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许诺要陪我活下去,她曾承诺过要随我闯荡江湖,可惜还没等到自由,她却先死了。
死在了我出生的秋天。
天至立冬,但枫叶却比秋分时红的更加透彻,一抹艳丽的红在满天的悲寂中格外张扬。
秋风萧瑟走访大地,血色流露,泪土混杂,自由,究竟在何处?
嘴里不断沸涌的鲜血结成血块,吐露间是病榻之上女人的呻吟。
泪水和血液混杂,她细长的手轻轻覆上薛迢的面颊,发丝上黏着点点泪珠。
薛遥吊着一口气,全然没顾及血液的吐露:“对不起,我食言了。”一点晶莹在薛遥眼眶中荡漾:“迢儿,活下去。”
一声后呼吸停滞,血液也停滞涌动,天地间归为一片寂静。
一个女人靠着门框,瞄了一眼后又嗦了一口碗里的白水粥,嘴里咀嚼着根本就没有的白米:“死了也好,少一张嘴,你弟弟也能多吃点好的。”
薛迢转头去看所谓的母亲,却发觉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像是被雾笼上一层布。
薛迢看着母亲渐渐靠近,不过,她那双总是充满怨怼的眼眸却没落在薛迢身上。
母亲抓起榻上薛遥的头发,看着她惨白呆滞的面庞,随即啐了一口唾沫:“赔钱货,养这么久结果死了,原本还指望着卖了给耀儿娶媳妇呢!”
瞬间凌厉的目光投向薛迢,母亲蹲下来仔细打量薛迢。
布满老茧的指腹附上薛迢的面庞,随即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小娼妇,你可别想着寻死觅活的!给我老实点。”
“哈哈哈!娘……!姐……!!”
疯人的话语伴随半开门缝降临,母亲转头看见她可爱的儿子,顿时换了一副面容。
“我的乖乖,怎么到这腌臜地方来了?快回去睡觉,乖哈。”
她温声细语,如此的柔情是薛迢不曾感受过的。
她一边轻轻规劝自己的宝贝儿子回去午睡,一边轻轻关上了因为生霉而发黑的木门。
“扑通”一声,房门将光亮隔绝。
茅草屋内混杂着血腥气,一盏油灯用来照明,不过显然作用不大,茅草堆积随着母亲的动作,灰尘向上飘荡。
唯一光源遇上飞扬的灰尘,是如此的明显。
薛迢注意到母亲的注视,以及她微微起伏的身躯,前所未有的怨恨在猛然中生起。
母亲猛的抓起薛迢的头发:“如果不是你月升也就不会死!你如今居然还敢顶着她的脸活着,只是不要脸!”
“谢谢夸奖。”薛迢话刚刚说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巴掌。
她所谓的月升,就是薛迢的生母,在一场“意外”大火中“意外”丧生。
“谁允许你可以说话的,你弟弟都还不会说话,你凭什么说话!”她怒斥着,无措的,疯狂的控诉。
“可惜了,你儿子是个连米和屎都分不清的傻子,他这辈子都不会……”话没说完就是一巴掌。
对于被扇巴掌这件事薛迢已经习惯了,她直视着这位母亲,并发现了她眼里的恐慌。
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反而她不愿去面对,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怨怼,将怒火发泄。
姐姐还活着时,她向姐姐发泄,现在姐姐死了自己自然就要承担这份痛苦。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母亲在尖叫。
“你儿子是个连米和屎都分不清的傻子,他这辈子都不会说话。”薛迢的声音提高了。
“和狗有什么区别。”薛迢又补充道。
天然的爽感冲击大脑,这是当时胜者对败者的鄙夷与不屑。
一巴掌下去,母亲掐着薛迢的下巴怒斥道:“如果不是你!月升就不会死,耀儿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薛迢道:“是你自己没办法救下你儿子的,也是你自己害死我母亲的,都是你的错,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扑通一声,门板猛烈的撞上门框,短暂的光明过后,房间再度恢复黑暗,她离开了吗?
但几乎是瞬间,黑夜在木门的弹动间射入一点光亮。
薛迢清楚的明白,她在门外等待着自己的反抗。
薛迢真的她在赌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她在赌自己对自己的仇恨。
薛迢漫无目的的把玩着榻上人的发丝,高声道:“我母亲的死难道就全是我的责任吗?”
她捧起薛遥即使死亡也柔和的面庞,她说:“姐姐,如果没有那一场大火,你说我们的娘现在看到我们这样该有多心痛啊。”
她高声挑衅着,嘲讽着门外偷听的懦夫。
薛迢的视线移向唯一的光亮,她在瞬间的沉默之后,目睹着母亲发抖的**凡胎。
她自己观察着母亲攥进的手指,急促的呼吸,和几乎瞬间冲入眼珠的血丝。
“你放屁,月升就是被你害死的!”一声怒吼出现。
薛迢目睹着一把长剑刺入自己的肩胛骨,□□渗出鲜血。
她看着母亲的无措,涌出的鲜血在瞬间冲击着母亲的理智。
同时,她看见了母亲眼角的泪水。
母亲嘴里念叨着:“是你杀了她!是你!为什么是你活了下来!你不该活下来的!你不该活下来的!”
薛迢的肩膀处随着呼吸起伏不断涌出血液,在下刀的瞬间薛迢的肩胛骨失去知觉。
转而代替的是前所未有的的释然与兴奋。
薛迢说:“不,是你。”
薛迢顺着伤口抚摸剑刃,感受着过去的纹路。
薛迢异常冷静,她说:“是你胆小懦弱,你承认吧!你爱我母亲,却因为所谓世俗的压力而拒绝爱她,将她丢在这狼窟之后,却还恬不知耻的再来找她!”
透过剑刃她发现母亲在剧烈的发抖,软化的手骨根本无法支撑剑刃的重量。
剑尖垂下之际,薛迢将它托起。
“你鼓励她抛弃一切和你一起走,那怕当时我姐姐仅仅只有14岁,而我仅仅只有6岁,哪怕当时她还怀有身孕!你依旧要求她和你一起走。”
痛苦袭击着□□,薛迢下意识握紧了剑刃,她慢慢拔出剑剥去外层的红锈,只见剑刃上赫然刻着小篆体的“斩命”。
自从一场大火掩埋薛迢了生母,这把剑被大火重新锻造的痕迹依旧明显。
“当她发现自己走不了后,等来的是你的怒吼,是你的指责,她到死都不知道那盏油灯是你打翻的!想杀她的人是你!”
不断的厮打之间,母亲无力的击打薛迢的面庞,鼻息间充斥着血腥气,在一顿激烈的击打后,瞬间薛迢夺过宝剑。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剑刺入母亲的骨骸。
“大火烧开后,你偷偷跑了,你躲在人群之后假模假样的祈祷她活着,却在发现姐姐选择救我后将一切的错都怪在我们身上!”
刺入的瞬间血色弥漫,一抹透亮的红,瞬间冲击头脑,过去的红枫早已被泥土埋葬,而长姐的笑颜始终不变。
她站在枫树下,一袭蓝衣,手中是一把精致的宝剑,她温柔的笑着运剑,她道:“迢儿,记住这一剑叫一剑破命。”
许久未拿起的剑柄在薛迢攥紧的瞬间重获熟悉的感受,记忆里少年时的剑招,重新映入眼帘,席卷大脑。
记忆里是长姐的笑颜。
“所以我问你,凭什么老子一出生就活的这么凄惨!”薛迢道。
当世间陷入平静时,打破沉默与孤寂的是薛迢嚣张猖狂的笑声。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有本事在你死之前杀死我。”
嘲讽声没有半分留情,刻薄的话语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如今的红枫和三年前一样炽热,火光四射之间。
“你闭嘴!薛迢你疯了!”母亲无力的嘶吼。
光点不断迸溅的房舍间,是长姐背着年少的自己,一步一步走过血路,回头是一串血迹,向前则是无声的责骂。
一片片的人群,目光呆滞的看着薛迢,他们在怨恨活下去的是薛迢,他们在怨恨长姐救下的是薛迢。
好像一切的错误都属于薛迢。
平静呆滞的目光被一声怨怼打破:“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为什么!凭什么!”
他们摇着长姐的肩膀,全然不顾她身上的伤势,一次又一次剧烈的摇晃,伤口破裂断裂感染,直到留下一串伤疤死死的烙印上肩膀,永不消逝。
“为什么你不救你娘!?”他们怒斥着。
“你难道不爱你娘吗?!”他们怨怼着。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他们审判着。
生母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火光之中,被大火掩盖吞噬剥削。
“轰隆”一声,倒塌的梁木预示了生母的死亡。
薛遥护着年少的薛迢,她质问:“为什么你们不去救。”
为什么一群成年人却妄想一个15岁的孩子去拯救她的母亲,明明嘴上说尽了爱,却没有一个人敢冒死冲入火光。
薛迢发了疯似将剑捅入母亲的身体。
“所以,凭什么我就不能活下来!想让我娘活着自己去救啊!何必拿我姐姐撒气!”
“还有!你猜对了,你儿子就是我给药傻的。”
察觉到母亲怨怼的目光,薛迢道:“别这么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如果不是你不给我姐姐吃药她的病也不会拖到现在这样。”
“你就是该死!”
瞬间,母亲呆愣住了,同时,她放弃了抵抗,她任由薛迢捅破她的胸膛
直到母亲的声音逐渐混杂,无法辨认。
咒骂声逐渐变为呻吟,仇恨并势在必得的眼神逐渐失焦散发绝望又痛苦的气味。
薛迢笑出声来,由仇恨引起的杀戮,被唤醒的,独属于人的恐惧会在瞬间被兴奋取代。
母亲的呼吸逐渐减缓,而薛迢的呼吸却愈发剧烈。
她在此刻贪婪渴求着自由的气息,她在扭打与厮杀中逐渐掌握规律,逐渐运行规律,甚至改变规律。
理智和血液一同飞溅。
母亲轻轻的出声,轻轻的呢喃,犹如无措的孩子寻求着帮助与原谅,她说:“姐姐,对不起。”
鲜血爬满掌纹,她的身体在颤抖,由于喜悦呼吸逐渐喘不上气,而气息在逐渐平稳的过程中,心脏不断剧烈跳动。
她从母亲的包里摩挲出钥匙,解开镣铐后薛迢贪婪的大口喘息。
当光明与微风吹拂照耀在她面庞上,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裹挟一切。
她看着远方的旭日高升过后逐渐陨落,她回头看着这个虐待她十余年的地方,在恶心感袭来的同时是唯有亲情被碾碎的痛苦。
姐姐死前的祝福,姐姐生前的温柔,一切都在刚从烟消云散。
自由了吗?真的自由了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