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在三日后的大洋西岸驶入港口。
这里刮着凛冽的寒风,被冬雪覆盖,阴沉的天与海岸线相融,风,刮奏着雪落在湿漉的沙滩。
林杋裹紧了羽绒服,从绳索栈道直入机场。人行梭于这座通横一百多个国家的机场,或正装或松散,或急行,或缓步。无论是否迷路,最终都会回到目的地。
“真得不一起回?”休息室内,陈可靠躺在榻榻米里,切开布朗尼。
林梵看着跳跃数字的登机屏。不愿开口。
她想,她倒是想啊。
她兀自含糊着,以为便能搪塞过一切。实则那眼底的沉思却能被陈可看在眼里。
“……”一切归于沉寂。陈可觉着食之无味,吃了一块便未再吃了。
而林杋的目光则一直于大屏上停留。
只要时间没有真正到达,一切似都还不需面对。
从一小时来到半小时。尚且还能安慰。
而十分钟十分钟得跳,心脏便亦闷得顿涩。
最后,便是一分一分地,开始在目光里流逝。
耳畔衣服摩擦声起了。
林杋心中一紧一紧地被系住,她仰头看着陈可起身,眼睛亮闪闪地。
陈可伸手,捏了捏她尚软的脸颊。“回去记得联系啊…”“一定要来找我。”她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些警告。
林杋伸了下手指,目光追随,她站起来,跟着陈可。
电梯门合起。休息室内,只剩下林杋,和陌生人。
她沉默地回到了原位,无法再思考任何事。
耳边时来的交谈声提醒着她尚在人世,在人群中,换作以往那应该是感到安全的,可现在,她只觉得无力。
林杋垂首看着手中的机票,从大洋西岸飞往南关。
南关。
她站起身,看着休息室外行走的人群。
再看向临近的时间。
几乎是下一刻决定地,她走进电梯按关了门。
至少再回去看一次。
林杋紧盯着中缝,行轨的声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心随下行而失重。
一声轻灵鸣音。
嘈杂人声在耳畔鲜活。
视野一片开阔。
气在这一刻松下。
林杋一步踏出,径直向登机口走去。
早已经检票过了,还剩几分钟关闭舱门。
“您好。请出示登机牌。”
林杋凝着幽深的舱口。
航务人员动作利落,站起身倾手接过。快速扫了登机牌。便欲返还。
只那手却顿了。
林杋心跳猝然。
“……”航务人员抬眼,目光于林杋面上忖过。
“林小姐。”她笑道。
林杋收紧了手,脚步沉重得无法动弹。
“您的登机牌。”
“……?”林杋愣住了。她抬头,眼中是惊愣。
“…好。”早已冰冷的手接过。
发动机的嗡鸣声愈来愈近,林杋的思绪陷入杂乱,她时而回头看向身后。
没有。
没有…真得…
她坐上位置,看着窗外,拉上了帘子。
霎那间,一切都不再真实,如同海底的玄虚般,侵吞了人的意志。
她的大脑飞速闪动着无数念头。
还是在…
刷啦——她将帘子拉开,扭头扫视过每一个人。
真得没有。
…还是说飞机…
轮轴声震颤着耳膜,已经开始滑行。
上位者的心意从来瞬息万变,…他放弃了…?
几乎是此念头出来的一瞬,心中便幕得轻松了起来。
只有在焦躁散去时,才能深刻体会到那时的沉重。
如若不是游轮,如若不是万应塔,如若不是巧合中的巧合。
两条相距甚远的平行线绝对不可能相交。
一切最终回到正轨。
讽刺至极。
林杋凝望着蔚然云海。心中是无尽的,无力的,怒意。
当尘埃落地。繁忙楼群,庸碌中枢已然被工业区代替。南关,沿海三角经济区。不同于首都的华丽缭乱,它的富庶是内敛的,行于上空的。
这里的人们为生活奔走着,是芸芸众生。这里的小康经济,是中流砥柱。这里,让林杋厌倦又熟悉。
她一开始是想来道别的,但现下一切回归得太快,她倒有些茫然了。林杋孤身一人站在门外,按响了门铃。
无人应,意料之中。
她摩挲出钥匙。吱嘎一声打开了门。
厨房还有油烟味,碗盘还有清洗后的水渍,床单还有褶皱。地上还有散乱的玩具。
生活的痕迹蔓延在每个角落,这是属于这个家的温馨,安定。
傍晚,林杋坐在沙发上,吃着面。
钥匙声在门外响起。她抬眼,停顿了一下筷子。
笑谈声在进门后止住。
“…小杋。回来了啊。”女声迟疑了一下,开口。
林杋嗯了一声。
在他们坐下之前,她玲珑地快速吃完,将碗筷洗好。以避免同坐的尴尬。
弟弟正吵着要吃鸡腿肉,舅舅打开电视,坐着喝茶。舅妈笑着应下打开灶台。家里热闹起来了。声音闷闷得,从房门传进。
林杋望着窗外,她的房间明亮,反射在她皎白的脸庞。
她打开窗,听着归鸟的鸣啼,夜在慢慢降临。
她承认,在和虞鸣意对视时,她惊讶,好奇,退缩。
而在此刻,她晦暗之余,感到了一丝庆幸。
虞鸣意。
这样的人出现在小区车道里,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他就那样坐在车里,融于夜色。但即便如此,林杋亦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
三个人安静地看着林梵拿过行李箱,穿了鞋,在她摁下把手的那一刻。出了声。
“走了吗?”
“就是回来拿点东西。”客气又疏离。
“坐高铁走吗?”
“嗯对。”
“…好。”
林杋于光暗交界处顿了身形,她侧目着,将话脱出口却似乎很难。
“再见。”她的声音很轻,掩埋在落锁声中。
电梯的红光有些闪烁。
林杋最终选择走楼梯口。因为内心在挣扎,复杂而矛盾的情绪扭曲作一团。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自己被迫主动和被迫往往还有鸿沟之距,前者所带来的羞耻感是对自尊者,日夜复之的凌迟。
林杋的脚步很缓,远处的车通体黑色,却刺痛了她的双眼。
轮子在不平的石青路上嚣鸣。
虞鸣意,这个男人只要站在那,无声地,便能时刻剖坦她的天真。
林杋站在咫尺之外,看着虞鸣意晦光之下分明的眉眼。她未动。
警卫下车双手接过箱杆。
林杋收紧了指尖。
警卫停下,等候指示。
虞鸣意的神色并未有浮动。只静静地看来。
林杋压眼,其中涌现太多,不甘,傲然,轻蔑,惧怕,迟疑…
但最终归于平寂。
她松了手。
“谢谢。”
随后走去副驾驶。
警卫身手倒是快,一个健步便伸手挡住了。
“……”林杋转坐进了后座。
车落锁启动。隔音板降下,后座彻底被隔绝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林杋尽可能地靠着边边。余光里,既愤愤地,却又不禁瞥去。
如若不曾有干戈,她会丝毫不吝啬目光。
虞鸣意身上的气质比他的外貌,出众更多。并非世间的标注词,而是…
可惜…
林杋在往后的欣赏中,注定扫兴。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很亮。
圆且周正的,乳酪色,甚至看得清月球坑。
繁盛的树冠蓬松如云,相隔甚远,与它共存。
没有目的地的车途会带来极不一样的感受。被裹挟时又是另一种。
“想去哪。”
不知多久,连亘的夜色抚平了心中的躁动。
她以为虞鸣意不会再说话。
林杋沉默看去。
路灯昏黄,流动在那张脸上。晦涩的,无声地。
“至少不是这里。”第一次,林杋说了真心话。
也许是知已成定局,故而不再自苦。
一声淡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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