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秦皇岛已经凌晨一点了。
风很大,吹乱头发,秦十美穿着便装,背了个黑色的双肩电脑包,随意带着一副黑框的平光镜,活像个出门参加学术会议的知识分子。
“秦先生。”
出了机场,接机的人就认出他来了,站在路口冲他挥手。
秦十美事先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这是个穿着黑西装的光头,大晚上的还带着墨镜。
“你好你好。”秦十美非常诚恳地拢过他的一只手,握了握:“怎么称呼啊?”
“叫我小黑就可以。”墨镜男道,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
夜里,黑色的商务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窗外的夜景飞速后撤,秦十美仰靠在后座上,大脑放空。
凌晨高速上的车很少,偶有几个拉挂车从对向的车道驶过,再偶尔还有几个开大远光的小轿车气势汹汹地照过,照的白遭此祸的人心惶惶。
秦十美被光扎得狠狠地闭上眼。
才消停了没一会儿,又被同向车道上的龙头架射灯晃了一下,晃得他直犯恶心。
秦十美算是明白小黑为什么大晚上的带墨镜了。
小黑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的秦十美眉头紧锁,道:“秦先生,您先睡会儿吧,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呢。”
“嗯……我还好。”秦十美活动了一下肩膀,先道:“你需不需要休息,前面找个服务站停一下,换我来开一会吧。”
小黑:“您先休息吧秦总,知道要来接你,我已经提前睡了一下午了,不打紧的。”
听他这么说,秦十美就知道了是郁构另有安排,便不再争执:“行,那我眯会儿,有事叫我哈。”
说罢,秦十美头一歪,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甚至都没有听见小黑说“车后座有叠好的毛巾被可以盖”。
睡梦中,秦十美在湿雾缭绕的草地上慢走,有个和自己并排着的人同自己有说有笑,两个人说话的内容一直听不清,秦十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那个人说话的声调很友好,秦十美干脆继续梦了下去。
两个人越走越远。
突然,一股像是急刹车一样的危险感骤然遍布四肢百骸,几颗脚前的碎石块毫无征兆地坠了下去,没有声响,秦十美定睛一看,竟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山崖边。秦十美赶紧转头,朝身边的人喊,“前面危险,我们快回去”!这一次,他听到了自己的喊声。
身边的那个人不为所动,雾气越来越厚重,那个人的面庞模糊不清,只看见那人的嘴笑着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大概是在说宽慰的话,秦十美凑近想要听清楚,却被那人猛得一推,一瞬间,巨大的失重感从脚跟急窜向上,直冲头皮。
那人双手插兜站在悬崖边,静静地看着他下坠。
“你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听我的话呢?”
秦十美瞪大了眼睛,在雾气下看清了那人的脸。
竟然就是他自己!
可是,那人说话的声音分明不是自己的。
下坠感攀升到极致,带来了近似于晕厥的寂静。
“喂喂——先生,醒醒。”
寂静的深处,有人用力戳了戳自己。
一口氧气猛地灌入胸腔,秦十美扑腾了一下,诈尸一样爬了起来。
民警扒着车门,微笑着注视着发愣的秦十美。
民警:“身体缓过来了吗?我听开车的人说,你身体不舒服昏过去了。”
秦十美慢慢地皱起眉头。他不是在去别墅区的路上吗?这又是哪儿。他转头,透过车前镜望出去,高速公路上逆向停着三辆警车,红蓝光交替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在夜色中格外的醒目,公路四周拉起了警戒线,没有其他的车经过。
民警同志看他一脸疑惑,解释道:“刚才高速这块区域发生了一起恶意刑事案件。”
“什么?”秦十美看向副驾驶方向的窗外,破碎汽车零件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一地,环山高速公路的护栏有一大段被撞得惨不忍睹,护栏残肢断臂外,自下往上冒着鼓鼓黑烟。
民警:“一辆巨型拉挂车的司机,在躲过随机做酒精检查的民警后,在高速公路的中途喝酒,醉酒驾驶时追尾了多辆黑色轿车,最后追尾的一辆就是你们的车。当时正好行驶到盘山高速的多弯道路段,那司机疑似意识不能自控,几次三番剐蹭你们的车屁股,越蹭越疯狂,直接往护栏上怼,幸亏你们车的司机车技了得,要不真的就被一起带下去了。”
“一起?”秦十美撤回眼睛。
“是的。”民警同志点点头:“大挂车整个冲下了山崖,人已经没气了。”
秦十美吃惊于这场无妄之灾竟然和梦里大差不差。
秦十美揉了揉有点痛的脑袋。
“秦总,你醒了。”不知道跑哪里去的小黑冒了出来。
秦十美看到他人出现,才意识到披在身上的那件厚外套是小黑的。
秦十美:“你去哪了?”
民警:“哦,你们车的后轮子爆胎了,我车上正好有备胎,我让他去拿了。”
小黑:“警察同志,笔录已经做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啊,请这位、秦先生也配合一下我们,然后你们再分别留个联系方式,方便后续有案情进展后联系,做完这些简单的工作,你们就可以走了。”警察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笔。
秦十美疑惑:“后续的案情进展?”
“啊,您不用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最近鲁市管得严,”民警一改之前的犀利眼神,摆出无害的宽慰表情:“市区内近期发生的其他的一切重大刑事案件,我们都要事无巨细,不查到毫无披露,是不能结案的,请您谅解一下。”
“行吧。”秦十美叹了一口气,扶着车门下了车。
一直到事情弄完到别墅,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路过保安室的时候,小黑顺道帮他取走了快递包裹,交给他。
看着秦十美拆开,小□□:“里面是各种房门的钥匙,您先帮我找一下钥匙把大门打开,我把车开进去,别墅里很久没住人了,没有存任何吃的,郁总让我采买了一些时蔬水果和面包,我帮您抬进去,还有别墅里的总电闸在哪里,我要指给你。”
秦十美:“好。”
小黑将食材整齐码进冰箱后,便干脆利落地告辞了,临别时对秦十美说,什么时候秦十美打算回去了,他再过来接他,这期间就不和他见面了。
引擎声渐远,偌大的别墅顿时陷入一种空旷的静谧中。
秦十美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实木地板上铺开一片冷银。
他有一个特别“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习惯,虽然自己家的整洁无关紧要,但是却特别热衷于维持别人家的整洁,尤其是郁构家。这可能是因为他早年经常住在郁构家的缘故。
然而,这栋别墅太大了,卧室都在楼上,打扫起来还挺费时间的,现在又太晚,秦十美不打算这么麻烦,他从楼上找来榻榻米和被褥,打算在一楼客厅先将就一下得了。
本来想着不出意外要在一堆积满灰尘的柜子里,翻出抽空空气保存而干巴巴硬邦邦的被褥了,结果,仔细一看,别墅里的一众家具都干净非常,尤其二楼的卧室,被褥枕巾等床上用品都齐齐整整地码在柜子里,一点尘螨和霉菌的味道都没有,甚至都是香喷喷蓬松松的,卧室床上也都铺的整整齐齐。
像是有人专门打扫过,就等着他来睡了。
当然,肯定不是郁构,要不然郁构就不会多此一举的邮递钥匙过来,再让司机专门交给他了。
秦十美望着月光洒满的柔软床榻,沉默了半晌儿,还是抱紧找出来的被单和榻榻米,下了楼。
他把榻榻米铺在了靠近沙发的位置,这个位置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一般都是铺地摊的位置,坐沙发的人可以把脚踩在上面,秦十美却觉得躺在这个逼仄的小地方格外的有安全感。比起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沙发也是有不知道是谁的人专门打扫过——这闲置容易积灰的家具,往往都会套一个白色的防尘罩子。
秦十美疑惑地歪歪头,没打算多费脑细胞去想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中只要有了第一要紧的事情,那再对于其他的事,或者说有些异常的小事,他即便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也会不予理会。
杨大伟经常说他,一有机会,就把自己活成了个“人机”。
是啊,秦十美蛮赞同杨大伟对于他的这个评价的,一个非常人性化的机器人,“报恩”牌的。
简单收拾了一会儿,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秦十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决定先补一觉养足精神再去地下室。
他裹紧被子,在榻榻米上蜷缩成一团。熹微的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像是有人驻足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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