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颁奖现场。
彼时的温执还只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五好学生,他站在领奖台上,身旁是组委会的颁奖老师,台下是黑压压的家长、老师、学生。
“恭喜江溪一中的温念获得一等奖!”
聚光灯扫过自己,台下是轰轰烈烈的掌声,家长学生们露出或欣赏或嫉妒的眼光,但更多的是,是对温执的羡慕。
此刻他说不出来有什么感受,只是迟滞地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旋转,究竟为谁而旋转,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母亲为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明天回去后,他将会按部就班地参加强基计划,然后顺利进入水木大学……
颁奖前,母亲容光焕发地对他说:“念念啊,那边老师很满意你这次的比赛成绩,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就行,剩下的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嗷。”
温执只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走上了颁奖台,走向母亲口中那个无比光明的未来……
但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打破了。
那个人的那只拳头打碎了他的一切,打碎了他17年来的所有努力,打碎了他的整个人生……
此后,温执急转弯的人生与那个人再没了交集,直至现在……
思绪与当下江野挥来的拳头撞了个正着,如同本来永不相见的两极冰山在破天荒地在赤道碰上面,于是只好借着暖阳的炽热,借着巨轮的沉没,借着珊瑚的增色,于此寂静无声地破碎,交融,倾泻……
可是,怎么只在猛然沉没后,他才回想起自己已然窒息,已然被困在了深海,再无力回转……
但一切,始终只是温执一个人的汹涌。
他不知,他一概不知……
“咚”的一声,温执被江野重重掀翻在地上,嘴角缓缓淌下鲜血。
江野用拳套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悻悻道:“怎么就出血了?还打吗?”
温执蜷缩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却低低地笑出了声。
江野面露难色道:“那个……要不别打了吧。”
“……要是你不服的话,这五十万钱我只拿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你做医药费。”
江野担忧地看着温执:“再打下去,我怕你撑不住……”
“温执、温执?听得见我说话吗?”
温执缓缓抬眼,破碎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锐利:“你当真想不起我是谁吗?”
“大明星温执嘛,谁不认识?”江野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紧张,是因为他怕把温执打傻了。
“你没——”
“事儿吧”还没说出口,一记重拳便狠狠砸在了他的颧骨上。
“你tm给我再好好想想!”温执额头的青筋顿时暴起,嘴角的一滴血顺着脖颈滑落在腰线上。
“嘶……”江野捂住瞬间麻木的脑袋,耳鸣声顿时铺天盖地地袭来。
“等等……”
江野忽然怔住,多年前学生时代的画面,忽然一幕幕闪过——
那个长相清瘦的男生,永远穿着校服,校服前永远挂着学生卡,永远独来独往。
江野每次带着一群小弟呼啸走过走廊时,总能看到他埋头刷题的侧影。
江野和哥们打闹着吃完饭从食堂走出来时,才看到他姗姗来迟端着碗打饭……
江野将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与面前这个人重合在一起,眼里溢满了不可置信:“不是吧你……你是……念神?!!
“念神”——那是全校公认的理科天才,清北保送的热门人选。但高二那年,他却突然转学,从此杳无音信。
江野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念神不在学术殿堂钻研学术,居然转头钻进娱乐圈做了小鲜肉……
此刻,江野觉得自己的世界割裂了。
哦不,是他整个人割裂了,这个世界怎么能离谱成这个样子?!他不仅和当今顶流是同窗,还知道这个顶流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温执用拳套擦了擦嘴边的血,轻笑道:“装到现在不容易啊……或许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好导演……”
他眼神骤然变冷:“还有!你当年给我的那一拳,我现在还你!”
江野迅速格挡,眸光一凛:“等、等……什么叫做我当年给你的那一拳?”
温执嗤笑了一声:“装不知道?”
“我……”江野脑子一片空白——自己曾经与这位学霸有过交集吗?
好像从来没有吧?
那他这么愤怒,是因为什么?
“你怎么能够装不知道……”他声音低沉得可怕,又突然拔高,“我的人生被你彻底改变了!”
下一秒,温执猛地揪住江野的衣领,右手拳头高高举起,眼中布满血丝:“我妈因为你进入了精神病院,我因为你放弃了学业!”
“别!”江野被打怕了,他下意识举起手挡住温执即将挥来的拳头。
但下一秒,江野却发现那一拳并没有落下来。
江野睁开眼,瞄到温执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发丝,也看到了温执额角的汗水。
“你转学后,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吗?我不知道……”江野委屈而又无辜地看着他,眼神的真诚确实不像装出来的。
此刻的温执浑身颤抖着,他意识到自己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
当年的那件事,温执从来没有放下过心结。
这些年,温执不是没有想过找他报复,但他都忍耐了下来。
要知道,人们总是很难在仇人面前保持理智。尤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人之间已经隔了巨大的阶级鸿沟。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采取手段拿捏这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家伙。
但他不会这样做,他需要理智,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任何一秒钟丧失理智。
更重要的是,还有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妈的,你当年做的好事,给我听好了!”温执死死盯着他,他舔了舔带血的牙床,沉声道:“当年……”
话音未落——
“砰” 的一声,拳馆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老爷子他快不行了……温老师,您快去看看吧!!”
闻言,温执脸色骤变,松开了江野的衣领,如临大敌地道:“医生不是说还有一个星期吗……怎么……”
温执迅速擦净脸上的血,又临时抱佛脚一般,抓起冰袋敷着脸上的肿包。
他迅速换上一套衣服后,也随手丢给了江野一套干净的衣服:“先跟我去医院,当年的事,我过后再跟你算账。”
话落,温执快步走出了门。
“哦……”江野望了一眼那个装了五十万的黑色箱子,撇了撇嘴,悻悻地跟了上去。
车一路驶出晚高峰的城市,然后又朝着郊区富人区的方向疾驰着,二人一同坐在高级商务车的后排。
一路上,温执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他接,听,挂,再接,再挂,面色随着晚阳一起,一寸寸沉进夜里。
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车窗外澄黄的路灯一盏盏扑上来,又掠过去。
温执望着窗外,侧脸被灯光切成明暗两瓣。
不知道为什么,江野觉得他眼底的好似沉浮着一座深海里的灯塔,亮一下,暗一下,拼命朝寂静里喊:
“看啊!我还活着,还有光……”
但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人发现,就连海里的星星,天上的明月也远远地避开了这里,唯恐被它拽入寂静的漩涡……
江野忽然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温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高中时人人仰慕的学霸?还是银幕上的奶油小生?亦或是拳馆里的暴力狂?或是此刻,一个蜷缩在角落独自破碎的小孩?
他究竟有怎样的过往?他找上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为何说自己改变了他的人生?
江野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墨水,轻轻拧着瓶盖……
江野想要探究这一切并不难,只需要拧开这瓶墨水就够了……
忽然,温执冷不丁地出声:“你带了?”
“什么?”江野动作骤然一顿,全身的神经如触电般紧绷了起来。
温执继续望着窗外,眸光注视着远方:“你带了?那瓶墨水?”
江野的喉咙滑动了一下,干笑道:“嗯……啊,对!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画画钢笔速写哈哈。”
温执沉默了两秒,然后又不置可否道:“那你钢笔在哪呢?”
“啊……让我找找……”江野动作无比僵硬地摸着自己的口袋,“我记得我带了的……”
“紧张?”温执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没紧张呀……我只是……”江野继续装模作样地摸索着那只不存在的钢笔,“哎呀,找不到……今天好像真的忘记带了。”
“用这瓶墨水,点在眉心,能看到别人的一生,也就是俗称的‘生死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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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关怀病房里,宽敞的房间内只开着一盏暗暗的灯,月光斜斜照耀进来,给病床上的老人镀上一层淡淡的寒霜。
温执坐在床边,拉着老人的手,又像个孩子一样把脑袋靠在老人的手背上,又喃喃道:“爷爷,会有人记得您和奶奶的,永远都会。”
老人继续粗笨地喘着气,如流水般沉沉的夜里,除了蝉鸣声,不再有额外的回应。
温执起身,对门外喊道:“带他进来。”
话落,就有几个壮汉架着江野走了进来。
温执眼中有些许不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
“你想干吗?我可不会跟你回去的!”江野一边激烈反抗着,一边愤怒地叫道。
“回去?去哪?”温执皱眉道,“用你的能力,再让我多了解了解爷爷吧……”
“什么意思?”江野忽然停止了挣扎,身体也僵直了起来。
“这是我爷爷,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我只是想在他临走之前,多知道一些他的过往。”温执望向病床上的老人,月光似破碎的镜子,透过窗来,一点一点划破了温执的眸光。
江野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老人插着呼吸机,心率监测仪上的曲线跳动得越来越薄弱。
江野沉默了几秒,才道:“可以……
“但他还有多少时间呢?我可先说好……一旦人的生命终结了,我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温执像小孩得到了糖果一样,笑了起来:“好!没关系!还愣着干吗?快放开他!”后面一句话是对那几个桎梏着他的壮汉说的。
江野叹了一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发麻的筋骨,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瓶淡红色的墨水,用手指轻沾,点在了眉心。
忽然,江野的瞳色转为了红色,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文字。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调阅这个老人的过去和未来。
忽然,江野沉声道:“老人只剩半个时辰了,想知道老人的什么,赶紧说……”
温执忽然走到江野的身边,拉起他的手:“错了,不是这种形式。”
江野的手心忽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与温执冰凉而又湿漉漉的手交融在一起。
他抬起红色的瞳孔,先是望了一眼自己被他牵起的手,然后又有些错愕地望着他:“什么?”
顿时,温执的瞳孔也隐隐泛起了红色,他冷静地望着江野,一字一句道:“既然书写生死簿需要墨水,你就该想到,这个世界还存在判官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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