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不少士兵巡逻,看到两个蹲在地上的人,脸上浮出清晰可见的怪异。
袁飞光终于找回自己的嗓子,“姑娘莫要说笑。”
谢温拍拍手心的泥土,“没开玩笑,我认真的。”
站直身子的她,斜睨着袁飞光,“你不也是打着我爹不在,趁机攻陷我娘内心的主意吗?装什么装。”
袁飞光斯斯文文地淡然回望,嘴边挂着浅浅的微笑,一副活脱脱的好人样。
“我与阿姊自幼相识,我只是不愿见到她不高兴。谢丞相当年娶走阿姊,多次扬言发誓会对阿姊好,如今却是叫人心寒。我不过是心疼阿姊罢了。”
谢温摸摸耳朵,听着油油腻腻的话,感觉耳朵都听出耳油。
“这些话你不必对我说,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心意,我骂你,纯属是我心里不痛快,但我没想听你对灯火发誓,讲有的没的。”
“我娘若是对你有心,我就算拼尽全力都没办法阻碍她的决定。可她若是对你无意,你还死缠烂打穷追不舍,那我就一定会跟你玩命。”
谢温声调忽变,整个人充满敌意。
袁飞光笑道:“我会努力,让阿姊转向我的。”
他自信高傲的背影倒映在谢温眼底,从头到尾,谢温是一点都不看好他。知母莫若女,再者说,总感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袁飞光有阴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谢有知出事了,才突然跑出来攀扯陈年旧事。
独自回到营帐的谢温,一掀开帘子,就是谢母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身子刚刚好转,又跑去哪里了?!”
小师妹坐在一旁啃着包子,津津有味地欣赏谢温挨骂。
谢温生硬地转走话题,“我刚刚遇到袁飞光,看来他很想当我的后爹。”
谢母瞬间停滞,随意扯扯衣袖,“没有的事,我没答应他。”
“可他毫不气馁,还在我面前表忠心。”谢温幽幽地说。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里头的事好像还不小?”
谢母侧头不看谢温,“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背对着的她在下一刻听到自己女儿长叹一口气,“娘,老实说你们上一代的爱恨纠葛我是不想管的,但如今是多事之秋,走的每一步是如履薄冰,我得权衡袁飞光此人对我们来说,是敌是友。”
“换作平时,他的想法,我才不会管。我一向最重视的是你的想法。可我总得给我们留点后路。”
谢母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和他婚事告吹的原因之一,是他后来凭借你外祖父的势力,出人头地,实力入了皇贵妃的眼。他也愿意追随为之效力,皇贵妃那时是准备入宫的,而你外祖父担忧势力过大引起皇帝忌惮。于是与他割席,彻底分道扬镳。”
谢温的五官揪在一起,十分不愿意听到皇贵妃此人。
“皇贵妃的人,却成了太子身边的幕僚?”
谢母垂下眼睫,“我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在这里见到他,我也同样感觉到惊讶。他追随皇贵妃之后,我许久都未曾听过他的消息了。”
谢温唉声叹气,越发觉得打东洲城是件儿戏的事。最大的指挥是个弟控,指挥身边的幕僚是个奸细,这样一看,还玩什么?
全是卧底,只能为外面辛勤站岗的士兵默哀。
翘着二郎腿,托住下巴的谢温,思考许久,做出决定。
“娘,不如我们回温州吧。”
谢母诧异,“怎么说?”
谢温死鱼眼状,“在死亡来临之前,呆在家人身边不是最好的吗?”就是苦了她在外头搞的创业,弄来弄去一场空。
“胡说八道。”谢母斥责了谢温。
可她越想越有搞头,打不赢还躲不起吗,至少温州有兵啊,京城龙蛇混杂争权夺利,远离风暴中心也是一件好事。定远侯是中立的,不偏不倚,与谢有知和离了,也不会卷入皇位争夺。
至于哪天蛮族兵临城下,谢温表示,当皇帝当太子的都不急,她一个写话本的,急什么?
就在谢温畅想未来咸鱼日子之时,太子派人传话,唤她过去。
谢温有些纠结,刚刚才骂了齐桓景,如今再去见他,会有点尴尬。
谢母才不管她的心理变化,直接把谢温推了出去,省得她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
是以,谢温如上刑场般再次来到太子营帐。
但意外的是,沈十海竟然在里面,手里扣押着一个单眼黑皮男子。
谢温朝沈十海寒暄着,寒暄到一半,就被太子打断。
“孤请谢小姐来,是有要事要谈。”
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好像先前被谢温嘲讽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温同样态度回敬,“有事直说。”
沈十海察觉空气不对,替太子把事情原委告知谢温。
沈十海潜入东洲城,探查过城里内外,全是匪贼霸占,一个平民百姓都没有。
或许之前是有的,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变成一具具匪贼肆意玩弄过后的尸体,成为泥土堆里的肥料。
沈十海与其手下不知从何入手,偌大的东洲城全是凶悍的匪徒,无法用情理用武力制服。在那时,她盘算着先找到海匪存放火药的位置,破坏掉东洲城久攻不下的最大因素。
然而这样的秘密只有上层的海匪知晓,作战时亦是他们把火药取出,再分派下去。
走投无路的沈十海随意在一处遭到海匪破坏的酒肆歇息,与手下谋划下一步该怎么做。
岂料,却撞见其他海匪在殴打一个男子。
沈十海原本是不想管的,贼寇之间也是会有歧视链,这是很正常的事。然而直到其中一个海匪露出黄口大牙,讥笑那名男子喜爱看娘们儿唧唧的玩意,不是男人的时候。
她瞧见一本书册落入海匪手中,接着被撕个粉碎,末了海匪还用脚尖碾压,踢回到倒地虚弱的男子脸上。
些许碎屑顺着风吹刮到沈十海脚边,眼尖的她一眼便瞧到熟悉的字眼,有些字句她尚能倒背如流,是她平生极爱的话本。
手下看出沈十海的意动,等海匪们走后,将男子拖过来。
男子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完全不在乎拽住他的是谁。
手下把碎纸收集起来,交给沈十海,她逐一看过之后,确认心中所想,于是开口问道:“你喜欢看这种话本?”
男子不语,沈十海没有勉强,只是换了个说辞,“我也喜欢,我有几本完整的。”
男子猛地抬头,没有眼罩遮盖住的眼睛迸发出光芒,沙哑的声音彰显着他的迫切。
“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给我一本。”
沈十海稍稍侧头,“我不要钱,如果你真的想要,你得拿出最大价值的东西。”
当时的男子非常犹豫,实际沈十海也是没有办法,匪贼之间虽手段凶残,那张嘴却极为保密,尤其是攻占东洲城之后,他们的团结程度不是寻常匪贼能比拟的,沈十海根本撬不开他们的嘴。
潜入时偷偷抓过几个海匪,直到死,他们也不曾透露半句上层的事。如今稍微见到有个突破口,她也是赌一赌,能不能得到好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男子愿意配合,并且告诉沈十海,他爹就是上层海匪之一,负责掌管着火药库房。
沈十海只觉得是天在助她,但男子要求拿到话本,才会告知库房的确切位置。她没有话本在身,潜入时把杂物都寄放在军营之中,因此她只能挟持着这个男子出来。
听完前前后后,谢温抬头问沈十海,“他要话本你给他就是了,找我干嘛?”
沈十海面色很不好,是她手下的兵替她回答的,“取话本时,不小心拿错了,让他瞧到话本上的签名,然后他继续提出要求,需要见话本的作者一面。”
谢温无语地看向目光灼灼的单眼男子,“坏人说的话,你们也信啊,大齐还是早点亡了吧。”
这种破王朝,从上到下都是疯子。
“我叫阿罗,你就是作者吗?能给我签个名吗?”阿罗剩下的眼睛非常真诚。
谢温捏捏鼻梁,“你一个海匪也喜欢看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啊。”
阿罗顿时僵住,“我……不能看吗?”
“哦这倒不是。”谢温挠挠脸,“只是我没想到这些话本都能吸引到海匪,知名度和传播度那么高。”
阿罗默默低头,被沈十海擒住的双臂放松,像失去支柱。
“因为我不想当海匪。”
“我一出生就是海匪,从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我想过些平静的生活,但我没得选,睁眼闭眼都是同伴在烧杀抢掠,我也想像这话本的人一样,能有自己的目标,能拥有自由,有能抗争世间的勇气……”
谢温拿起毛笔给沈十海递来的话本签名,唰唰唰的笔尖响音融入阿罗沧桑的嘶吼中。
“然而,我仍然只是个海匪。”
阿罗猛地抬头,直视谢温,“你是这话本的作者,你认为这样的我,能有选择的机会吗?”
谢温刚好签完最后一笔,放下毛笔后,扭头纳闷道:“你现在不是已经选了吗?”
阿罗愣住,不解其意。
“你答应了沈十海的要求,来到这里。并且准备给予我们想要的相关情报,这就是你选择出来的路啊。”
“虽然我很难保证背叛同伴的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至少现在的你,正在朝你向往的平静生活这个单纯目标努力着。能不能实现,就得看你提供的情报重要程度,以及这些当权者的想法了。”
谢温毫无敬畏之心,指向沉默不语的齐桓景。
“被过往蒙蔽双眼的你,身体却比你的意识率先做出行动。你想做什么,你的内心很清楚,我也欣赏这样的你。”
“总比某些混账东西,好多了。”谢温意有所指,声调拔高,恨不得全天下人听见。
沈十海悄悄看着谢温与太子,视线来回打转。
接下来,就不关工具人谢温的事了,签完名她就圆润地滚出去。
沈十海尚有事情需要汇报,离走时,她低声问谢温,“你与太子殿下之间发生何事?”
谢温吹吹手指甲上的墨汁,方才拿毛笔时沾上的,如今干透黏在上头。
“没什么,就是骂了他一顿。”
无视沈十海讶然的表情,谢温径直往回走,走着走着,觉得迎面而来的高个儿,分外眼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