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烟雾愣了几息,似乎在看郑文最后一眼,又好像说了什么,而后便渡过汾水远去。
郑文在那里愣了许久,盯着汾水滔滔,终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呢喃了一句,“阿母说得对啊,陈氏不会善罢甘休,玉州日后,不会再有安稳。”
郑文一步步向前,踏入水中。
“可我……偏要给这玉州一个安稳。”
此时却突然天生异象,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华光大作,苍翠的祥云在汾水之上聚集。
一道长吟仿佛来自亘古,悠扬空灵,正欲入水的郑文似乎因此感受到了可怖的威压,骤然跪地。
祥云之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吾乃东方天帝苍青,闻姮姑上奏,东荒生鬼王,其中因果,非人族自灭,天地不可容,吾当应道而诛。”
方才似乎一往无敌郑文,在这所谓的东天帝面前,连抬头都困难,只能垂头请求。
“我无恶念,无害人间,只愿以这一身,护玉州安稳,求天帝允我完这最后一愿。”
藏于祥云之内的苍青却和他的声音一样冷漠,“汝本无过,乃天地不可容,鬼王所过之处,必生业障,为世间安稳,吾不得不为。”
巨大的青翠光柱带着灭绝一切的道,灌向郑文头顶,郑文拼命挣扎,却也动弹不得。
“求天帝慈悲!我若灭于此时,玉州危矣,东荒危矣!”
“人族自杀自灭,乃因果循环,岭州陈氏来日必有果报,无需插手,汝不必多言,”
骆穹躲在一边,看郑文绝望的神情,有些看不过去。
这叫苍青的谁啊?
怎么尽说些他不爱听的。
虽然他也是认为人族内部演变生灭,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现在看到郑文的绝望。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骆穹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了,他想看看后续,不想让郑文就这么停在这里。
至于那叫苍青的家伙和他部分吻合的三观,别问,问就是双标。
他忍不住跳了出来,梦里没有长矛,他直接肉身顶上,打算跳进那祥云,物理说服一下这个苍青。
但他出来的一瞬间,骆穹的大跳,被突然飘远的祥云躲开了,深怕沾到他一点的样子。
苍青没有说话,骆穹一出来,什么鬼王不容于世他也不管了,祥云躲过骆穹的大跳,然后直接烟消云散。
就怕跑慢了,就被骆穹碰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一个字没说,面都没露,骆穹就是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一向都是他拒绝和别人交流接触,反过来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这感觉……骆穹感觉有些莫名的不爽。
但很快更不爽的事情来了,郑文在苍青走后得了自由,看见了冲动之下,跳出来的骆穹。
满眼震惊,“山君前辈……您……您……您竟能叫天帝退却?!您到底是………?”
骆穹听到郑文的声音便觉不好,一个拒绝的手势拦住郑文的靠近。
摇了摇头,指了指汾水,示意他继续,别管他。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上头了,忘了出来会被人看到,差点又被这个奇装异服、胡言乱语的小子缠上了。
郑文被骆穹驱走苍青又快速离开的连招也弄的迷惑不解。
但看骆穹身影消失,他也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山君行事向来神秘,何必追根究底。
不过对方应该早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吧,不然也不会特意指一下汾水。
心无杂念,但行所愿,他还有得学呢。
可惜,没机会了。
郑文转头,继续走进汾水,直至完全被淹没。
四肢摊开,周身力量侵泄,融入汾水,被同化的汾水又反过来冲向他。
一来一去,竟成封印之阵。
郑文不知自己为何会懂这些,获得这力量的时候,他便自然知道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苍青说得对,他现在,确不容于世,只是在人间行走,便能感觉到强烈的排斥。
且山君若不在他附近,这力量还会侵蚀他的神志。
僵持下去,会让他失控,这样的力量,得不到控制,必生大乱。
这也是他无法去到南荒,彻底消弭这悬于玉州头上的陈氏的原因。
这封印之阵,是他对自己的镇压,也是献祭。
吾愿自困,永世不出,唯有一愿,汾水不渡,鹅毛不浮,东荒南荒,再无牵扯。
阵成之时,郑文闭目,沉入幽深的河底,天道似有所感。
无形道韵自河中生出,远处船舶和桥梁皆被推至两岸,水中生灵,皆被送入相连其他水系。
连水中灵气,也全数飘散。
有风吹过河边老树,一片枯叶落入水中,竟毫无浮力支撑,如秤砣般沉入河底。
有好奇些的修士,驭使法器,掷向对岸,法器才过此岸,便灵气全消,如凡铁一般坠下,被幽深平静的河水吞没。
汾水自此,成了东荒南荒间的屏障,再无生灵可渡。
郑文大愿达成。
他明白自己此举并不妥当。
但他实在想不到在他身上力量失控前,彻底断绝陈氏向东荒伸手的办法。
到底,他还未至及冠之年呢。
还是被山君说中了,世事难两全。
暗暗说了声对不起,郑文便感觉到了如第一次死亡一样的感觉。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似乎在离他而去。
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原本已经离去的翠绿祥云,在骆穹离开后,又突然出现在汾水上。
一头戴花冠的绿衣少年从云里露头,盯着汾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到底只是执念糅合怨煞成就的怪物,何必如此,唉。”
绿衣少年叹了口气。抬手从花冠上摘下一片叶子,吹了口气。
绿叶随风而下,沉入汾水。
而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醒过来的郑文,却骤然醒来。
不是在汾水下,而是在郑氏祖宅,他小时候住的屋子,他自己也变成了十岁的模样。
打开房门,他父亲正在院子里喝茶,见他出来,眼睛眯了眯,带了点笑意。
“文儿醒啦,你阿母传信,说今日要从岭州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呢。”
“岭州?”幼小的郑文满脸不解。
郑文父亲点了点他的额头,“当然是岭州,我与你阿母绝离好几年了,你又忘了吗?”
郑文原本清晰的记忆因为郑文父亲这句话骤然模糊了一瞬,再次清晰的时候,便是新的故事了。
没有陈兕偷换赵氏女,忍辱负重潜伏汾阳郑氏。
只有两个在外历练的年轻人一时冲动成了婚,婚后冲动散去,发现彼此并非良人,及时分离。
留下一个常年要两地跑的孩子。
郑文正消化新的记忆时,院门被推开,陈兕走了进来,她风风火火过来,一把抱住郑文。
“文儿,天大的好消息,你不是想去七绝宗学艺吗?我托了陈氏的关系,给你弄到了一个名额。
七绝宗的冯宗主答应收你做亲传弟子呢。”
郑文的记忆随着陈兕的话又散去许多,被重新编纂,那些苦大仇深的算计和杀戮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个十岁孩童,半年住父家,半年住母家,两家人都对他疼爱有加的记忆。
只有对七绝宗的向往,来的莫名。
但不影响他现在的喜悦,郑文如同一个真正孩童一样,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开怀大笑。
*
两界山。
骆穹从梦中幽幽转醒,竟然已是黄昏,这一觉,睡的可真久啊。
还有些遗憾,没碰到耄耋所说的大怪物,郑文最后要做什么,他也没看到。
不过也就那么几秒时间,就被腹中传来的饥饿感掩盖了。
算了算了,不重要。
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慌。
洗漱过后,吃了几个野果子暂时压下饿意,骆穹抓了两根长矛,便又匆匆奔向断龙山。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几日后。
祈岁安带着郑夫人一家,也来到了两界山,准备渡山去沂州。
郑氏虽灭,恶名却玉州皆知。
多少不在本家,嫁或赘到别家的,被赶出家门都算运气好的,有些甚至就直接被族里偷偷处置了。
玉州现在凡和郑氏粘上关系的,都是人人喊打,群情激愤,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祈氏不仅不管,甚至有意推动,堵不如疏,适当立个靶子叫人针对,反而更有利于玉州安稳。
郑夫人这一家,自然也在玉州呆不住了,都跟着祈岁安匆忙搬离。
赶路途中,祈岁安心思却飘得远远的。
这被迫离开沂水学宫历世的一趟,不到一个月,却好像比过去一年都长。
有得有失,还没摸清楚怎么使用的尸蛊,被他那个奇阵炸成飞灰。
但收获嘛。
祈岁安摸了摸袖子,里面藏着的半截红幡微微颤动,似有灵性。
因汾水不知为何化作弱水,陈氏的手,再无法伸进玉州的缘故。
祈岁安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开,这时候好奇心便上来了,偷偷捡了一块被郑文毁掉的万魂幡碎片。
本想研究一二,可让他惊讶的是,这东西灵性竟然未完全断绝。
趁他抓握之际,划伤了他的手,自己完成了滴血认主的过程,强行与他绑定在一起,
然后便靠他修行时的灵气,自我修复,他算是体会到王守真供养绝天阵时的感受了。
可这万魂幡里万千冤魂都被郑文给放了,没了魂的万魂幡,那它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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