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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过继

寒夜如墨,凛冽的寒气裹挟着君泽桓身躯的重量,自漆黑的夜里跌撞而出,撞碎了君府门前的寂静,玄色锦袍碎裂出了好几条褴褛布块,鲜血顺着苍白的指尖滴落,在白玉台阶上绽开了朵朵暗红,他呼吸浊重,每走一步都似在忍受千钧之痛,步履踉跄犹如风中残烛,在守门侍卫惊愕的目光中,重重栽倒在结着霜花的石阶上,溅起了一片细碎的血珠。

正月里的喜庆祥和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色冲得粉碎。

昌桂禀报到彦苏阁时,将君青彦夫妻吓了一跳,着急忙慌请来了大夫,严厉吩咐府中上下,管好嘴巴,切切瞒住还未回府的君宋氏,一是怕君宋氏担心,二是怕君宋氏因君泽桓在正月里受伤而觉得君泽桓晦气不吉利,毕竟,君泽桓的爹娘在君宋氏那里本就不讨好,这些年,虽然对君泽桓面上和善,但是心里还是隔了一层的。

从苏府一日贺春归来的余温尚在,君柠妖与君析妍正为确定了苏沅嫕与赫原尋的妾意郎情而轻快私语,然而,韶雨阁的暖意瞬间被冬华带来的消息冻结。

君柠妖脸上的浅笑骤然褪去,血色尽失,巨大的恐惧与自责如同冰水浇顶,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顾不上失礼,提起裙裾便向外狂奔,一路只闻风声与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君析妍不明就里,只能压下满腹疑云,匆匆跟上妹妹凌乱的步伐。

“妹妹,二哥为何会受伤?你知道内情?”

“是我对不起二哥,若是二哥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饶了自己的!”君柠妖越跑越快,后面的君析妍实在是跟不上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满肚子的疑问,到底是咋了啊!

“灵凉,你们别追了,和我一起去二哥处吧,这里离啸风阁很近了,无妨的。”

“是,大小姐。”灵凉灵淇放缓了脚步,原地等着君析妍和久珋久珬上前来会合,再一同往啸风阁。

——————啸风阁——————

啸风阁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君青彦强作镇定地送走大夫,背影绷紧着焦灼,内卧之中,祝嬷嬷带着竹香竹雯站在内卧门边,苏筱茵搬了张圆凳坐在了床边,烛火摇曳,将苏筱茵憔悴的身影拉得很长。

大夫刚刚那句“剑剑要害,命悬一线,何时苏醒全凭天意”还在脑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苏筱茵的心窝,她不敢想,这万家团圆的正月夜,桓儿究竟招惹了何方煞神?

“冬刹!二哥怎么样了?!”君柠妖急促的呼喊,未等踏入正阁门槛,便已撕裂了内卧的压抑。

正阁外站着的藏青色衣衫男子躬身行礼,是君泽桓的随侍冬刹,“二小姐,公子…尚未醒转。大夫言道暂无性命之忧…相爷刚送大夫出去,夫人……在里面守着公子呢!”

话音未落,君柠妖已如一道疾风掠过冬刹身边,径直入了内卧,刺鼻的药味与血气扑面而来,美眸流转,只一眼,便双脚一软,几乎栽倒,“二小姐当心!”幸亏竹香手快扶了一把,要不就得摔在地上了。

一声急唤,将失神的苏筱茵唤回了神,这才发现女儿来了,侧身见君柠妖小脸煞白如纸,忙站了起来,从竹香手里接过了女儿,心疼万分地将其扶坐在圆凳上,“妖妖不怕,娘在这儿呢,你二哥会没事的……”温言软语,却抚不平君柠妖心中汹涌的海啸。

在苏筱茵眼里,君柠妖是被君泽桓昏迷吓着了,可,君柠妖心里很清楚,她是内疚的,如果不是她开口让君泽桓去调查金斗池,或许就不会有这一遭!

怎么还是这么蠢!她怎么还是这么笨啊!金斗池是凤主的啊!二哥是个连官位都没有的闲散人,她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二哥帮她调查呢!

“娘…”君柠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竭力隐藏着泣音,“二哥…因何受伤?您知道吗?”

“不知。”苏筱茵疲惫摇头,“冬刹冬华都未跟随,他是独自出去的…”

“那,二哥伤的重吗?大夫怎么说的。”心中的负罪感又上了一层,喉头被苦涩堵住,苏筱茵还未开口,身后传来了君析妍的声音,“娘,二哥伤的严重吗?”

苏筱茵闭了闭眼,才艰难地开口,“剑剑致命…能不能…醒来,只能看老天爷肯不肯开眼了。”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娘去小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你们…先照看着。”

君柠妖被娘亲的话压得喘不上来气,抬手捂着胸口,满眼痛楚,君析妍瞥见了,忙转身推着苏筱茵往外走,深怕被苏筱茵看到君柠妖的反常,“是,娘亲,您去吧,我们会照顾好二哥的。”苏筱茵闻言点点头,带着祝嬷嬷和竹香竹雯出去了。

“姐姐,关上门,我替二哥施针。”君析妍听后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内卧的门,透过门上的镂空雕花,看门外有没有来人,时刻告知君柠妖,“妖妖,二哥受伤是为了你吗?”

“嗯。”轻声应了一个字,便不再开口了,君析妍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心中大约猜到了一点儿,应该是为了金斗池。

君柠妖掀开锦被一角,映入眼帘的纱布下,触目惊心的血色仍在缓慢渗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颤抖,宽袖轻动间,一个扁平的布包滑落掌心,没有半分犹豫,指尖银光闪烁,认穴精准,下针如飞,手法竟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狠厉。

当最后一针精准地刺入君泽桓肩□□位时,君柠妖才如虚脱般跌坐回圆凳,胸口剧烈起伏,“需半炷香,希望在此之前,爹爹娘亲没有回来。”

君析妍回头看了一眼,见君柠妖弯着腰,侧着的小脸,一点血色也没有,着实心疼,“妖妖,二哥是被金斗池追杀的吗?”

“是。都是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让二哥受伤至此。”

“你也别太责怪自己了,未必全是坏事。”君析妍目光锐利,轻声分析,“你是闺阁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易,二哥去确认,等同于在金斗池乃至凤主面前露了脸!二哥的聪慧你不知吗?他比我们更合适这个位置不是吗?”

是啊,没错,姐姐的话,字字在理。

二哥的才能不逊色于南阳任何贵族公子,只会胜于,绝不会败于。金斗池交在二哥手里,一样等同于在君家手里,若能让凤主注意到的话,二哥不就可以不走武官之路,走文官了,那便不会去陇凉守边,就不会落得前世下场了啊!

君柠妖越琢磨越觉得君析妍说得对,苍白的小脸上爬上了一丝浅笑,等等,二哥不去陇凉,那就不会认识师父了呀!这可不行啊!

“怎么了?是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姐姐说得正对呢。只是,二哥若是接手了金斗池,就不会再接手兵权了,那就不会去陇凉守边,就不会认识师父了,这也太可惜了。”君柠妖摇了摇头,回身正对着君析妍说道,好不容易出来的笑容转瞬即逝。

君析妍往前走了两步,握住了君柠妖的手,力道坚定,“缘起缘聚,自有天定!若真避不开,该遇见的终会遇见,何必挂心!眼下,只有二哥接手金斗池,才能破这死局!”

“姐姐所言极是,是我目光如豆了。”

“你呀!不是目光如豆,是关心则乱。”君析妍无奈的一笑。

就在君柠妖若有所思之际,床上君泽桓的呼吸陡然加重!“快了!”君柠妖眼神一亮,压抑着激动,只要这呼吸能平缓下来,二哥就能醒了!转身站了起来,以比下针时更快的速度收回所有银针藏入袖中,仔细将锦被盖好,恢复如初。

“姐姐,门打开吧,二哥快醒了!”

君析妍一听,轻轻开了门,快步走回了床边,问道,“果真吗?”几乎是话音刚落,君泽桓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在看到妹妹们焦虑面容的瞬间,努力扯出了一抹安抚的笑意,“别…别担心,我没事…”声音气若游丝,却温煦如初春。

“二哥!”君柠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就像是风迷了眼睛,决堤般滚落。

“小妹别哭,二哥没事。”君泽桓见君柠妖落泪,急得想撑起身子,却被君析妍轻轻按住,“让她哭吧,哭出来反是好些。”

“桓儿醒了吗?!”君青彦送完了大夫,刚进了正阁,就听见内卧传出了说话声,想着应该是女儿们和侄儿在说话,忙开口问道。

“爹爹,二哥醒了,妖妖正掉金豆子呢,可给二哥心疼坏了。”君析妍对着门外走进来的君青彦说道,言语间满是打趣的意思。

君青彦闻言一笑,“哎哟,让爹爹看看,也心疼坏老子了。”往前正走着,左胳膊一沉,低头一看,原是妻子拍了他一巴掌,“孩子们面前,说话文明些。”

苏筱茵边说边略过了君青彦,端着汤药径直递给了还在抹泪的君柠妖,君青彦在门边讪讪得嘿嘿一笑,顺势坐在了门边的圆凳上。

白瓷碗的药香很浓,君柠妖凑近闻了闻,辨别着药中所含的药材,心中安定了几分,这药正对二哥的症状,只要好好修养,一帖不落的把这药喝下去,就能好起来了。浅浅一笑,抬手接下了,“谢谢娘!”

“傻丫头,谢娘作甚!快让桓儿把药喝了。”苏筱茵眼中满是慈爱。

“是,女儿这就伺候二哥喝下。”苍白的小脸此刻总算有了点血色回来,语气也松快了很多,君析妍想着要给君泽桓喂药,那得把人扶起来,便绕到了另一边,扶起了君泽桓道,“快别说了,二哥可沉了,我只能扶一会儿啊!”

君青彦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没事,让爹来,让爹来好了。”嘴上光说着,情真意切的,脚下却没迈出一步,甚至都没离开一下凳子。“你又开始没正形了!”苏筱茵回头佯装生气得瞪了一眼君青彦,君青彦立即闭上了嘴巴,又是讪讪地一笑。

这情景引得床上的君泽桓和两个妹妹都忍不住发笑,只是刚笑出声便牵扯了伤口,疼得一阵呛咳,“二哥小心!”君析妍伸手赶紧轻轻拍了拍君泽桓的后背,这伤口可别裂开了。

“爹!您快别说了!”君柠妖舀起一勺药,小心吹凉送到君泽桓嘴边,又回头笑着“警告”道,“再说话药就真凉了!”

“好好好!本相当个哑巴便是!”君青彦轻哼一声后,干脆的一扭身,背对着苏筱茵四人坐着了,十足十地摆出了个赌气模样,很明显,又会是一阵欢笑响起,这碗药还是没有送进君泽桓嘴里。

眼见白瓷碗里的汤药热气渐小,只怕药一会儿真要凉了,君泽桓忍着疼,伸手从妹妹手里接过了药碗,仰头一饮而下,苦涩的药汁带着灼热的温度滚入喉间,烧得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到此,药可算是进了肚了。

君泽桓受伤的事,瞒得很严实,君宋氏回来后没有发现半丝不对的地方,例行问了两句就回寿康阁歇息去了,倒是君盈秀没被瞒住,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总之,被发现了。君盈秀知道后却没有伸张,只是悄悄往啸风阁看了看君泽桓,就离开了。

这异乎寻常的安静,反倒像淬了毒药的蜜糖,令人心惊。

以往日君盈秀的性子早就惊动君宋氏了,可她回去多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君析妍担心有诈,便立即吩咐了炎逍去盯着,炎逍在寿康阁守了一夜,也没见君盈秀有任何动作,就没有继续盯着,回去复命了。

君析妍一听炎逍说君盈秀回偏阁后,不仅安分的吓人,还对着阁中的所有人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在君宋氏面前胡言乱语,心下怪异,难不成赵嬷嬷会重塑法术?

人能伪装,不能简单判断,且看她以后吧。装一时容易,装一世却难,若能装一辈子也算是她的本事了,只要不妨碍君家,随她吧。

翌日。

君府“羊日”宴宾,一派歌舞升平。南疆王子扎峻良奉旨送春礼,礼到人未走,竟顺势在府中安营扎寨。王子尊贵,君府众人自是小心周全,谨守宾主之仪。王子自来熟得很,

君府的‘羊日’宴亲,也办得很顺利美满。多罗王子扎峻良奉旨送贺春礼来了君府,将礼送到后,没有离开,而是顺势住了进来。扎峻良身份尊贵,君府众人一直都小心对待,礼貌待客,偏这扎峻良毫无客随主便的矜持,整日里如雀跃的风,满府里穿廊过户,硬是将疏离的氛围搅得温热,逐渐的,大家就熟络起来了,几个小辈之间,相处的倒也算其乐融融。

掐着指头算日子,破五已至。汉京城各家的鞭炮早已噼啪作响,迎得财神老爷喜笑颜开,金斗池之行却隐在节庆的喜庆之下,染着不容忽视的阴影与凶险。府中又住着身份敏感的南疆王子,此行更需隐秘周全。

最终,仅有君柠妖携一方小小印章,踏上了前往金斗池的路途。

金斗池原本的位置,是白昃市尽头最小的一间铺子,三年前成了盐行商头之后,才将铺子搬到了白昃市正中,与声名赫赫的荼蘼楼背向而立,分踞两条最繁华的街衢。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的韵律。君柠妖指尖微挑窗幔一角,匆匆过去的荼蘼楼内,依旧宾客众多,灯火人声如同隔世的幻影,既然已经过了荼蘼楼,那离金斗池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了。

——————金斗池——————

“吁——”车帘外传来寒木沉稳的低喝。金斗池凶险,出门前,君青彦提议让暗卫变为明卫护在君柠妖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君柠妖也觉得合适,所以,今日驾车的人是寒木和寒尘,除了这俩,没带任何仆从。

“主子,到了。”马车帘应声被掀开了,君柠妖伸手扶着寒木下了马车,眼前宽阔门楣上,“金斗池”三个鎏金大字,在初春薄阳下竟泛着冰冷、厚重,甚至带着一丝危险的微光。

门前稀落的人群骤然侧目,目光黏稠地聚拢而来,君柠妖通身裹在素色幂篱之中,风拂纱幔间惊鸿一现的身形,那股骨子里透出的清贵,与周遭粗砺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刺眼突兀。

“啧,好大的排场!哪位深宅娇养的雀儿?”

“嘿,裹成个粽子…莫不是哪位老爷的贵妾,来走那见不得光的私盐路子?”

“啧啧,指不定是里面掌柜的老相好?听闻那人凶得很呐……” 污言秽语混杂着狎昵的哄笑,如淬毒的冰针直射过来。一条路之隔,隔得是各种层级,荼蘼楼那条街上都是有权有势的,最不济的底端,也会是有钱的商贾大家,而金斗池这条街上,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极少数的富户,教养天差地别。

寒木寒尘脊背瞬间绷紧如铁,袖中拳头骨节作响,还没转过身,就被君柠妖拉出声阻止了,“泥潭秽土,虫豸鼓噪罢了。”幂篱后传出的声音,平静得如幽潭古井,但是寒尘不满,听不得那些人诋毁半句,不解得低声一句道,“主子!”

“与蠢物争唇舌,徒耗精神。”话音落,君柠妖已经漠然跨过高耸门槛,将身后腌臜的窥探与恶意彻底斩断了,踏入金斗池后,光线骤然昏暗,似沉入暮色黄昏,一股混杂着粗粝盐粒干燥、海水腥咸的奇特气息汹涌扑来,更深处,蕴着一种铁锈、陈木与某种难以言喻、仿佛经年血渍沉淀后又覆盖尘埃的沉郁冰冷。

入眼迎接的人,身形高大威壮,卷曲浓密的短发随意紧贴头皮,深陷眼窝如两口幽井,精光暴射,茂密的络腮胡几乎遮覆半张脸孔,像是未央国的人。

“贵客临门,有何贵干?” 嗓音低沉,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听声音,又不像未央人,可长相,确是未央人无疑啊!金斗池内为何会有未央人啊?!君柠妖心头微凛,面上却波澜不起,幂篱是最佳的帷幕。

君柠妖并未回答,只缓缓探出右手,掌心向上,稳稳托出那枚小印,金蟾蜍盘踞,银龙蜿蜒于上,对面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精光骤然收缩,锐利得几乎要刺破轻纱!他目光如刀般刮过印章,沉默数息,才沉声道, “贱名银鱼。贵人,楼上请。” 毫无温润,只有冷硬。

寒木想往前走替君柠妖探路,抬步欲随,“您——一人即可。”银鱼侧身,目光如淬火的钢钉,死死钉在幂篱之上,不容置喙。

君柠妖几不可察地颔首,纱幔轻颤,寒木寒尘了解君柠妖,就算担心,也只能点头应下,双足如被铁铸原地,目光焦灼似火。

木阶陡峭狭窄,每踏一步,脚下便发出痛苦的“吱嘎”呻吟,犹如踩在朽骨之上,两侧幽深晦暗,唯前方那魁梧的背影如同移动的山岳。

楼梯尽头,数扇紧闭的黑漆厢房门上,扭曲怪诞的浮雕在昏暗中狰狞显露,各不相同,最近那扇门中央,一条深青蛇形盘踞蜿蜒,蛇鳞纹路在阴影中隐隐透出金属般的幽冷光泽,分叉的信子鲜红刺目,仿佛还凝着一丝湿腻黏滑。

“勿近。”银鱼头也不回,声音寒彻骨髓,“那是活的。沾一丝生人气息,便是噬骨穿心之祸。”

君柠妖足尖猛地一顿!一股森然寒意自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她原以为是雕工好,没想到会是真的蛇,死死压住心跳,强令目光移开,楼梯转角处,一层薄薄的、令人不安的灰白色粉末无声堆积,不知是盐霜,抑或……骨粉。

“贵人到了,里面坐。”南向正中那扇沉重的门扉无声滑开。

其内空旷得萧索,仅一方桌几、几张圆凳,一张巨大的屏风如山耸立,隔断视线,屏风后似乎还有地方,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视线穿透黑暗,在无声凝视。

君柠妖选了离门最近的圆凳坐下,隔着纱幕,指尖在袖内悄然收拢。

银鱼大步走向沉重的雕花长窗,用力一推,微凉的风涌入,稍稍驱散窒息的凝滞,他霍然转身,目光如两条冰冷的铁索,直直锁向幂篱,“贵人可是君家二小姐?此印,乃金斗池掌权人信物!请——道出暗语!”铁塔般的身躯轰然砸跪于地,膝盖撞击黑石地板的闷响在空室回荡,头颅深深伏贴冰冷的石面,姿态极致谦卑,周身却散发出比寒冰更甚的冷意。

果真,是金斗池的印。

“射日传书。”四字如四枚冰锥,自幂篱后射出,击碎死寂。

“银鱼,叩见主子!” 额头紧抵地面,声音闷如岩石相磨,“见掌权印,如见凤主!此印系南阳盐道命脉,望主子慎之又慎,勿失其重!”

“你起来吧,我有问题问你。”掌中那枚小小的印章,此刻重逾千钧!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这实在太贵重了,着实让君柠妖再次惊到了。

“主子请说。”

“三日前!” 君柠妖声音陡然拔高,如冰棱迸裂,杀气凝霜,“是否有人持此印至此?”

“有一男子,轻功,卓绝当世。”

“为何——”声音骤然淬入血煞之气,幂篱下的目光锐如实质利剑,直刺对方,“要他性命?!”

“回主子!”银鱼语调平直无波,“他,未出暗语!凤主铁令,‘凡持金印现身者,缄默暗语——杀!’” 那个“杀”字,被他毫无感情地吐出,像一块冻结千载的生铁。

死寂在空旷的厢房弥漫,无形的冰河在两人之间汹涌冲撞,暗流激荡,“你——不服我?”君柠妖一字一顿,字字如冰珠砸落。

“属下不敢。”声音恭敬,却像玄冰包裹的锋芒。

“不必说假话,我最讨厌说假话的人了。”

“属下——不敢!”一字一顿,毫无起伏,这不是臣服,是凝固的、冰冷的抗拒,两句回答一模一样,这不是不服,那是什么?!

君柠妖强行压下心口翻腾的怒焰与彻骨寒意,二哥的血痕、眼前这块坚冰、这庞大而充斥着血腥的金斗池……如同一座无形巨岳轰然压下!“讲!”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显决绝冰冷,“金斗池,起始缘由,事无巨细!”

银鱼的叙述,如同徐徐展开一卷染满盐渍、血污与惊世财富的古老卷宗。

初始的白昃市尽头逼仄铺面,步步惊心的草创维艰,阴影中的交易,残酷的倾轧吞并……盐行魁首的金字招牌,竟是白骨与机心垒就!

君柠妖深深觉得这是一个不讨好的差事,银鱼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赶鸭子上架,实属为难她了!

不得不说,真的是她们这些外人小觑了宫莘伶,短短四年间,于这必死棋局中屠出一条生路,惊才绝艳,天纵鬼才!反观自身……十一岁时,她还在和君析妍逃学嬉闹、拽着爹娘衣袖撒娇呢!巨大的鸿沟如同倒灌的冰海,瞬间将她吞没,君家今日之忧患,源起何处,清晰如刻!

听完之后,君柠妖最想知道的就是,若是司徒苓舒知道宫莘伶有这样的能力,会不会又气得晕过去啊。

不对。

舒贵妃会直接气的升天才对。

“刑罚一,即刻自领!”声音冷硬如寒铁相击,掷地有声,“你伤的是我的二哥,我这个人记仇,睚眦必报,所以,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不再多瞥一眼,幂篱翻卷如墨云翻滚,决绝身影已踏出厢门。

片刻沉寂后,身后传来一声毫无波澜的应答,“是。属下领命。”

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无法胜任,那便换人!金斗池还是交给二哥比较妥当。明日宫掖“打春宴”,听说一是为打春,二是为了南疆王后人选,不如直接面见凤主,破釜沉舟一次好了!

“回府!”寒木寒尘颔首应下,随着君柠妖出了金斗池,三人上了马车后,寒木扬鞭一挥,马车便载着心绪如铅的君柠妖驶离了这金玉其外、杀机暗伏之地。

——————君府——————

年年只要过了‘羊日’,君宋氏就会闭门不出,专心礼佛斋戒,自然的,每日的请安问礼也会省了,所以,从君柠妖出门的那一刻开始,苏筱茵和君析妍就没离开过正门,一直在正门内侧的檐下等着,担心的不得了,如同置身滚烫烙铁之上,斜阳将她们的身影拖得细长而孤寂。

君青彦和君泽枫上朝后没有归府,想来,应是宫中有差事,一时半刻也回不来,着急也无用。

车轮声由远及近,撕破沉寂。

“娘,妹妹回来了!”君析妍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驶来的马车,忙转身朝着苏筱茵说道。苏筱茵一听立即站了起来,迈过了门槛站到了门外。

“主子,到家了。”寒木手中缰绳一紧,马儿稳稳停了下来,灵凉灵淇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君柠妖下了马车,幂篱遮面,气息沉稳,“拆了这车架,烧成灰烬!另换新的来。”

“是,属下们这就去。”寒尘的声音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君柠妖才回身往正门走,迎面正对上了两张担心的面容,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苏筱茵面前。

“娘亲,姐姐,此行十分顺利,我们去二哥那里吧,等大哥和爹爹回来,我再把详情告知。”苏筱茵与君析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相携转身入内,君柠妖紧随其后,忽然颈后寒毛一竖,狐疑地侧头望向了正门层叠如翚的飞檐,鸱吻的阴影里,分明有片衣袂翻飞,那人影快得像是被风吹散的鸦羽。

玄色衣袂擦过檐角蹲兽的瞬间,她看清了那人腰间泛着冷光的短刃。

是谁在暗中窥伺?!

祝大家开心(????ω????)??蛇年大吉!(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出自战国·《庄子·至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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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金斗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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