常浅薄的动物界常识，那公老虎应该会选择杀掉母老虎的幼崽，强迫它从抚育期重回繁殖期。
但刚生下幼崽的母虎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便和公虎殊死搏斗。
可惜到底是刚生完孩子，没有得到补充，体力不支，不是吃饱喝足的公虎对手。
骆穹过去的时候，胜负已经分明，母老虎重伤，已经拦不住要对幼崽下手的公老虎了。
骆穹虽然自己为了吃肉，也杀了不少这些奇形怪状的兽类，但这一刻，朴素的道德感还是占了上风。
当着母亲的面杀害幼崽，不能忍。
一个猛扑，咣咣两拳，就送公老虎上了西天。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哪里来的，反正落地和那只大狗打架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地就用了出来，还格外熟练，好像天生就有一样，
杀了公老虎，母老虎却也重伤不治，哀嚎一声便咽了气。
幼崽拱了拱母亲的尸体，没有得到回应，一脸茫然怪可怜的。
骆穹也就把幼崽带回家养着了，等幼崽大了，又把它打发回它母亲的领地。
只是这幼崽还是会经常来看他，有时候是送食物，有时候来讨食物。
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来了，总免不了被骆穹大撸特撸。
大猫，也就是那只应该是老虎的生物幼崽，离开骆穹的地盘，就换了个神态。
属于高级荒兽的霸气展露无遗。
一路上碰到觊觎它食物的荒兽，都会发出很符合它外貌的霸气吼声，震慑敌人。
荒兽们听到警告的声音便做鸟兽散，只是有灵智高一些的忍不住呸两声。
这就是神兽白虎的后裔吗？
居然靠卖弄形貌去向那煞神讨要食物，还学两脚兽豢养的狸奴声音，真是荒兽之耻。
可看着它已经与它母亲，那只骇虎截然不同，更接近祖先白虎的外貌。
再看看自己千奇百怪，只缺可爱的造型，又有些可惜。
自己怎么就不能长得更符合那煞神的喜好一点呢。
*
过了几日，两界山另一头。
车队总算要成功渡山了，快到出口处的时候。
赵姓老翁又拿出一壶油和一壶酒，摆在一棵树下。
同样双手合十拜了拜，喊了一声为山君上供。
这一路上，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几次了。
每走一段路，老翁便要这么来一次，现在还和他们抱怨。
“原本只是需要来去时，各请一次。
因着你们不知带的什么怪东西，路上风险增加不少，我们返程的祭祀品都没了。”
老翁指了指身后空了的布包，“我们得去前面城镇再买一些祭品返程用，这是额外的花费，这钱得你们出。”
锦衣少年，也就是那些轻甲人的主子，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他听过那个“逃”回去的矮个轻甲人的回报，知晓这山君恐怕是位已经入蜕凡境的强者。
蜕凡境，哪怕是他这样出自世家大族的修士，也只能仰望。
对老翁这样的凡人而言，那就真真是位陆地神仙，拜一拜也算应当。
双方结了费用，自然分道扬镳。
赵姓老翁带着族人就近去了附近的镇子采购物资。
锦衣少年一行则没在两界山附近的小镇逗留，快马加鞭赶往沂州最大的斩龙城。
出发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幽深广袤的两界山。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捷径，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尚且不知，反而附近的普通百姓却私下走过不知多少回。
大荒以东，两界山脉和断龙山脉彼此相连，将玉州和沂州分隔两地。
在两州通行，最稳妥的方式是从玉州向西出发走上十万八千里，从西面绕过大荒，再往东行又十万八千里。
这样的路程，虽然安全，却太过漫长，没什么人愿意走。
更多人都愿意走水路，两界山东面的浅海，虽有风险，有灵师境界以上的强者护道，却还算安稳。
只是灵师出手，要价不菲，全程护航，少说上百灵石。
锦衣少年名叫祈岁安，虽然出身世家大族玉州祈氏，还有个玉州第一美的诨名。
这样的称号却不是什么夸赞。
灵士相较，实力为先，以相貌出名，实为家族里不喜祈岁安出众外貌的族人对他的贬低轻视。
他只是旁支，天赋中上，谈不上什么天才，又因为外貌惹来几个嫡支同辈的排挤，在族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祈岁安他……请不起护航的灵师。
这一趟请这赵姓老翁带路，哪怕临时加了钱，也不过十几灵珠，百枚灵珠才抵一枚灵石。
成本不足水路千分之一。
至于随行的轻甲人，这是家族每个子弟，无论嫡支旁支都有的死士。
他这几十个，修为最高不过灵者巅峰，大部分修为尚且不如他，这样的配置对于玉州祈氏这样的家族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嫡支出行，少说千八百死士护送，若是天赋顶尖的天之骄子，更是从者近万。
质量未必提升多少，却显出家族看重，光排场就能叫有心之人退却。
祈岁安边走边思索那山君的身份，根据矮个轻甲人的描述，一遍遍在心里描绘山君的样貌。
若是能得这样的强者教导一二，不知会是怎样天大的造化。
他这一趟出行，就是为了拜师学艺，目标——沂州斩龙城，沂水学宫。
这沂水学宫原本只是个小宗门，可几十年前横空出世一位蜕凡强者，一剑斩龙时风华。
这位时风华前辈，刚在外游历归来的她，于沂水一剑斩杀要借水化龙，引起洪水滔天的恶蛟。
因此得了个一剑斩龙的诨名，也叫她的宗门一飞冲天，如今这沂水学宫，哪怕在这东荒十六州，也算有名有姓。
边走边想，祈岁安的队伍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斩龙城。
沂水学宫十年一度的弟子选拔期，哪怕黄昏时，也是人潮汹涌。
祈岁安怀着期待的心情，跟着队伍慢慢进了城。
*
半月后，两界山沂州入口。
满身是伤的祈岁安带着从几十锐减至十几的队伍朝着山内逃窜，原本的马车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钻入山林后不久，着一青一白长衫的两个中年文士出现在入口处。
“小子有些胆气，敢入两界山。”白衣人对青衣人说道：“这小子入两界山，怕是必死无疑，我们便不要追了吧？”
青衣人盯着入口的痕迹眼也不眨。
“不可，城主吩咐了，必定得赶尽杀绝，不能留一点后患。
玉州祈氏若得到消息，哪怕是个旁支，他们必定要拿这个做筏子打上门来。
城主非沂水学宫出身，学宫必不会管。
无论祈氏还是学宫，都盯着城主的位置良久，一旦事发，我们城主府多半会成这两尊庞然大物争斗下的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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