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作为主陪的郁构率先举起酒杯道:“我先提三杯酒。”
鲁市酒桌文化历史渊源颇深,圆桌四方各家各司其职,活像个散发着古董味的“剧本杀”,各方来宾各有剧情。
郁构:“这第一杯,先敬在座的各位千里相聚于此,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大家天南海北各忙各的,能聚一次,很不容易。”
“是啊,我们毛孩子最早的这几个人能一个不差的聚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郁总自从去了沪市,在座的兄弟姊妹们就更难见了,平时没个正经事,大家都不愿意挪窝。”二陪的张文斌也跟了一杯。
张文斌自从当上了公司的高管就一直镇守着鲁市的阵地,深受鲁地文化的熏陶,酒场上的词啊句啊,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随着主陪二陪的开嗓,这场酒桌,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第二杯。”郁构又笑眯眯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敬我最得力的助手。”
大家都心照不宣,整齐划一地看向秦十美,秦十美赶紧端着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等着郁构的金口玉言。
秦十美:“郁总.....”
郁构道:“就像张文斌说的,十美十六岁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办事,二十年,我二十年前可不是现在的好脾气,可招人烦了,十美跟着我,受了我不少气。”
客套话打开开关就像自来水一样涌出来,秦十美道:“没有没有,跟郁总一天就胜读十年书,学的东西到如今都受益匪浅,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郁构:“总之,十美啊,谢谢你。”
郁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十美举了举手指间的小酒杯,正打算也一饮而尽。
一直不展笑颜的郁傥霜打断了他。
郁傥霜冷冰冰地道:“郁总,不要整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了。”
说着,郁傥霜朝秦十美使了个眼色。
秦十美会意———开酒前,他特意在吃完那堆鸡骨头里藏了点擦皱巴的餐巾纸———准备把杯中酒掉包。鲁地的白酒度数极高,都用浅口的小小杯装了只有抿一口的量,倒在卫生纸里绰绰有余。
杨大伟一直给秦十美打下手,和他共事时间最长,等同于贴身丫鬟,一下子就看出了秦十美的小动作,凑过去,小声道:“十美?你干什么呢?”
秦十美抬手挡挡脸,小声道:“今天真喝不了。”
杨大伟嫌弃地斜了他一眼,道:“你那个身体啊,快有时间去大医院里看看吧,动不动就荤腥酒水碰不得是个什么毛病?”
秦十美尴尬地笑笑。
杨大伟:“得得,你快给我吧,我今天就是个虾兵蟹将,你看我杯子到现在都没倒酒呢,你和我的杯子调调个儿,我杯子里正好倒得白水,你喝不了酒,我还馋着呢。这一口酒就好几千呢。”
说着,和秦十美的杯子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暗度了陈仓。
秦十美感激道:“谢谢哥。”
杨大伟记仇道:“下次亲自开奥迪来接我嗷。”
“是是是。”秦十美举起白水杯像那么回事似的一饮而尽。其实,只要他说明了自己情况特殊,郁构也不会难为他,但是为了整个局子能够顺顺利利进行下去,并看起来好看,秦十美还是滥竽充数了一下。
张总:“哎,小郁啊,咱们这又不在公司里,怎么还叫郁总啊?多生分呐?”
林总:“你懂什么?人家小混血孩儿,叫人可甜呢,肯定是不好意思当着我们这些老东西面前叫。”
张总:“还能怎么叫?爸爸,爹,哒哒*,不都一个意思吗?”
林总:“你个连鲁市都没出过几次的泥腿子,有那么多闲钱多出去见见世面吧,你当是那些金发闭眼的小老外也都和你似的哒哒!哒哒的叫啊?人家小孩都叫‘呆地’,呆地儿!多可爱,你能懂吗?”
张总:“就你懂就你懂,你也找个洋老婆去,可怜你没郁总那么俊的脸,没人稀罕你!”
林总腾地一下火上来了:“张文斌你想死了是不是?!”
林善为是个女性Alpha,今年有42岁高龄了,早些年谈过几个朋友,因为工作奔波的原因黄了又一个,张文斌给她总结了个原因:都是因为长得还不够俊。
“好了好了,文斌啊,善为啊,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郁构笑着打圆场,转头对郁傥霜道:“倘霜小时候那确实是可爱极了,叫的我心都化成水了,是不是啊?”
郁傥霜却不为所动,冷冰冰地揭穿道:“原来是我太可爱了,所以你就把我扔到那里十多年,是吗?”
郁构笑,那笑凝成了一只顽固不化的笑脸面具。
郁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那么多次了,年轻人就要多往前看,你会逐渐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的。”
郁傥霜:“呵。”
这父子俩当真有矛盾,两个人一交流起来夹枪带炮的,几个什么什么总都不敢多插嘴。
秦十美夹了一根长长的茼蒿梗儿,边嚼边看戏。
“哎,时间过得真快啊。”
郁构看起来对儿子的疏远并不气恼,感慨地拍了拍郁傥霜的肩头:“一转眼,今年都二十二了,也老大不小了。”
二十二还挺年轻的吧。秦十美又一点一点地将糖炸南瓜条转到自己的面前,夹了一根吃。传统来讲,对于一个SAlpha,二十二岁可正是大有可为之时。
郁构:“爸爸对你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幸福。”
秦十美默默笑了。
郁构这句话说的着实可笑。
很多年前,郁构是和秦十美说过他的这个儿子的,那时候的郁傥霜还未分化,郁构对他的要求可没现在这么简单真挚充满父子深情。
秦十美记得郁构当时说,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如今有了,只希望他离得远远的,默默无闻的死了最好,正好省了不少麻烦。
“哎哎,我都快掉眼泪了。”一旁的林善为像那么回事似的抹抹眼角,擅自给自己满了一杯酒,站了起来:“父子情深意挚不过如此,不好意思啊各位,郁总小郁总啊,破个规矩,我必须先敬你们一杯了。”
郁构让他敬了。
张文斌非常恰逢其时地插嘴叹道:“二十二了,也该结婚了,你看人家杨大伟,年轻的时候多像个人似的,结了个婚,直接被媳妇喂成了猪头,可见只要结了婚,当猪都幸福。”
林善为:“幸福成了猪哦。”
杨大伟头发一炸:“喂!说什么呢?”
“结婚也不见得一定会幸福吧?”秦十美道,但是这句话在酒局上讲未免太过于砸大家的场子,他又补充道:“年轻人的事业心也是缺一不可。”
林善为咯咯一笑:“还是十美说的对啊,结婚这东西一定要找对人,结对了人就幸福,错了那就是不幸福的开始。”
张文斌:“是啊是啊,郁总,你养儿子这么多年了,肯定早就物色了吧?”
郁构笑笑,还是倒了第三杯酒,倒得满满的,板正地摆在面前。
郁构盯着酒杯中泛起的酒波:“早就物色好啦。”
张文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给挨着他坐的秦十美吓了一跳。
主陪二陪一唱一和。张文斌:“我靠!郁总!不愧是你,怎么能这么有主意,那位到底是谁啊?”
郁构慢慢地扫过在场各位:“这位啊,大家都认识,都熟悉,熟悉的不得了。”
“哦?”林善为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秦十美也跟着想,到底会是谁。
郁构去过的地方海多,认识的年轻貌美的正常年轻人也多,其中有一个是儿媳妇人选不能再正常,但是如果是在座的“大家都很熟悉”的,就有些难把握了。
在场的各位都是毛孩子集团里的老东西、老古董、老迂腐了,秦十美以他们为圆心辐射出去,能想到的都是些和他们大差不差的货色。
身为一个SAlpha,被“嫁”出去倒没这个可能,但是,还有谁家的良家小A小B小O给他配呢?SAlpha怎么也得配个SOmega,信息素对信息素,门当户对,才算合理吧。
怎么能这么草率呢?秦十美惆怅地托起腮,他乱操别人的心的坏毛病又犯了,他寻思着,这么好的一个小孩,就算退而求其次,找一个他这样的人,也不会难过到哪去,就怕是随便塞给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刁蛮悍妻,就算他是SAlpha,也得被扒一层皮。
但是,如果郁构已经做好了决定,那秦十美也没什么办法,他再怎么有想法,也不会去忤逆郁构最终做出的决策,只能希冀郁傥霜能够“吉人自有天相”。
“谁啊谁啊?”杨大伟也挺好奇的,他也想不出在坐的大家都熟悉的人有谁是合适人选,他豆子大的小脑瓜滴溜溜一转,突然就顿悟似的敞明了:“卧槽?不是?真假?”
郁构笑着点点头。
杨大伟猛回头,震惊地看向秦十美:“卧槽?!”
秦十美平时和杨大伟斗嘴惯了,下意识地问他:“你又在卧槽卧槽什么?”
杨大伟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震撼道:“我操了......牛啊十美,还是你牛。”
秦十美当局者迷,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什么?”
“傥霜。”郁构举起第三杯酒,转向郁傥霜。
郁傥霜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他这次出乎意料地顺从酒桌上的规矩。
郁构笑起来:“你能答应这场婚事,爸爸很开心。”
郁构朝郁傥霜的酒杯碰了一下:“爸爸给不了你很多,只能许给你一个很好的人。”
“郁总!等会儿!”秦十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这个二宾的位置并不是随意为之。
“十美,你要干什么?坐好。”二陪张文斌摁着他,不让他站起来。
秦十美一脸震惊地看向拉着自己的男人:“张总,你、你早就知道?”
张文斌同他回视,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三陪林善为也点了点头。
不是,不是吧。
秦十美求助地看向桌子那头的郁构。
郁构也朝他点点头,笑意渐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秦十美十分清楚,郁构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
交给他。是的,什么都交给他就好了。怎么脱离苦海,怎么挣钱,怎么生活,怎么待人接物,他会教给你一切。
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秦十美咽了一口唾沫,几乎习得性无助地放弃了自我挣扎。
郁构:“我这是第一次和你喝酒,第一次和你碰杯吧?傥霜。”
郁傥霜:“是。”
郁构:“那叫我一下。”
郁傥霜捏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似乎是在斟酌,过了几秒,他才非常小声地喊了一声:“爸。”
大家都欣慰地笑了,只有秦十美在皮笑肉不笑。
张文斌拍了拍秦十美,端着酒杯碰了碰秦十美面前的酒杯:“十美啊,你真是好大的福气,来来来,我也敬你。”
“哈哈。哈哈。”秦十美麻木地拿白水杯和他碰了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重要任务”啊,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酒桌上的话,只能信三分,秦十美尚且还能应付。
主陪领了三杯酒,各位副陪开始各自说天说地,各领三杯。
几位总也没有难为郁傥霜,除了郁构和他碰杯喝的那一杯,没有人再拉着他灌酒。
一顿饭吃了四个小时,从下午五点半,吃饭了晚上九点半,要不是夫人房的小孩们坐不住了,满大堂乱窜,吵着闹着要上房揭瓦,他们还能接着喝,喝到酒精透了骨头,还能接着去KTV唱个通宵。
最后,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被各自的家属揪着走了。
郁构也喝的不少。
“郁总,我送你。”秦十美担心地过去迎他。
郁构摁着秦十美的肩头,还是笑,笑得一走一晃,一抄秦十美脖子,压低,小声道:“十美啊,你的腺体,过几天,我准你个小长假,你去上海的大医院,好好看看,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医生朋友,肯定能给你看好。”
秦十美知道郁构这么着急给自己看腺体是为了什么,就事论事道:“郁总,小霜这么年轻,什么好人都能找不到,为什么要非要找我呢?这不是开玩笑吗?郁总,你一定要再考虑考虑。”
“嗯!”郁构猛猛摇头:“不能,必须是你,就他那个死样儿的,在外面能给我找个什么东西回来?!找坏比找好的概率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就很合适。结婚啊,合适就最好了。”
秦十美:“可是……”
秦十美跟着郁构,正想再说点什么,衣摆突然被人拽住了。
郁傥霜也找过来了,脸红红地,眼神却冷的可怕:“秦十美,你不是说好了,送我回去吗。”
秦十美愣了一下。
这货怎么只喝了一小小杯白的也醉了。
“哼哼。”郁构笑的颠颠地指着郁傥霜,抓住秦十美架着他的手,讥讽道:“郁傥霜,你到底不如你我,哈哈哈哈。”
郁傥霜肉眼可见地更生气了,上前逼近了一大步,秦十美夹在他俩中间动弹不得,被左右环绕的酒味熏得脑子疼,登时有点喘不上气。
大家走得差不多,杨大伟有点放心不下,挺着肚子,溜着门缝搂了一眼,好巧不巧迎上了秦十美殷殷的目光。
郁家父子大眼瞪小眼,秦十美在中间朝门外疯狂眨眼睛。
伟哥,挑一个带走吧。
我他妈的要死了。
*注:“哒哒”,地域传统,也是爸爸的一种叫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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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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