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蕖被周寺正愁眉苦脸的样子给逗笑了,她认真说:“周大人,汴河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周寺正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胡须都跟着一颤一颤:“那自然不是,实不相瞒,我连只鸡都不敢杀。”
“那硇砂可是大人偷运贩卖的?”沈芙蕖继续问。
周寺正答道:“下官一直老实本分,从不做违反我朝律法之事。”
“既然不是你做的,何必急着辞官呢,要我说,陆大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沈芙蕖继续慢悠悠道。
周寺正激动地站起来,胡子也有些颤抖,他又道:“可是……我知道的太多了,那些人又岂会容我。”
沈芙蕖一挑眉:“难道大人把官一辞,那人就肯放过你了?指不定告老还乡的路上,就有劫匪来害呢。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赖在大理寺不走,天大了你们不是还有陆大人顶着吗?大人若觉得我说的在理,应该知道怎么做。若是一时半会没想明白,您那辞呈晚点再呈,如何?”
周寺正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子,忽然觉得,这盏里的茶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那好吧,就依沈娘子所言。”
周寺正挠着头,视线飘到了店里做的七夕特供的水牌,自然而言转移了话题:“沈娘子,过节也不休息吗?”
沈芙蕖点头,也不怕别人说她掉进钱眼里:“那是自然,这类节日可是赚钱的好时机,大家都舍得花钱。”
周寺正搓着手,看向“长相守”的花束,说道:“那给我订一套吧,配鸭货,这是二十文钱,我先付个定金,到时候送给我夫人。”
沈芙蕖拿笔记下:“自然是没问题。”
说来也巧,陆惠善的生辰恰与七夕重叠。每年这日,陆府总要设宴,邀些闺中密友赏花乞巧,共庆芳辰。
往年宴席都由府中厨娘操办,菜色虽精致,却总少了些新意。今年陆惠善对着单子瞧了半晌,觉得年年都是这些,腻了。
沈芙蕖刚送走了周寺正,在芙蓉盏忙着备料,忽闻门外一阵环佩叮咚。
阿虞探头一望,见个穿湖绿襦裙的姑娘立在阶前,发间金步摇映着日光,晃得人眼花。
那姑娘已跨过门槛,亮出一枚五色丝绦的陆府腰牌,指尖在柜台上点了点:“我家娘子三日后设宴,要订五十份花束并七巧团子。花要新鲜的,团子馅须得三甜四咸。惠娘特意嘱咐,要芙蓉盏亲手制的。”
阿虞心想,七夕节当天也只预备下五十份,她一人便要了这么多去,怕是不好办,于是说:“五十份?那我要请示一下我们掌柜的,这事我做不了主。”
沈芙蕖听了,一时间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可是算下来,五十份,就算打八折,那也是四千文,整整四贯钱,除去成本,也有两贯钱。
阿虞不由羡慕起来,怎么人家随随便便就能花上自己一个月的工钱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可以的,一下订五十份,我就打八折吧,按照每份八十文的价格给你。”沈芙蕖说。
“钱都不是问题,我们娘子说了,花一定要新鲜。”那侍女又强调了一遍。
沈芙蕖这才想到,她包的两种花束,“长相思”和“长相守”都是情人间送的花,未必适合陆府使用,于是问道:“可否请姑娘明示,这些花束是什么用途?若是花材不够,能否使用其他花材替代呢?”
侍女答道:“我们娘子马上过生辰,你挑些喜庆的花包扎吧,也不拘是什么花。”
侍女走后,沈芙蕖问张澈:“阿澈,你说陆家娘子过生辰,这花钱我是收还是不收呢?”
张澈微微笑:“掌柜的,这五十份花可要忙活不少时间,再说了,陆府是什么人家?咱们若是不收钱,反倒显得心虚。”
沈芙蕖说道:“哦?此话怎讲?”
张澈坦然道:“您想啊,陆娘子特意派贴身侍女来订花,又点了名要您亲手制的七巧团子,摆明了是冲着咱们芙蓉盏的名声来的。若是咱们不收钱,倒像是刻意讨好,反倒落了下乘。”
沈芙蕖轻笑:“你倒是算得清楚。”
张澈挠挠头,憨厚一笑:“掌柜的教得好。”
她沉吟片刻,终于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花束的包装,咱们得再讲究些。”
张澈立刻会意:“明白!我这就去大相国寺花市,挑最新鲜的木芙蓉,再配些雪柳和金丝桃,保准让陆娘子满意。”
转眼便到了七夕当天,沈芙蕖却是比平时起得更早。
馅料是提前一天做好的,早上只要揉面、包团即可。花材前天晚上准备好的,早上洒点水就可以拿出来包扎了。
“阿虞,你把花全部抱到屋里来,一会出了太阳,别把花都晒蔫了。”沈芙蕖吩咐着。
“来了来了!”阿虞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路过张澈身边时,见他正蹲在地上,用银刀细细地削着竹签。
“你这是在做什么?”阿虞好奇地问。
张澈头也不抬:“我在做做花束的骨架。陆府订的那五十份,得用双层竹篾加固,不然半路散了,花就不好看了。”
大双和小双还在后院井边洗花,木盆里漂着新摘的木芙蓉和雪柳。
小双捞起一朵粉芙蓉,对着晨光瞧了瞧:“哥,这朵变色不够艳,要不要换掉?”
大双瞥了一眼:“留着,掌柜的说,变色浅的可以染。”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滴茜草汁,轻轻点在花瓣边缘:“瞧,这不就红了?”
“哎呦我的好哥哥啊,掌柜的怎么放心把燃料给你的,你看你这衣袖,这手,全都是染料,不知道的以为你杀鸡去了。”小双嘟囔着。
朝阳初升,芙蓉盏的店门一开,外头已排起了长队。
“我要一束长相思!配巧果一盒!”
“巧果还有没有?我全部要红豆馅的。”
“掌柜的,我昨天可是找你定了两束花,你没忘吧?”
沈芙蕖站在柜台后,一边收钱一边指挥:“阿虞,给这位客官拿一束并蒂莲!大双,东厢第三桌要巧果带走。还有,靠墙角那束是留给周寺正的,你们莫要给错了!”
“哎哎哎,知道了沈姐姐!”阿虞手忙脚乱地捆着花束,抽空瞥了眼门外,队伍都快排到街角了!
沈芙蕖看了一眼灶头,说:“阿虞,时间不早了。店里暂时就先交给你了,我和阿澈要去陆府送花。你放心,我没忘记你晚上有事,我们送去就回来。”
“那你们一定要早点回啊!我晚上还要放河灯呢!”阿虞喊着。
张澈早已套好马车,沈芙蕖将最后一束木芙蓉小心放进竹箱,这箱底垫了湿苔藓,又盖上一层薄纱防尘。
大双和小双帮忙抬着食盒,一盒盒码进车厢。食盒是特制的双层楠木匣,中间塞着碎冰块,能保糕点半日不坏。
“兄弟,我就说骑马很简单的是不是!我那天一教你就会。”大双摸了摸店里的马屁。
“嗯!多谢大双哥,现在送个货是没问题的。”张澈道。
马车逐渐驶出草市坊,一路朝着陆府驶去。
陆府的角门前,两个小厮正打着哈欠。见马车停下,其中一人懒洋洋地迎上来:“可是芙蓉盏的?我们可等你有一会了。”
张澈跳下车,客气道:“劳烦通报,花束和团子送到了。”
说着递上一包果子,笑道:“两位大哥辛苦,这点果子给你们尝尝鲜。”
小厮这才推开侧门,里头又有婆子候着,引他们穿过回廊。
沈芙蕖边走边瞧,陆府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假山亭台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彰显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张澈何曾见过这等富贵人家,连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四处张望,生怕被人说芙蓉盏的伙计不懂规矩。
婆子停下了脚步,说道:“花厅在这儿,我们娘子吩咐了,花束摆东窗下,团子搁西边的八仙桌上。”
沈芙蕖和张澈将花束一束束搬进花厅。沈芙蕖亲自调整位置,把最鲜艳的那几束木芙蓉摆在显眼处。
食盒则小心翼翼地摆在八仙桌上。沈芙蕖掀开盖子,检查了一遍团子,还好,冰未化,糕点依旧鲜亮。
正忙活着,沈芙蕖见陆惠善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身杏红罗裙:“沈娘子辛苦了,这花儿摆得真好。”
沈芙蕖福了一礼,从怀中取出那个锦缎包袱:“娘子芳辰,一点心意。”
陆惠善挑眉,亲手解开包袱,里头是个古朴的香盒。揭开盖子,里头整齐码着七枚香丸,每一枚颜色各异。
“这是七种香料。晨起用粉丸,午间燃金丸,入夜点紫丸。七日七香,名曰星桥。”沈芙蕖说道。
陆惠善捏起一枚粉丸,在鼻尖轻嗅,是桃花的甜混着沉檀的暖,她笑了:“沈娘子有心了。”
侍女递上一个荷包,陆惠善亲手放进沈芙蕖掌心:“一点茶钱,沈娘子莫要推辞。”
那荷包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一贯。沈芙蕖刚要推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惠善,韩府的人来了,你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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